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啊,这种场合只能穿门派服。”小伙伴安慰她,顺带递了朵淡雅的珠花给她,“这是我做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戴吧。”
汐月欢天喜地接过来插在了发髻上:“你居然去学了铸造首饰,下次可一定要给我便宜点。”
“放心吧。”女伴给了她个意会的眼神。
不久,人群里传来阵骚动,汐月瞟了眼,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叶舟师叔!”
“啊,拂羽师叔也来了,我走了。”女伴掉头就走,充分显示了爱豆面前无友谊的真谛。
宗门强化内外门的区别,以此激励外门弟子向内靠拢,同时,也有意淡化弟子对于某个部门的归属感,因而在位置上不作要求,站得整齐划一即可。
南阳和拂羽相交多年,自然站到了一起,柳问则和女修站在一处,万红从中一点绿,叶舟规规矩矩,径直走向了金石峰弟子聚集的地方。
女修这边,夏秋月处于结丹的紧要关头,依旧缺席,谢雪独立一隅,身边聚集着不少心向往之的师姐妹,杜柔迟疑了片刻,悄无声息地在拂羽身后站定。
无数的小圈子于站位一事上显露无疑。
外围的外门弟子中,燕妮转悠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木愣愣杵着的郭大牛,气得破口大骂:“叫你早点来了,你干嘛呢?”
“师兄叫我替他占个位置。”郭大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燕妮一根手指头戳到他脑门上:“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个傻子,我不管你了。”
郭大牛辩解:“就是占个位置……”
“那你就站着吧。”燕妮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掉头走了。
*
巳时正。
天朗日清,风轻云淡,天空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煌煌”声。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一座高台平地而起,光华流转,带起九十九层白玉阶,通身雕刻祥云飞仙、神兽瑶花,说不出的富丽堂皇,道不尽的超凡脱俗。
“升仙台。”拂羽轻声赞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台四万八千丈,冲霄宗上叩仙门。
前一句指的是拜师入门时,必须走上三天三夜的白玉梯,而后一句,说的便是宗门内曾有先辈飞升过的升仙台,许多弟子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见到一次。
仙台升起后,一座高大精美的编钟倏地出现,共有三层九组,无人敲击,它们却迎风自响。最上面的一层钟最小,音色清脆尖利,叮叮咚咚如玉石叩击,中间一层的钟大小中等,音域广泛,最下面一层有半人高,声音浑厚响亮,振聋发聩。
钟声错落有致地响起,奏出庄严肃穆的曲调。
众弟子被肃穆的曲声震慑,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各峰的掌峰陆续出现,负手立于升仙台上,垂眸望着台下的人――殷渺渺的身影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弟子上前来。”掌门说,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犹如惊蛰时分的春雷。
“是。”她应下,在最后一击钟声的袅袅余音里,踏上了白玉阶。
腰间的环佩随着步履轻微摆动,但一声交响也无,裙摆被风吹皱,泛出海水一样的幽蓝,阳光照在头顶的宝冠上,晕染出一朵朵的光彩,切割成多面的宝石华光熠熠,夺人眼球。
半空中传来隐约的乐声,如洞箫呜咽,似古琴峥峥,近的时候仿佛就在耳畔,远起来又恍惚在千里之外。
此为步虚声。
几十阶的玉梯很快便走到了尽头,殷渺渺立定,朝着掌门躬身一拜。
“弟子何名?”
“素微殷渺渺。”
“师承何处?”
“冲霄宗剑纯任无为。”
“自入我门下,可曾忤逆师长、残害同门、染涉邪道?”
“弟子惶恐,不敢有此恶行。”
……
南阳给身边的拂羽使眼色,询问:这是什么?
拂羽做了个口型:九问。
于是南阳点点头,不明觉厉。
殷渺渺和掌门九问九答后,天气依旧晴朗,殊无异象,代表她不曾撒谎欺瞒,宗门的先辈认可了她。
如斯之后,方是授印仪式。
周星解下印鉴放在托盘上,然而转交于她,此间免不了要说几句劝勉的场面话。殷渺渺逐一应下,接过印鉴系在了自己的玉带上。
两人互相行礼,表示和平过渡,同门友爱。
接着,又轮到掌门说话,首先表示身为冲霄宗的弟子,必须要维护宗门、发扬道统,接着说她已是凌虚阁的首席弟子,要友爱同门,承担起教导门派弟子行善修道、远离邪秽的职责,最后,勉励她在道途上要时时自省,克己守心,最终必然能证得大道。
殷渺渺听完了一长段佶屈聱牙的古文,再次躬身拜倒:“弟子惭愧,当遵师命。”
于是,授印仪式正式结束。
掌门率先离开,元婴真君们当完嘉宾,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笑呵呵的,也很快跟着离开了。周星作为前任首席,得到了同样可以离开的特权,朝她使了个眼色,痛快地走了。
其他的弟子不管情不情愿,依然留在原地,每一个走的――不是他们多么自觉,而是事情还没结束呢。
按照惯例,新任的首席弟子要训话,也就是履行掌门说的“教导门下弟子”的职责了。
所以,众弟子乖乖站在原地,仰视着高台上的女子,离得太远,最清晰的是她蓝色的衣裙,还有隐约飘飞的披风宽袖。
他们等待着。
不多时,她淡宁的声音传来,好若林籁泉韵,闻之悦耳:“诸位弟子,尔等已非稚子,当知升仙与否,皆系己身,勤勉修炼,勿以外物误道心的话,想来不必我多言。”
众弟子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
“而身为冲霄宗弟子,门规法度在此,无有违反者,不必忧虑,若心怀侥幸,以为即便犯下错事,还能逃过一劫者,我只想说,天理昭昭,瞒得过旁人,过不了心魔,望好自为之。”
一时间,底下的面孔精彩纷呈,每个人都以为她要趁势立威。
可出人预料的是,台上清丽的绮年女子只是轻快地笑了笑:“所以,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只盼诸君日后好生修炼,莫负韶光。”
此时,太阳慢慢爬到了山顶上,矗立的山峦挡不住愈发灿烂的阳光,其中最明媚的一束光线正好照在她的衣裙上,彩绣辉煌,金光熠熠。
仙鹤翩然飞过头顶,投下长长的黑影。
她挥了挥手,朗声一笑:“午时将近,想吃饭的吃饭去吧。”
霎时间,日光乍破,千丈光华流泻而下,彩云蒸腾变幻,金波涌动,一切暗祟无所遁形。
第364章
镜洲。
羽氏王朝的皇宫, 名为凤凰台。昔年政变之时,此地血流成河,白骨遍地, 喜食腐肉的秃鹫多年徘徊不去, 伤亡无数。
然而如今,这里处处碧瓦朱甍,遍地雕栏画栋,入眼不是奇珍异宝, 便是琪花瑶草,极尽奢华之风, 堪称十四洲中最为富丽繁华之地。
“这凤凰台, 是镜洲最没有记性的地方。”水阁里, 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子倚着阑干,拿起一粒剥好的鲜荔枝塞进嘴里,“换个主人, 就换个模样。”
“神妃说的是。”旁边作陪的丽妆女子恭维道,“不过,以前的凤凰台可没有今天这般繁华之象, 这都是神妃在此的缘故。”
被称作神妃的女子冷笑一声, 唇边浮现不屑之意:“可是宝丽啊,我三百年前进凤凰台时,它可没对我青眼相看。”
宝丽公主瞬时住了口。她面前的这位神妃, 出身已不可考, 记档的出身是修真家族的养女, 然而凤凰台内素有传闻,说她是凡间入道的普通修士。能为人确定的是,三百余年前,她便入了凤凰台,成为了羽氏王朝前任帝君的后妃。
只是,镜洲与十四洲的其他地方相比,十分看重血统,她素无宠爱,曾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磋磨。没有人知道她曾遭遇过什么,只知道她不堪寂寞,勾引了当时还是帝子的凤浩,两人里应外合,筹划多年,终于谋取了帝位。
凤浩登基后,昔日的誓言便成了镜花水月,不仅没有许她允诺好的神后之位,甚至意图将她秘密杀害,抹去不光彩的过去。
谁知她城府颇深,察觉到凤浩不怀好意之后,假作不知,屈意承欢,怀上了帝子。
羽氏最重血脉,亲人相残时可以不顾及一切,但对于后嗣却十分重视,得知她身怀神裔后,凤浩暂时放下了杀她的心思,预备等她生产时再动手,来个去母留子。
然而,神妃早有准备,假做分娩,引凤浩入屋,抢先一步动了手。护卫虽及时发现拿住了她,可她腹中帝子未落,谁也不敢取她性命,竟然被她得手,于混乱中一举将他重创。
凤浩昏迷不醒,丞相做主关押神妃,打算待她生产后处决。可是神妃是有大气运的人,诞下帝子之时,天际凤鸣彻响,万年梧桐生了新芽,乃是王朝几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吉兆。
众臣立即测试帝子资质,发现他罕见地继承了神之血脉,远胜其父。凤浩已重伤,即便不死也,未来修为也难有长进,如何能与天资非凡的帝子相比?
再说了,一个稚子自然比鸟尽弓藏的帝君容易控制。众大臣很快做出了决定,加封堪堪满月的帝子为储君,而神妃功过相抵,免于一死。
他们以为,区区一个女子,何足为惧,饶她一条性命,她就该感激涕零,却未曾想一想,神妃若是真的甘于寂寞,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蛰伏数年,一举结婴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整个凤凰台的控制权。
而今,羽氏王朝明面上的帝君仍是凤浩,可他沉疴难愈,缠绵病榻,早已百年不露面,帝子修为尚浅,只能任由生母摆布。
这凤凰台,不,甚至整个羽氏王朝,已经是神妃的天下了。
宝丽公主论血缘乃是凤浩的堂妹,过去资质寻常,并不起眼。但她极其擅长抓住机会,神妃掌权时,她不顾其余皇亲的鄙视,立刻俯首称臣,这不,如今已是少数可以在神妃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神妃也给她面子,虽然堵了她的话,却和颜悦色地问:“今天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镜洲承平多年,哪有什么急事。”宝丽公主恭维了句,展开折扇掩在嘴边,悄声道,“我又寻到了几个好玩意儿,特来献给神妃。”
神妃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说:“那叫过来我看看。”
宝丽公主微微一笑,合掌拍了三下。
一行穿着锦衣的人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帘帷,皆是男子,幼者外貌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皎若玉树,俊秀可爱,长着二十四五岁,一表人才,颀长挺拔,面容或俊俏,或出尘,或英伟,无一不撩人心绪。
“神妃尽管放心。”宝丽公主口唇微动,“虽然元阳都在,但都是知情识趣的,必不会叫您失望。”
面前的已是镜洲罕见的美人,然而神妃的目光依旧挑剔:“不如风霖那个小家伙呢。”
宝丽公主陪笑道:“凤霖,不,风霖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后裔……”停顿了下,又掩饰道,“神妃上次命人训斥了他,可见是不太听话,不如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若是没了神妃的宠爱,自己什么都不是。”
“你说得有道理,狗不好好训,就不会乖乖听话。”神妃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留下吧。”
宝丽公主立即道:“还不过来叩谢神妃?”
“拜见神妃。”男子们训练有素,马上围拢过来,众星捧月地将女子拱在中央,各式手段讨好起来。
神妃连日忙于朝务,春闺久旷,被他们齐齐撩拨片刻,一时情动,纤纤玉指挑了个顺眼的少年:“过来。”
少年喜不自胜,眉目尽妍,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了起来。
帐内万丈春光。
宝丽公主十分识趣,悄悄退下了。水阁离宫门不远,但她特地绕了条远路,钻进了繁花盛开的花园里,走过长廊时,一个青衣侍者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低声唤道:“丽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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