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轻咳一声,抬手盖住唇,遮住翘起的嘴角。
熊时易还没缓过神,想起两次遇见的厉鬼,身体发抖,问:“你们绝扈市平时都是这个样子吗?”
秦奚丹摇头,“以前没这样,不过最近鬼怪出现得越来越多了。其实也还好,熊先生在我们这多待几天,习惯就好了。”
熊时易马上说:“我才不多待,你是想让我死吗?”他站起来,搓着双手,在客厅里转圈,低声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们市长肯定是因为诡异死的,那一天你执火人就没在他身边保护他吗?”
秦奚丹:“……我们很缺人手,而且那一天,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什么样的任务有保护市长重要?!”熊时易大声说:“人手再紧缺,也不能忘记保护上级啊,你们这次的工作真是没有做好,应该被批评。”
秦奚丹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话。
熊时易提点她道:“丁先生我也是认识的,会里一直很看重他,在这里做一段时间,他很有可能掉到都城去任要职,要是你那时候救一下他,哎,以后就不愁了,哪还要窝在这里做个穷酸的执火人?秦小姐,你是个厉害的、有真本事的人,以后应该升到都城去,你现在还没见过你们院长吧?”
秦奚丹听到“穷酸”这个字,感觉心脏被插了一把刀,抽痛了一下。她抿紧唇,说道:“我觉得绝扈市挺好的,民风淳朴,我还挺喜欢的。”
熊时易拉拢她的话到嘴边,被这一句“民风淳朴”被哽住了。好一会,他点燃一根雪茄,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说:“行吧,秦小姐,明天我就准备离开这里了,希望你能在路上保护我。”
秦奚丹点了下头。
第二天,她坐在车上,准备把这位饱受惊吓的熊先生送到机场。
高楼在窗外飞快掠过,她看着飞驰的风景,微皱起眉,“这不是去机场的路吧?”
熊时易在后座回答道:“我想先去个地方,听说你们城市开起了一座修仙学校。”他笑了笑,“不会是你们执火人办的吧?”
秦奚丹一怔。
这是听谁说的?她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的学生都是富二代,家长们非富即贵,被熊时易邀请的概率很大。家长交流会上,随便几个人交流一下,说漏了嘴,就有可能让熊时易知道昆仑学院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熊时易对学院知道多少?态度如何?
按照光明会傲慢的态度,应该希望将执火人和术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们自诩精英,是人上人,不屑于、也不敢将自己的资源分给普通人。
何况是术法这种,他们不曾掌握,但对未来非常重要、对抗黑暗纪元的武器。
秦奚丹试探性地说:“还有这样的学校吗?可真有趣。”她噙起抹秀美无害的笑容,柔声说:“我都想要报名,进去学习学习了。”
熊时易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你们办的,真是胡闹,这种学校怎么可以开起来呢?邱月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秦奚丹抿紧唇,还没说话,开车的黄正抢先道:“这样的学校,不是挺好的,教会大家对抗鬼怪,遇到鬼也不用怕了啊。”
熊时易:“你还是想得太窄了,这种事,怎么能贸然决定呢?而且大家都学术法,以后出现违法犯罪活动,造成社会动乱,怎么办?”
黄正攥紧方向盘,冷声说:“那就坐以待毙,看着别人送死吗?”
熊时易:“注意下你说话的语气。”
两人不愉快地对话时,秦奚丹低头,给沈承安他们发了条短信,大致说了下情况,让他们今天不要上课,通知学生离开学校。
所以当熊时易到昆仑学院后,发现校门紧闭,里面的建筑空空荡荡,门口那些浮夸的广告牌也被搬走。他本来就不怎么相信真有人这么傻会教别人修仙,发现是个空学校后,就更没有放在心里,甚至不打算进去。
他哈哈一笑,“看来是颜夫人的公子找了个借口,自己在外面玩,我就说,这种学校如果有,也肯定是坑钱诈骗的,哪有真教人的呢?”
秦奚丹问:“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熊时易摇头,“算了算了,我一看就知道,什么修仙学习,都只是这群富二代为了玩找的理由。就算有人教修仙,他们会去学吗?他们在学校都不听课,还会去修仙?呵――”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马上走路被石头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熊时易艰难爬起来,说:“我们还是去机场吧,我真怕再待一会,你们这民风淳朴的城市,又闹鬼了。你们这地方真是克我,连石头都这么邪气,我记得刚刚地上没有石头的。”
秦奚丹点头,坐在副驾驶座,目光落在后视镜时,忽然挑了下眉。
汽车刚启动,她就看见地面上蹭蹭蹭冒出几个人头。
赵小曙从土里把自己拔拉出来,伸手捏住颜逸的耳朵,“好啊,原来是你跟你妈告状了,害得我们学校差点倒闭。”
颜逸:“哎哎哎疼!我没钱了嘛,我妈管钱管得紧……别拽我耳朵了,小曙,小地瓜,你让我爬起来吧,再拽我,我们丹炉里的药就要超过时间了。”
赵小曙马上就松开手,“对哦,还是药重要。哼,那个胖子好可恶,他干嘛要嘲笑我们学习!”
颜逸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学习积极性可高了,他凭什么说我们不爱学习?”
怀游阴恻恻地说:“所以我把石头搬到他的脚下了。”
颜逸一拍他的肩膀,“原来是你小子做的啊,真是干得漂亮!”
几个人边聊天边往学校里走去,等待自己的第一炉丹药。
以前他们看见“不用上学”这四个字,早就兴高采烈出去玩,恨不得多放几天假,可现在,听到“不要上学”后,只想抡起袖子把阻拦自己学习的人给揍一顿。
赵小曙幽幽叹气,“不知道钟桑钟葛他们怎么样,可惜他们不能感受到学习的乐趣了。”
颜逸还记恨他们原来跑路的事情,“谁让他们跑到因斯去,哼,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回来!还是不是兄弟了!是兄弟就来陪我学习!”
――――
灰塔城中,钟葛抬起头,注意到天空越来越黯淡,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灰蒙蒙的天气像雾霾常年不散。
在城市的西南角,灰白色的高塔巍然伫立,高耸入云端。
灰塔城以一座又一座这样的灰塔而闻名。在以前,这样的高塔是一座座监狱,关押犯罪的犯人,最底层的关的是偷鸡摸狗的小偷,再上面是杀人抢劫穷凶极恶的犯人,往上是一些政1治上罪犯和义兵头领。
至于最往上的一层,听说是最可怕的犯人。以前每天都有神甫进入灰塔中,用神的恩泽去感化那些迷途的犯人,最底层的犯人是听执事们的宣道,上一层的是听高等神官们讲道,至于最上层,听说只有本城的教主才能进去。
因为灰塔中血气过重,常有乌鸦盘桓其上,所以有人也叫它乌鸦塔。
钟葛坐在海鲜餐馆的窗前,点了份最喜欢的奶油海鲜饭,望着远方灰塔上盘旋的黑色乌鸦群出神。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哥哥回到了绝扈市,但他们的证件被姑姑扣住,好几次想要逃离,都没能成功。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将奶油饭中的章鱼挑出来。
突然,钟葛偏头,望向了窗外。灰塔城中很多数个世纪前的古建筑,街上保留许多古色古香的雕像,她看着的是公园长椅旁的一座哭泣天使像。
灰白色的翅膀委顿在地,天使双手捂住脸,似乎在为世人流泪,显得非常凄美。
但她刚才好像,看见天使的翅膀动了一下。
钟葛揉揉眼睛,再定睛看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是错觉。她心中叹气,开始懊悔为什么要离开绝扈市,又或者,怎么多学点东西再走。
没多久,钟桑快速走了进饭店,同样点一份奶油海鲜饭和一杯冰啤酒,坐在她的对面。
钟葛:“哥,找到回去的办法吗?我翻遍了家里,没有找到证件。”
钟桑点头,低声说:“联系到了黑市上的一个人,他说不需要证件,可以帮我们偷渡回芦国。”
钟葛皱起眉毛,想起以前看过的新闻,一车厢的偷渡者被困住,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臭了,“偷渡?那是不是要和很多人挤在一起,又挤又臭,还没有办法保证安全。”
短短一个多月在灰塔城的经历,钟桑已经成熟很多,褪去原来的青涩与冲动,变得十分稳重。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把手放在桌上,手背上一个青色莲花形状的图案若隐若现,“这个城市好像越来越奇怪了,而且,我们手上这玩意也越来越明显,又联系不上老师他们。”
钟葛瞥了眼自己的手背,低声说:“当莲花完全打开时,会发生什么呢?”
钟桑摇头,“我也不知道。”
偷渡那天选在了一周后,这一天是休沐日,在教义里,是大家都放假,去教堂为圣主歌唱祷告的日子。
钟桑他们觉得这很不可理喻,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当然是去外面玩,或者宅在家里休息,这才叫休沐日嘛。跑到教堂里给神打工,这还叫休息日吗?
但这天姑姑一家都会盛装打扮,去教堂参与活动,他们就正好找机会开溜了。
找了个生病的借口后,两兄妹留在了家里,趴在窗户上,目送姑姑一家坐在高档轿车,离开庄园。
钟桑叹气:“早知道姑姑不跟我们走,下机场我们就该回去,离开这鬼地方。”
钟葛:“早知道、早知道我才不出国呢!也不知道小曙颜逸他们怎么样了,我好想他们。”
他们的行李不多,早就收拾好,放进一个行李箱中。钟桑从床底拖出行李箱,和妹妹一起走在长长走廊里。
这间房子是栋有百年历史的老古董,走廊上挂满了名贵的油画,每走过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惨白的石膏像立在墙边,静静看着他们。
钟葛打个寒战,快步从石膏像前走过,小声说:“这些玩意,怪渗人的,我每次看见都觉得不舒服。”
走廊上的石膏像大多成双成对,男性穿着上个世纪的长筒袜和紧身上衣,女性则是穿着精致而浮夸的大长裙,裙摆高高蓬起。
它们雕刻得太过逼真,以至于像马上就要动起来,参与进主人的日常生活。
钟桑情不自禁放低声音,“我也觉得……听说这是姑父以前的祖先们,也是庄园原来的主人,因斯可真奇怪,把祖先雕成雕像放家里,不觉得有点渗得慌嘛。”
不管怎么说,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他们的心情也不管雕像渗不渗人了,心情不由好起来,开始畅想回国后的美好生活。
钟葛翘起嘴角,脚步轻快,“要是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跟老师学习,谁拦都不好使!”
钟桑也笑起来,说道:“要是回去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钟葛看向他,“怎么啦哥?”
钟桑皱起眉,脸色微微发白,“小葛,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雕像的姿势变了?刚刚,它好像动了一下。”
钟葛听了,也被吓得脸色发白,“马上就要走了,哥,你别吓唬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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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他们眼前的石膏像是个中年男人, 头戴着卷曲假发,身穿紧身上衣, 一手叉在腰上, 脚微微张开,姿势相当骚包。
“我怎么记得,他以前的姿势不是这样的。”钟桑低声说。
钟葛牵住他的手,“别说了, 哥, 我们快走。”
既然心中有了怀疑, 他们看庄园中的各色雕像, 总觉得越来越诡异。他们快速穿过气氛诡异的走廊, 走出了大门。
钟葛深吸一口空气,叹道:“总算出来了。”
钟桑握紧她的手, 一路有惊无险地离开别墅后,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庄园外的草坪两侧, 也摆放许多的灰白石膏像, 这些石膏像大多是形态各异的天使, 分布在草坪的各个角落。
作为一个狂热信仰无上之主的国度, 因斯无论哪一座城市、哪一条街道,都会有许多神像静立。过去的几个月, 钟桑他们已经习惯这些神像,就当成因斯一项奇怪的传统。
但是现在,他们只觉得晦气。
钟葛看见草坪上一座雕像,微微睁大眼睛,脸上血色消失, 小声说:“哥, 这是我在饭店看见的哭泣天使像, 它怎么来这了?它在跟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