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堂一宗之主。
竟然跪在地上,如奴仆般做着侍奉自己的动作。
咕咚。
许娇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她如同被蛛网捕获的飞虫般困在暧昧滞涩的氛围里,大脑一遍遍提醒着内心明澹的逾越之举。
仔细分辨起来,明澹比纪若昙地位更高、性格更好。
容貌更肖似自己心动过的初恋。
理智快速分析出这些,可许娇河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她缩了缩小腿,撤出明澹的控制范围,慌乱地转移话题道:“宗主与我商议的事,等若昙回来,我会再同他、他说说的……真是不好意思,没有、没有帮上您的忙。”
“此事娇河君既已与我说明缘由,便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不过今日你我的对话,倒是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明澹顿了顿,收起灵力,改为望向许娇河的眼睛,“我虚极峰的内院管事兰赋,粗通人间的一些防身之术,虽不堪大用,但好歹也是一项自我保护的技能,不知娇河君是否愿意随她一同学习?”
第125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明澹似是而非的言语和动作, 将许娇河的心拨弄成了一团乱麻。
她忍不住暗自猜测,如果明澹真的对自己存着不可言说的情愫,那么跟随兰赋学习这件事, 亦不过是他明面上的借口, 真实的目的,在于借此创造二人独处的时机。
究竟他的想法是什么?
……倘若自己会错了意, 届时局面又将多么难堪。
许娇河左思右想, 终究不敢直接向明澹寻求暧昧背后的真相。
只红着面孔, 喃喃推脱道先思量两天, 想清楚了再给出答复。
面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倘若换成旁人, 那么对方的脸色多半会不太好看。
明澹却仍然保持着宽和的神情,温然补充一句,无论何时,虚极峰的禁制都为许娇河敞开。
……
明澹离开后, 整个晨间时光, 许娇河都颇为魂不守舍。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她匆匆用了几口餐食,还是决定先将明澹拜访的事告知纪若昙。
回到屋内, 她捏破符篆, 开启屏声结界, 而后释放奚遥, 催促他再次化出分/身前往极雪境。
奚遥哼唧两声, 这次倒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
概因上次因祸得福的际遇。
他的分/身被无极之雪溶解一半, 落在扶雪卿的手中, 后者却向其中注入了一缕精纯的魔息――如此一来,奚遥不仅补全了残缺的分身, 还收获了一股足够助其长出第三只眼睛的力量。
有潜在的好处驱使,利益为先的死妖怪自然积极了许多。
苍茫的极雪境内,纪若昙并没更换栖身之地。
奚遥操控分/身,一路感知着他的气息,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上次来过的雪山。
眼球围绕山体转了一圈,转眼就被日夜在外守护的般若攥进爪子里,带回了深处的冰室。
许娇河与奚遥共享视觉,此刻画面尽数放大的利爪阻塞,耳畔是翅膀振风的声音。
从山外到冰室尚有一段距离。
为着上次争吵的事,许娇河仍有心结。
她总觉得等会儿见了纪若昙怎样开口皆是别扭,干脆先趁此间隔思考起开场白。
谁知到了冰室,再度看见的,又是扶雪卿的面孔。
画面的那头,一双如狼一般的翠绿瞳孔凝视着自己不放。
许娇河心悸一瞬,想起他与纪若昙已结成同盟,绷直的肩膀才稍稍松懈下来:“我找纪若昙。”
“娇娇真是叫本座伤心。”
圆滚滚的眼球没有遵循许娇河的要求转交给纪若昙,扶雪卿仍然牢牢把控着画面,淡声道,“本座被你那好徒弟偷袭刺中一剑,差点魂飞魄散性命不保,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你慰问一二。”
明澹的事本就闹得人心绪躁动,许娇河遭扶雪卿讽刺,眉心猛地一跳,再开口便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哎呀,你别总来寻我麻烦――快把纪若昙叫出来,我有要紧事要同他商量!”
说着,她示意奚遥调动分/身的位置,替她找一找冰室内另外一人的位置。
可眼球堪堪转动到一个方向,就被扶雪卿用力收紧的五指,桎梏得动弹不得。
见许娇河丝毫不关心自己,扶雪卿秀美绝伦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种呼之欲出的戾气。他的半边眉眼落在阴霾之中,喉结上下滚了滚,才勉强克制住心绪,侧头冷冷对某处道:“你还不表态?”
“?”
许娇河的额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现在就在你的旁边吗?所以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那你得问他。”
扶雪卿抓着眼球的力气又大了些,使得奚遥忍不住发出几声痛呼。
许娇河生怕他的分/身被捏爆,立马出声制止道:“扶雪卿,你手上轻些呀!”
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对方张合的檀口间出现,扶雪卿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点。
他正想开口帮纪若昙解释一二,冰室的角落内却倏忽传来青年淡漠的话音:“无须纠结你看见的是谁,我亦在不远处同听,你休要同扶雪卿拌嘴,抓紧时间说便是。”
这话清晰地传入扶雪卿的耳朵,当然也送到了与奚遥共享画面的另一头。
许娇河的思绪瞬间冷却了下来,如同缠在一出的千丝万缕被锋利的薄刃拦腰砍断。
愣怔过后,她的脑海随即响起一道声音。
纪若昙待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或者说,连从前都不如。
是因为上次争吵的缘故吗?
还是,如今纪若昙已重塑肉身,可以自行寻找灵剑碎片,自己在他眼里,失去了用处?
许娇河不愿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人心,于是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宗主说极雪境无比凶险,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进去,稍有不慎也要损耗大量灵力……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才会藏起来不见我?”
她关怀的言语传入冰室,纪若昙那头却再也没有回应任何。
半晌,不知是谁的叹息声率先响起,扶雪卿松开眼球,放任它悬浮到更高处。
纪若昙的身影便直直投入许娇河的眼帘。
白衣胜雪,洁净无污。
没有伤口,也不见虚弱。
……所以,纪若昙不接分/身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他不愿见自己。
令许娇河呼吸发颤的结论刺入心口,眼球展示的场景也从纪若昙身上,回到了扶雪卿的眼前。
他望着许娇河忽然有些苍白的面颊,眸中晕开一丝不忍的暗光。
又很快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你看见了吧?纪若昙在这里好得很。极雪境是本座的地盘,有本座在,他能出什么事?不想同你相见,纯粹是近几日频繁寻找补天石太累了而已。”
太累了。
曾经灵根初成的那段日子,纪若昙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自己好多天,也从未喊过累。
到如今,累却变成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借口。
许娇河的心口又酸又涩。
她很少出现这种陌生的感觉,而此刻的心也拒绝深究下去。
她强迫自己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只记住一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今日辰时,宗主来怀渊峰寻我,说紫台已经将娲皇像破碎,欲海封印难以加固的消息传遍了小洞天,现下连民间也有所耳闻。群情激奋,大部分知情者都要求进攻欲海,彻底收服妖魔二族。”
许娇河尽力让说话的语气维持公事公办的意味。
只是到结尾处,依然不小心泄露出几分真实的心境。
扶雪卿与之凝视,欲言又止,许娇河并没有给他置喙的机会,一口气说了下去,“紫台如此作为之后,一切有关欲海之事,便不再只是我们几个宗门关起门来可以商议的内务。我虽然依旧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但在大势所趋之下,恐怕就算你即刻从极雪境归来,也无法控制局势。”
“我知道了,你只要听从我的吩咐做事就行。”
“剩下的,自有我来处理。”
许娇河说得详细,力求把明澹每一处话语的言外之意都表达清楚。
换来的,却是纪若昙平淡敷衍的回复。
两人一时落入缄默,许娇河顺势想结束这将人反复折磨的对话。
只是在命令奚遥关闭画面前,她的视线无意识从扶雪卿留恋着不愿移开注意力的双眼间掠过。
同样是冰冷。
纪若昙冷心冷肺,用完就丢。
反而是他,口中说着不好听的话,脸上却掩盖不住关心的表情。
许娇河抿了抿干涩的唇面,只觉得那股干涩从口中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扶雪卿敏感捕捉到她神态的变化,心间情不自禁涌起几分期待。
他害怕期待再次落空,只能讥讽不改:“怎么又不说话了?是不是又想叫本座回避,好留出空间来给你和你的恩爱道侣,互诉那些肉麻得要死的衷情?”
“扶雪卿,你别总是这样嘴坏。”
许娇河回怼一句,声音相比前端柔软了几分。她犹豫一瞬,压低声音询问道,“你的伤口好些了吗?万一人族真的要进攻欲海,没有你这个魔尊在,妖魔二族怕是根本没有胜算。”
干巴巴的关切。
硬邦邦的语气。
全然算不上是真心实意的询问,扶雪卿听进耳畔,依旧从苦涩中品尝到一丝珍贵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