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节
积雪已经都化了,庭院里,看来草木凋零,一派冬日清冷萧条,唯有几株翠竹迎着寒风而立,依旧青葱欲滴。
宋彦维又道:“如今江山飘摇,北有北燕大军来犯,南有南怀占我南境,国内又屡屡有叛军起义,百姓苦不堪言。”
“如此下去,我真怕前朝末年的乱象重演,百姓痛失家国……”
“我辈学子,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有忠君爱国之心!几位兄台以为如何?”
随着宋彦维的一句句,那些学子们全都寂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热血沸腾。
是啊,国家存亡,匹夫有责!
明明眼看着乱世即将再起,他们这些读书人又怎么能置身事外,要知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窗外,寒风呼啸,那从窗口吹进来的寒风冷得像是刀子般刺骨,然而那些学子们却像是感受不到一点寒意似的,神色凛然庄重。
屋子里的空气越发肃穆凝重,似有一股无形的暗潮在众人的心口疯狂地涌动着。
寒风呼呼,这些学子激昂的声音才刚从窗口飘出,就被那庭院里的寒风吹散了……
正月的寒风似乎比年前还要猛了,从江南到京城,都是如此。
甚至于京城到现在都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舞阳丝毫不觉寒意,她正懒散地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她嫌南巡折腾,还不如留在京中逍遥自在,又没有长辈盯着。
舞阳歪在美人榻上,拿着一根长长的孔雀羽毛逗弄她养的一只小奶狗,黑白相间的小奶狗跟个猫儿似的,一看到会动的东西,就疯狂地乱窜着,一边摇尾巴,一边追逐那根孔雀羽。
这时,一阵打帘声响起,一个青衣宫女带着一个管事嬷嬷行色匆匆地进来了,那管事嬷嬷对着舞阳屈膝行礼了后,就一口气地禀道:“殿下,奴婢今日去衣锦街采买,偶然看到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去了端木姑娘的染芳斋闹事,看那样子,似乎是要砸铺子。”
“奴婢去打听了,是康家的五少夫人柳氏,带的一帮子人手好像是从京卫大营借的……”
“荒唐!”舞阳脸色微变,从美人榻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的动静引得那只小奶狗十分激动,欢乐地绕着她的裙摆又吠又咬。
一个宫女眼明手快地把那只小奶狗抱开了,有些头疼:最近这小狗长牙,见人就咬。
舞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气定神闲地吩咐道:“来人,备车!”
哼,真当染芳斋可以任人欺负不成!
有她撑腰,她倒要看看柳映霜敢不敢对自己这个大公主不敬!!
另一个宫女连忙领命去备朱轮车。
舞阳也没有重新梳妆打扮,直接令宫女给她准备一件斗篷就带着那个管事嬷嬷出发了,朱轮车在一盏茶后就驶出了公主府。
舞阳一边摩挲着手里的南瓜形手炉,一边问道:“李嬷嬷,你可知道柳映霜怎么会突然发起疯来带人去染芳斋闹事?”
舞阳挑了挑眉梢。
她还记得柳映霜的铺子刚开张时,柳映霜还嚣张得不得了,明目张胆地抢染芳斋的生意想逼着染芳斋关门,这不到一个月,她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砸铺子的行为不仅是霸道蛮横,而且还透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狼狈。
舞阳想起了端木纭那个狡黠如狐狸般的浅笑,不禁若有所思,莫非是阿纭撒的网开始收网了?
李嬷嬷知道端木家的两位姑娘与大公主亲若手足,也打听过了,因此舞阳一问,她就答了:“潘五少夫人在衣锦街的那家海澜坊自腊月里开张后,生意一直不错,陆续有不少夫人姑娘在铺子里定了云澜缎做衣裳,年底就交了一批衣裳。”
“可是今年初六海澜坊再开门时,就有人上门去理论,说衣裳不行,落水洗,料子就褪了色,黯然失色,比那普通的料子还不如。”
“一开始,也只是一两个人去海澜坊闹,潘家五少夫人仗着她姑父魏大人,也没吃亏,但这几天去闹的人越来越多了,海澜坊几乎没法做生意了。”
“……”舞阳眨了眨眼,摩挲在手炉上的手指停了下来,有些想不明白了。海澜坊自己的衣裳出了问题与染芳斋又有什么关系?!
李嬷嬷似乎也看出了舞阳的疑惑,只能赔笑。这些她就不知道了。
朱轮车在规律的车轱辘声中一路前行,穿过好几条街道后,车速忽然就缓了下来。
舞阳心里疑惑,感觉衣锦街应该还没到才是,她下意识地抬手挑开了窗帘,正好对上了窗外一张笑容明媚的脸庞。
“阿纭!”
“舞阳!”
两个姑娘几乎是同时出声,然后噗嗤一笑。
不用问,看端木纭策马的方向,舞阳就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是要去染芳斋。
端木纭笑了笑,放缓马速与舞阳的朱轮车并行,随口道:“舞阳,还真是巧。”
谁想,舞阳却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不巧。”
她和端木纭本来就是要去同一个地方,早晚都会遇上的。
端木纭一向冰雪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舞阳的意思,俏皮地一笑,“舞阳,你难道是去给我撑场子的?”
舞阳被端木纭给逗笑了,笑得更为灿烂,直点头道:“放心吧,有本宫在!”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地一路前行,等右拐后,前方就是衣锦街了。
周围的气氛霎时一变。
第490章 砸了
衣锦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尤其是前方染芳斋的方向人流更是密集,一眼望去,人头攒动,看来就像是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
端木纭皱了皱眉,她一得到消息就放下手头的事火速赶过来了。
这家染芳斋可是妹妹的嫁妆,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定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衣锦街上人多了,骑马反而不便,端木纭策马往前走了一段,就干脆翻身下了马,把霜纨托付给舞阳,自己则大步流星地在人流中穿梭,朝着染芳斋走去。
然而,当端木纭挤过人群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染芳斋安然无恙。
柳映霜和带来的七八个京卫大营士兵被拦在了铺子外,大门口昂首挺胸地站了十来个穿褐衣、戴尖帽的东厂番子。
“把对面这个海澜坊砸了!”安千户抬手指着斜对面的海澜坊不客气地说道。
他带来的几个东厂番子早就摩拳擦掌了,一个个扯着嗓门应了。
京城上下全都在东厂的眼皮底下,所以柳映霜一闹事,安千户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立即点了人过来,正好比柳映霜快一步抵达染芳斋,把人给拦下了。
“你们敢!”柳映霜尖着嗓门脱口道,心中惊得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们怎么敢!!
柳映霜死死地捏住了手里的帕子,两眼赤红。
本来年前,她的海澜坊生意兴隆,没半个月就赚了不少银子,连带她在潘家的地位也越发水涨船高,以前别人是因为她姑父才敬她一分,有了海澜坊后,那就是因为她自己了。
没想到才过了年,局面就开始变了,有客人陆陆续续地来闹事,说是衣裳下水就褪色,她也看了,不但褪色,而且黯淡无光,把料子再放到阳光下,也再没有那种流光溢彩的效果了。
柳映霜起初以为不可能,觉得是端木纭眼红自家铺子的生意好才派人来闹事,但是后来跑来海澜坊闹的客人越来越多,都嚷着要她赔钱。
柳映霜就回府试了试,发现这好好的云澜缎在落水后没多久,就把一盆清水都染上了颜色,料子果然褪色了。
她不得不承认,果然是自家的料子有问题。
虽然是这样,柳映霜也没打算过赔银子,只让掌柜的把来闹的客人都打发了,说他们家的衣裳就是不能落水的,说好好的衣裳哪有被洗坏了就退货的道理。
海澜坊仗着有魏永信撑腰,态度自然是十分霸道,那些官宦人家知道柳映霜的倚仗,多是自认倒霉,当自己花钱买个教训,但那些富户商贾可不知她的靠山是谁,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如潮水般涌来,痛斥海澜坊黑心,便宜没好货云云的。
被这些人天天上门闹,丑闻自然就传开了。
不少订了衣裳的人都来叫嚣着要退货拿回定金,其他来买云澜缎的客人看到铺子外这么多来闹事的客人,当然也不敢再登门,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冤大头。
自打大年初六开始,海澜坊就再没接过任何一个新单子。
柳映霜急得嘴里都长了好几个火燎泡。
年前,她看着海澜坊的生意红火,干脆就心一狠,把赚的银子和她的嫁妆银子全都投了进去,买胚布、买染料、请伙计……足足五万两白银啊,现在就等于是全部血本无归。
柳映霜犹如置身冰窖般,浑身冰凉,几日几夜得睡不着觉。
昨晚,她去花园散步时,偶然听到三嫂与两个小姑子背后在嘲笑她,说她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去抢人家端木姑娘的生意,偷鸡不着蚀把米,还讥讽她野鸡也妄想成凤凰。
柳映霜气急,与三嫂、两个小姑子大吵了一架,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她终于想明白了,是端木纭。
这一切都是端木纭设的局,是对方早有安排,故意用一张云澜缎的假方子阴了自己。
柳映霜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只要一想到她的五万两因为端木纭的算计化为泡影,她就觉得意难平,于是一早就找姑父的手下借人,气冲冲地跑来染芳斋。
其实她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把染芳斋给砸了,出一口恶气,让端木纭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结果他们还没动手,就忽然风风火火地跑来一群东厂番子,把她的人给拦下了,甚至于此刻还口出狂言要砸她的海澜坊。
什么时候东厂也管起这等小事了!
柳映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看着那群东厂番子跟土匪似的朝她的铺子冲,慌了。
危急时刻,柳映霜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出了她的姑父:“住手,你们可知道我的姑父是谁?!”
安千户冷冷地扯了下嘴皮,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个愚蠢的女人。
不自量力,也不想想他们东厂怕过谁!
一个东厂番子讥诮地说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姑父是谁,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
那些东厂番子根本不理会柳映霜,直接就朝斜对面的海澜坊横冲直撞了过去。
柳映霜又气又急又惶恐,对着那几个京卫大营的人怒道:“快!还不把他们都给拦下!”
几个京卫大营的人头疼得很,他们本来也是奉上官之命来给柳映霜撑场面,却没想到她竟然与东厂对上了,这京城谁敢跟东厂过不去啊!
柳映霜见指望不上这些人,又吼了起来:“我姑父可是京卫大营的魏统领,我可是潘家五少夫人,你们胆敢砸我家的铺子,就不怕……”
“咚!”
斜对面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柳映霜的话,一个东厂番子粗鲁地把海澜坊的招牌砸了下来,招牌摔落在地,生生地摔成了两半。
安千户随意地掸了掸袍子,看着瞠目结舌的柳映霜,淡淡道:“现在潘五少夫人想必知道我们东厂敢不敢了!”
“住手!”柳映霜瞳孔微缩,感觉就像是心口被人炸了一刀似的。
这家铺子可是她的心血!
她想要冲上去拦,但是,那几个东厂番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海澜坊里,不客气地动手砸起东西来,但凡柜子全部推倒,布料扯破,桌椅或是砸了或是踢倒在地,“砰咚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几乎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安千户颇为满意地笑了,正想进去染芳斋小坐,转身的那一瞬,却发现端木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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