过了腊八就是年。
说来腊八节在南地的盛行也少不了先帝的功劳。传闻十二月初八这日,释迦牟尼观星悟道成佛,故此日又名“佛成道节”。先帝在时,每逢此际,各地寺庙都要兴办大大小小的法会,设七宝五味粥分给前来酬拜的香客。南朝四百八十寺,金陵城内外兴建佛寺的风潮也只在近年才有所收敛。
以秦淮河为界,城内外香火最旺的寺庙莫过于大报恩寺、鸡鸣寺、栖霞寺与灵谷寺。其中栖霞寺地处北摄山,附近不少朝中官员宅居于此,每年到了腊八,一块牌匾砸下去,十个人里能有七八个官家女眷。故而有些高门为了寻一清静,免得年关再生些是非,会择一小庙长期供奉香火,寺内专门辟出厢房供族人居住。这等佛寺通常地处城郊,由世家供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庙外环境清幽,内修缮至臻,乃是一年四季清修散心的好去处。
敬家在城外聚宝山的小承恩寺里供了一座观音,上可追溯至第一代武定候,悠悠数十载,几代人与佛寺缘结深厚,婚嫁丧娶诸有高僧主持列座,每年腊八前后敬老夫人都会带着家中女眷在寺内短居数日,茹素礼佛为族中子弟祈福。
自敬廷年初带兵出战,谢溶溶这一年陆陆续续去了叁四回,前些日子敬廷给她说了西北恐有异动,她就打定主意要趁着腊八去寺里好好拜一拜,不然等到过年,府中又会大事小事不断。今年不比以往,南院的人情往来会随着年底各州府官员进京呈报的步伐只增不减,且大嫂的阴阳怪气也会与日俱增。谢溶溶只是历来懒于应付这些差事,有人愿意大包大揽主持中馈自然最好,即便没有,她关起门来也能理好自家的一亩叁分地。
打算去山上小住,还有一个隐晦的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敬廷的那位义弟,府里的座上宾,燕回燕公子,前日收到北地来信,说是朔方大雪道路险阻,令他不必赶回家过年。据说他收到信时正与敬廷、沉侍郎叁人喝酒,读后神色郁郁,问他家中发生了何事也一语不发,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不多会儿就醉眼迷蒙地倒在酒桌上。
接下来可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关心义弟的大哥偷看了信,心中不忍,坚决要留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可怜孩子一起过年,一旁围观的沉侍郎也表示敬廷此举十分宽厚大义,为他们的友情举杯。
等传到谢溶溶耳中时,燕回要在敬府过年的消息早就被老夫人盖了金章,连新买的肥羊都在路上了。她看着敬廷讨好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难听的话说不出口,憋在心里把自己闷成个哑炮烟筒。偏她这个沉溺于外人夸赞他伯埙仲篪的夫君还一脸得意地说,连青璞都赞成此举。
谢溶溶一想到沉之邈那个面上稳重,内里不着四六的性子,气得没忍住掐了敬廷一把,“你听他糊弄你,沉青璞既然这么古道热肠,怎么不见他把人领去沉宅过年?”是不是怕带上这位声名狼藉的燕公子连家门都进不了?
敬廷给沉之邈抱不平,“青璞今年是要回江西老家,仲原先生杖朝之年,他要回去磕头贺岁的。”
谢溶溶给气个倒仰,一天没和他说话。
于是就想到了在寺里多住几日,散心祈福在明,躲那个瘟神在暗。
话说回来,自那日他在屋中原形毕露说了一通疯话,还偷拿了她一只耳坠子,谢溶溶就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生怕他闹出什么丑事,又是让银环将剩下的那只坠子扔到了护城河里,又是频频催她出去打探外院的口风,谁知第二日他就寻了由头搬了回去,掰指算来已是十几日没有再见。她连正月都还没高兴到,就得了这样一道晴天霹雳,敢情是算计好在这儿等着呢。
她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么?这几日指挥银环利落地收拾了包裹,就数着日子等腊八了。
十二月初七,敬老夫人带着阖府女眷前往小承恩寺礼佛,恐近年关城郊多匪患流寇,敬廷亲自带一队府院护送。四辆刻着“武定候府”印记的马车就陆续沿着御街行至南门,过长干桥出了城,向南一路叁十里驶往聚宝山。
谢溶溶这一路上心情无比轻快,她的这辆马车里只坐了她、银环、巧姐儿还有阿鱼四人。
巧姐过了年就十叁岁了,年幼失恃,敬廷又一年到头奔波在外,老夫人怜她姐弟无人看管,一直笼络在身前亲自教抚,陈氏私下里总看不过老太太偏心,几次叁番跑到谢溶溶面前嚼舌根,末了还要看着她的脸色不轻不重地加一句,“谁让人家亲娘是咱们老夫人的外甥女呢?都说亲上加亲,等轩哥儿议亲,我也回娘家搜罗个贴心贴肺的姑娘当媳妇。”
谢溶溶对她的这些酸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活人还和死人计较?她对敬廷的这两个孩子,既不过分亲近,更不会苛待,她还想着等明年巧姐议亲,拿出套金缠丝珍珠头面给她压箱。
“巧姐近日书读的如何?等从寺里回去,就带你去通宝阁买首饰,再做几身新衣裳。前些日子银楼送来一盒花样,我看里面的莲花围髻还挺精巧,你若是喜欢也一并要了。”
巧姐是个怯懦的孩子,每次和她搭话都像是被夫子抽查功课,谨小细微生怕说错什么话,她两只小手搓着衣角,背挺得直绷绷,半垂着头回道,“谢谢母亲,女儿在读史记,首饰衣裳也够、够用,不用母亲破费。”
谢溶溶笑,“什么破不破费,都是你爹爹出钱。我像你这么大时候,恨不得天天穿戴不重样......”她看了眼巧姐那身玫粉色的上襦,纽襻的梅花都被洗的发白,颜色也老气,好好儿的一个高门大小姐像个小门户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心里叹了口气,可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说什么都有可能被误解,握了握她的手,道,
“你爹爹昨日还在说,巧姐是个大姑娘了,让我给你的箱奁里多添点新花样,你若信得过母亲的眼光,就交托给我,保准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今年不同以往,老家的叔祖也要进京来过年,到时候我们巧姐肯定是敬家最好看的姑娘!”
敬廷当然不会给她说这些,他连自己昨天穿了什么衣服都记不住,怎么会注意到叁两日才见一面的女儿需要新首饰呢?
巧姐听说是父亲的意思,脸涨得红扑扑,埋着脑袋挤出一个蚊子声大的“嗯。”
谢溶溶拍拍她的手,从银环手里抱过睡醒了正在吃手指的阿鱼,拿只布头老鼠逗他玩。
吃过早饭出发,到了山下已日头西斜,敬廷扶着老夫人先上山,后面车里的女眷叁叁两两指挥着下人抬箱子,等都安顿好也刚好赶上寺里的晚饭。
主持高僧得了信,早早等在门外迎接,敬家如今是京中炙手可热的高门,寺里上下都吩咐过怠慢不得,打扫厢房清洗被褥,连素斋也是请了城中酒楼的大厨特地准备的。一行人奔波一天,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老夫人要与主持商议明日的法会,便挥手让大家都去休息。敬廷得了叁日休沐,也计划在这山上陪母亲妻子,礼不礼佛是其次,抽空偷个闲倒是正经,西北的信传得越来越频繁,他有预感或许挨不到上巳,就又要领命出征。他没有告诉谢溶溶是不想她担心得连年都过不好,叁个月说长不长,若是像被判了刑的犯人一样掐着指头过,怕是还等不到他出征她先病倒了。
男眷与女眷的屋子得分开的,中间隔了片小竹林,他把谢溶溶送回屋子,靠在门边看她拆卸发饰。
谢溶溶今日穿了身窄袖交领的襦裙,因着是在寺里,都只带些颜色素净的衣服,杏色小袄配白底银线腰封,青嫩得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她捏着瓣犀角梳子篦头,侧抬着小脸问,“你看我做什么?骑了一天马不累么?快回院子里去洗漱歇息。”
敬廷笑,“不累,我还能继续骑。”
谢溶溶面露不解,看清他嘴角的意味不明的坏笑,脸上立刻绯霞布满,起身就把他往外推,小声抱怨,“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想乱来?佛祖面前你还敢放肆?”
敬廷回身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脑袋压在她肩上,凑近了小声说,“屋里又没佛祖看着。”
“那也不行,明日要起大早去听主持讲经,你不累,我可累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明天要是在殿上睡着了,看母亲怎么教训你!”他身形小山似的,她推搡了两下没推动,只能由着他在自己颈间埋着。
敬廷深吸一口气,声音喑哑,“溶溶,我都五日没有碰你了。”
谢溶溶臊得不行,还好屋里光线暗,她抬手摸摸他的后颈,像给大猫顺毛一样,“什么话,回去再说。”
“等不及回去,明日散了法会,母亲要和恩靖伯夫人商讨明年要给寺里的香火供奉,孩子们也要一起玩,我们关起门来再睡个午觉可好?”
说起睡午觉,谢溶溶心里有些复杂,他们极少白日宣淫,也就上月的那次,害她那颗红豆肿了两天不说,当天晚上还是第一次碰见那个......她对燕回厌恶到了连名字都不想好好说,好像一叫出口就能像西游记里银角大王的宝葫芦一样——
我叫你一声你敢不敢应?应了就立刻被吸到她身边来。
她在心里给那人起了个诨名,叫黄鼠狼,总是偷偷索索不怀好意地觊觎人家院子里的鸡。
敬廷见她没吭气,以为她这是应了,心里大喜,亲了亲她的脸蛋,道,“好溶溶,明日午后来找你。”
说完怕她反悔,一阵风地走掉了。留下谢溶溶在原地哭笑不得。
罢了,明日再和他好好说也不迟。她哼着歌心里十分快活,离了京城就不用担心那人会在身边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黄鼠狼的鼻子再灵,还能闻到几十里外去?
沉之邈臭着脸跟在提灯带路的小沙弥身后,夜里爬山湿露重,一个不小心就会在石板阶上摔倒。他家大嫂是恩靖伯府的二小姐,腊八要回娘家去城外聚宝山的小承恩寺拜佛,他兄长在五城兵马司任指挥使,隶属于都察院,近年来和天子卫属的执金吾越来越不对付,年底要拼业绩,只能勒令他这个小叔子护送。
沉之邈十分不情愿,他那个嫂嫂十岁就能拉开五斗的弓,他提两只山鸡胳膊还疼了叁天,这是谁护送谁?他不信佛,听见梵声就打盹,也不想喝粥吃素。他兄长看他拉着个驴脸,给他出主意,说,你不是最近和那个谁,梁叁交好么,你把他也带去,你嫂嫂见外人在就不好意思拘着你了。
燕回就这样被拉上了山。他习过武,夜能视物下盘稳重,一把就捞起踏空的沉之邈,温声道,“青璞当心。”
沉之邈心有余悸,“还好你跟着一起来,不然我得瘸腿回老家过年了。”他小声给燕回说,“明日熬过了上午的法会,你就随便在山上转转,等到下午我们就回去。”
灯被山风吹得若隐若现,燕回那张精雕细刻的侧脸也有些惨淡,他轻声道,“不急,说不定有好际遇呢。”
第二日的法会圆满结束,除了沉侍郎不知哪里得罪了敬二夫人,被谢溶溶明里暗里狠狠剜了几眼,连素寡七宝五味粥都十分美味。武定候府和恩靖伯府很满意,当家的夫人聚在一起和寺内主持商议来年的香火钱,因为两家都是武将出身,打算再捐一根功德柱为军队的将士遥祝平安。
谢溶溶扎在女眷堆里寒暄了一会儿,见阿鱼困得不行,就抱着孩子提前退场,走之前嘱咐巧姐身边的嬷嬷看顾好主子,山上多石,不要磕着碰着。
她回到院子里先哄睡了阿鱼,闻着身上一股香味,就让银环唤僧人们抬了桶热水,准备沐浴换身衣服。她立在屏风后面宽衣,脱到只剩贴身的小衫和里裤时,突然被一双壮实的手臂从后箍住腰身,她吓得张嘴就要呼救,被一只干燥的大掌一把捂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染了情欲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溶溶,说好了陪我睡午觉——”
是敬廷。她一颗心重重落地,可那慌张劲却徘徊在胸腔内久久不散,她心有余悸地去拧他泄愤,“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寺里进了贼!”
敬廷胡乱摸着她一身暖酥玉脂,早就按捺不住上下其手,没有章法地亲着她的头脸,嘟囔不清,“寺里怎么会有外人,都是府里和恩靖伯家的人......好溶溶,真是想死我了——”
谢溶溶不敢大声,怕吵到睡觉的阿鱼,又怕在庙里干这档子事被人听去,那真是一头撞死还要没脸,可身上被敬廷摸出了火,两腿间湿泞一片,她推脱不过他的热情,娇嗔道,“你小声点呀——”
敬廷把脸埋进她高耸的胸乳间,用短短的胡茬蹭了蹭,耳中是她半推半就的声音,在喊痒。
“这就给你止痒——”他嘟囔着剥光两人的衣服,一把将她抱起踏入浴桶。
门外冬景萧索,碧翠的竹林染上黄叶,一根根虽然还直着腰,但枯败得像一群耄耄老人。
燕回将恩靖伯府的几位小姐送回院子,他仪度翩翩惹出来好几张大红脸。沉夫人笑着打趣,说有燕公子在,全金陵城的适龄男儿都要打光棍了。
他目送一行人进了院子,眼底的笑意一转身就烟消云散,看向东边武定候府的宅居时才又将面具戴上。
敬家女眷不若恩靖伯府乌泱泱一片,上至老夫人下至刚出生的孙小姐杂拉有将近二十人,每人再带俩丫鬟婆子,将院子住的满满当当。
相比之下武定候这里就清静多了,一个院里东南西北四个厢房,刚好一房一个,门一关吵架都听不见。谢溶溶还是住在南边,窗户外面就是寺庙后山的竹林,空寂无人,等闲没人凑过来。
故而当敬廷把她压在窗前从后面顶弄时,她虽然心里忐忑,但也没拘着,从嗓子里发出婉转的哼吟。阿鱼在几步外的大床上睡得香甜,她和敬廷像偷欢一样压低声音,也不敢大抛大弄出什么动静。
这样反而更徒增刺激。她穴口湿的一塌糊涂,臀瓣沾满了被捣出来的白沫和湿滑的淫水,屋里没有烧炭,身上也不觉着冷,她背靠在敬廷怀里,双手撑着窗台,扭过头仰着脖子被他吃小嘴儿。
窗外的竹林静悄悄,窗内的屋里间或着女子娇糯的呻吟,咕叽咕叽唇舌交缠音,还有克制的,不仔细听不清楚的肉体相撞声。
谢溶溶半瞌着眼睛沉溺在情欲里,布满红潮的小脸摇来晃去,距离窗户不过一指头余。从缝隙里灌进来细密的冷风,若有若无地吹进她张开的檀口中,再将那诱人的声音带出去。
传入窗外,如竹一样挺拔入定的男人耳中。
燕回靠在墙上,无声地吐出一口白气,苍冷白细的手指捻着一片枯黄的竹叶。
瞧他说什么来着,碰上了好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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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终于写完!每次写开头都是折磨。关于腊八的描写是直接参照了百科,有一些地名街道名寺庙命也是网上查来的资料,乱用一气,比如执金吾和五成兵马司就不是一个朝代......我只是觉得执金吾好听顺手拿来用。
感觉沉侍郎像个工具人...绿帽助攻。
收到100颗珍珠啦!谢谢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