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可以睁开眼睛了。”
“等欣赏完小徒为您开辟的好地方,再想与小徒温存亲近也来得及。”
许娇河的耳畔响起游闻羽气息浅淡的话语。
她的脖颈敏感地一缩,双眼便再也无法严丝合缝地紧闭。
纤长的睫羽微颤,她试探地睁开眼睛来。
是漫山遍野的花海。
亦是惠风和畅,暖意煦然的夜晚。
许娇河被吸引着从游闻羽的身上起来,摘下身旁的一朵鲜花,真实的触感叫她一愣。
原以为这是游闻羽制造的幻境。
但凭借他的修为,幻境之内的事物不可能如此真实。
除非――
许娇河思及“开辟”二字,转头向他讶然看去:“这是你的真境?”
游闻羽也不起来,架着双腿,将手臂枕在脑后,轻快着颔首道:“是啊。”
“真境不是、不是只有境界抵达通玄期的修士才能展开吗……你是如何做到的?”
许娇河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纪若昙曾经执掌的剑阁,也同样是一座真境。
真境,区别于幻境,又名化生境。
顾名思义,是修士运用灵力,化育生长出来的境界。
哪怕修士灭道,只要天地间灵气不绝,真境便可以永恒存在。
纪若昙昔日为求索剑修大道,无私将真境充公变作剑阁,以震云衔宗威名。
如今,她所看到的、属于游闻羽的这一座,却是从未显露于人前。
心思千回百转间,许娇河的困惑得不到开解,她只听见游闻羽玩笑道:“为了叫师尊后继有人,也为了能够在师母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小徒自是夜以继日、刻苦修行,以求时时有所进益。”
他的回答默认了自己已晋通玄界的结果。
许娇河顿时瞠目结舌。
这才过去了多久……
要知道,纪若昙除却天生莹骨的生根禀赋,能被小洞天称为不世出的绝才的原因,便是他八岁入道,二十二岁元婴,一百二十岁大乘的生平事迹。
如今游闻羽一百多岁便是通玄期。
莫非他也有望成为继纪若昙之后,第二个在两百岁内晋至大乘期的天才修士?
许娇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游闻羽其人常怀云淡风轻,行事作为却有着雷霆乍惊之意。
许娇河久久不曾开口。
仰躺在花丛中观察着她面色的游闻羽,则在惊愕的眼角眉梢,窥见了她心底的真实思绪。
他并不沾沾自喜,翻身坐起,懒散朝许娇河伸出手:“不是要喝酒吗,师母的酒呢?”
许娇河缄默片刻,才掩去震惊的心绪,在他旁边坐下,自灵宝戒中取出酒樽和两只白玉瓶。
游闻羽揭开酒封一闻,浓烈馥郁的酒香冲鼻而来,只得一缕,便叫他骤现沉醉之态:“好香,竟是‘天仙醉’……小徒谢过师母的慷慨,竟然以此等美酒招待。”
“本就是找你喝酒,你喜欢就好。”
许娇河倒了半杯在小巧的酒樽中,抬手递给游闻羽。
她思忖,游闻羽能升此境界,怎么也该道贺一声。
于是为自己也倒了一杯,不甚熟练地举樽祝贺道:“恭喜你呀,闻羽,祝你早日晋升大乘境,承继你师尊的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游闻羽笑得真挚,一口饮尽,指腹揩去唇角水渍:“师母的祝愿,亦是小徒心之所向。”
他的话向来真真假假,许娇河也瞧不分明。
只是有一事她不明白。
“天门不开千年,世间无人登仙,若此事解决不了,你就算明日抵达大乘境,不也是蹉跎人生吗……更何况,这些年来,除开你的师尊不提,其他渡劫的修士却是,通通陨落在九层雷劫之下。”
许娇河问完话,才发觉自己的言辞难掩晦气之嫌。
她又找补道:“当然,我也不是要诅咒――”
“师母无需多言,小徒明白您的心意。”
游闻羽笑吟吟地阻断她的解释,又倒一杯酒饮下,无谓地朗声道:“人生有涯,难避一死,不死在勘尘之劫中,也迟早死于别处――小徒又有何畏惧?”
游闻羽的声音豪迈而洒脱,似乎能够消去回首的记忆里,所有的不甘和曲折。
许娇河注视着他,又从他的瞳孔深处,探得一缕未竟的情绪。
她动了动嘴唇,意欲有所言语。
而游闻羽倏忽端着酒樽,朝她看来,温言道:“小徒孑然一身,私有之物亦是寥寥,唯有这一方花海真境可堪入眼……倘若师母不嫌弃,我将它赠与师母可好?”
第120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二十天
不论修为如何深奥高妙, 每位晋升通玄期的修士,终其一生,也只能开辟一方真境。
真境如同缩小的九州世界, 除却人形生灵以外, 其拥有者可以随意在内创造万物。
游闻羽的这份礼物不可谓不珍贵。
许娇河正因为知晓它背后的价值,所以不敢坦然接受。
她装成看风景的样子, 避开对方的视线, 故作轻松道:“别和我开玩笑啦!莫说我在云衔宗住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见谁说起过真境可以送人, 就算真的能够送出, 我又怎好拿走属于你的心血?”
“师母是不相信我可以把真境赠与你吗?”
游闻羽勘破她言语间的向往和犹豫, 将另一只手从垂落衣袖间翻出。
同他们进入的结界相似的华光, 在他掌心安静悬浮,模样仿佛一把钥匙,又近似一片鸿羽,“这是我剥离下来的、用于开闭真境的神念, 师母只要将其融入体内, 以后便能随意操控真境的一切。”
……真的这么简单?
许娇河将信将疑。
她望着游闻羽手中的浮光,仍然没有伸手接过:“你将它送给我,对自己没有影响吗?”
“自是没有的。”
游闻羽饮下半杯酒, 装模作样地朝许娇河握拳屈起手臂, 展示着矫健精悍的轮廓线条, 用略显夸张的语气询问道, “师母看我现在的状态, 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吗?”
许娇河细致观察过他的表情, 得出结论, 似乎和寻常并无任何不同。
游闻羽观许娇河凝眸敛眉的细致神色,只觉和出洞进食前的小动物一般慎重可爱。
他在心中暗道, 傻师母,受不受影响,受了多重的影响,又岂是表面能够看出来?
然而反映在外,他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待许娇河收回目光,挑眉问道:“师母尽可以放心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许娇河略显局促地拢了拢衣袖,随即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谢谢你呀,闻羽。”
她伸手想要接过游闻羽手上的浮光,却被游闻羽反手扣住指缝,十指交握。
一股微凉的气息顺势潜入肌肤,朝着她的灵台游去。
许娇河只以为这是真境交接的仪式,忙定了心神,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双手间,一瞬不瞬。
她的注意力尽数放在接纳神念之上,却没有捕捉到游闻羽眸中一闪而过的了然和深思。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游闻羽缓缓收回灵力:“已经好了。”
他径自起身,又将许娇河从草地上拉起来,摊开手掌迎向面前的天地,对她道,“这真境内的景物本是按照我的喜好所变化的,眼下它属于师母您,您可以按照心意随意进行更改。”
“真的什么都能变吗?”
甫一成为新世界的主宰,许娇河半是激动半是雀跃。
她抬头望向夜空,指着高悬在天幕中的月亮道,“我想让这轮残月变成圆月也可以?”
游闻羽被她的情绪带动,亦不自觉露出几分毫无掩饰的真切笑意:“您在脑中想象一下就行。”
更改真境内的布置,无须进行任何繁复的仪式,许娇河却忐忑而期待地闭上眼睛。
她双手相握,呈祈祷状,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见此情形,游闻羽唇畔的弧度更大了些。
许娇河闭目,他注视许娇河,无人在意夜空中的弯月已然慢慢发胖,变成一个柔润的圆。
顷刻后,许娇河睁开眼,迫不及待地看向天幕,随即高兴地拉住游闻羽的袖子:“真的变了!”
“嗯,师母还要试试其他吗?”
“您想立座山,圈条河,或是造些水榭楼台都可以。”
游闻羽像是为学生授业解惑的师长一般,用慢悠悠的语调指引着许娇河的想象。
很快,在二人的几十丈外,与怀渊峰上的内院一模一样的建筑拔地而起。
高大墙垣的四角之上,灵力控制的角灯幽幽亮起。
许娇河拉住衣袖的手不放,拽着游闻羽快步走向自己的成果。
而青年满脸纵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
“真的,真的都跟我在怀渊峰的住处一样!”
许娇河在八仙桌旁的木椅上挨个坐了坐,又抬腿倚上自己睡了多年的红木拔步床。
她到底不曾接触过高等术法的玄妙,能在一方小小境界中畅所欲为已是欣喜异常。
游闻羽看惯了这些东西,却也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