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普披散头发,正在电脑上抽调一张张的监控记录,通过总部的卫星设备,接入羽田机场,说:“不要大喊大叫,我不想把你嘴巴再堵上。”
“乐遥呢?”周洛阳到了此刻,难得地还能保持镇定,他知道杜景一定在赶来的路上。他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也许是因为探员组织监控了他的移动设备。
这是一幕奇怪的景象,时间回到一年多前,每个人都出现了不太明显的区别,时光的刻痕虽不至于大开大阖,却细水长流,哪怕一年的光阴,也有着细微的变化。
素普看上去,居然还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要年轻一些。
“他和你继母就住在这家酒店里。”素普答道,“很快他们就会回东京去,vincent哪怕来了,也找不到你的下落,你会在酒店再待一段时间,待会儿,离开的时候,我将按下勿扰,不退房,乖乖接受现实吧。”
“他不会回去。”周洛阳冷冷道。
素普答道:“他会的,因为你父亲还在日本,在我主顾的监视之下。”
周洛阳刹那明白了——乐遥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斯瓦坦洛夫斯基一定在东京等着,调用了他所有能用的资源,并暗示乐遥,在羽田机场交给他手表,乐遥便可从此改变过去,选择另一条路,与来接他们的父亲乘坐地铁,离开羽田机场。
周洛阳轻轻挣扎几下,绳子绑得不紧,却经过特殊的手法,是他不可能挣脱的。
“你觉得vincent会来救你吗?”素普检查完监控,合上笔记本电脑,在转椅上旋了过来,注视周洛阳,说道,“我觉得他不会来,按照过去的发展,他不可能来。”
周洛阳盯着素普看。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了?”素普又说,“接下来,vincent会去羽田机场,在机场高速上,追上你父亲的车,设法夺走那块手表。”
周洛阳:“……”
这一刻,先前所有的细节都在时间的力量下拼成了一块完整的拼图。
羽田的车祸,杜景的现身,车辆的追逐……
“时间的规则妙不可言,”素普喃喃道,“一切都在这无法挣脱的规律之下自行发展,最终导向那个必然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周洛阳说,“现在我们又在做什么呢?你这就是自相矛盾了。假设未来不能被改变,那么现在你做再多也是徒劳的,该死的人终究会死。如果既定的事实能被改变,那么杜景很有可能会来,你还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这个,”素普若有所思道,“我倒是想问问你,周先生,你与vincent不止一次使用过光粒逆流转轮,你成功改变了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么?”
“是的,”周洛阳说,“在一定范围内。但我们发现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打破不了的。”
“什么事?”素普脸色稍变,问道。
周洛阳没有回答,根据他的表情观察,他明白俄罗斯人依旧有些事隐瞒着他,或者说,敌人一方也不清楚至关重要的那个点。
一段时间的安静后,素普又问:“你觉得这是什么造成的呢?”
“你为什么帮俄罗斯人打工?”周洛阳说,“我记得如果没有意外,你这个时候还在受训,你是杜景的后辈。”
“我也有想回到过去,重新做出一次选择。”素普轻松地说,“很难理解吗,周先生?斯瓦坦洛夫斯基答应了我,他确实办到了。这个交易,我一直想找你做,可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拒之门外。”
周洛阳说:“现在我可以帮助你,你已经被认证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素普失笑道,“这个时候谈合作,还有意义吗?”
双方再次沉默。
周洛阳:“你也有想救的人吗?”
素普又说:“告诉你实话也没有关系,我只想救我自己,认识你那天,我已经被查出患了一种病。但时间回到当下,一切都解决了,只要我不去做一些事,这病就再也与我没有关系。”
“哦……”周洛阳明白了。
他不关心素普实际上患上了什么病,但许多事就是这样,当初只要一念之差,一切就从此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
“你还没有告诉我,”素普答道,“什么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的。”
“没有什么。”周洛阳轻松地说。
他只想拖时间,知道素普被吊住胃口了,他不知道素普与斯瓦坦洛夫斯基,以及与乐遥的约定。但根据乐遥的反应,已能猜出一个大概——
——一月三日清晨,他与杜景逃离商会,迫不得已扔下了乐遥。斯瓦坦洛夫斯基开始设计回到过去的时间定位,但除却当天午夜,无论回到哪个时间节点,凡赛堤之眼都不在他的手中,必然需要大费周章地寻找。
这点杜景已经非常清楚了。
最终,斯瓦坦洛夫斯基与乐遥做了个交易,将回溯的时间,定位在了一年多前的五月十三日,乐遥与母亲正好回国度假探望祖父,这也正是乐遥最接近凡赛堤之眼的唯一机会。
为了确保乐遥不被干扰,素普成为了被认证的一员,作为协助斯瓦坦洛夫斯基,找到这块表的报酬,得到一个改写过去的机会。
斯瓦坦洛夫斯基回溯,所有人被送回了过去,乐遥拿到表,素普则把手头未曾做完的事彻底结束,前来保护乐遥,确定他能带着凡赛堤之眼,离开中国,回到东京。
接下来,斯瓦坦洛夫斯基一定就在东京等候乐遥,乐遥只要家人安全,绝不可能再重新启动一次回溯,去面临未知的危险。
这件事唯一的结果,就是把手表交给斯瓦坦洛夫斯基,从此彻底结束他们与它的纠葛。
素普说:“这个时候撒谎不是好习惯,周先生,斯瓦坦洛夫斯基授意我瞒着你的弟弟,送你去见上帝,但我同情乐遥,所以不想动手。”
“当然我也不介意动手。”素普说着,从手包里拿出那管小巧精致的口红枪。
“凡赛堤之眼最终落在斯瓦坦洛夫斯基手里,”周洛阳喃喃道,“你们觉得,一切就结束了,是不是?”
素普注视着周洛阳。
“但是每当他重置时间,回到过去时,”周洛阳说,“所有曾经被认证过的人,包括你、我、杜景、乐遥。”
“……我们四个人,都将在世界各地,随着俄罗斯人每一次发动回溯,被强行带回过去。”周洛阳又说,“这也是俄罗斯人不想见到的。毕竟这将平添更多的变数,你确定他不会在最后杀你灭口吗?”
素普忽然眯起了双眼,从这点上判断,周洛阳就知道,斯瓦坦洛夫斯基没有告诉他这个细节!
素普是第一次被拉进这个时间回旋里的,他甚至不清楚回溯本身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而就在此刻,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杜景从阳台上冲破了落地窗,带着万丈阳光,扑了进来,素普起身,持口红枪正要转向时,杜景已侧身撞去。
“看了你的格斗课成绩,”杜景危险的语气说,“既然不及格,就该乖乖留校补考。”
紧接着,杜景扣住素普的手腕,一招单手过肩摔,修长身材甚至没有晃动,直接把他从楼上摔了出去!
楼下一声巨响,车辆报警声鸣动,周洛阳怔怔看着杜景。
根据过去的时间与回忆,这是杜景在离开学校之后的第一次与周洛阳重逢。
他穿着探员协会的制式西服,比周洛阳看见他的任何一次都显得更憔悴,瘦且忧郁,脸上的伤痕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你终于来了。”周洛阳说。
杜景走到床边,双膝跪了下来,直着身体,沉默地注视周洛阳。
窗帘被风吹开,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俩身上。
周洛阳抬起他被捆着的双手,轻轻地摸了下杜景的脸。
“这一年里你怎么这么瘦了?”周洛阳难以置信道。
杜景答道:“因为想你。”
第72章 过去
杜景与周洛阳快步离开酒店, 就像他们在半岛酒店逃离一般。
“乐遥把凡赛堤之眼拿到手了!”周洛阳说,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杜景:“我调用了协会里他们回国那天, 住的酒店的记录。早上六点抵达,再一间一间阳台外偷窥,总算先找到你了。可惜岳丈大人还在东京, 权衡利弊后,我决定先来找你。”
那句“岳丈”顿时让周洛阳哭笑不得,说:“别胡闹!”
“不是?”杜景停下脚步, 认真地朝周洛阳说, “你觉得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因为时间倒流了,所以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快走!”周洛阳被杜景堵在安全通道里, 已经听见报警声了,马上推他。
杜景却没有半点迟疑, 一手撑在墙上,来了个壁咚, 控制住了周洛阳。
他的领带稍稍垂下,低头看着周洛阳。
“先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杜景说。
“是的。是的!”周洛阳只得答道,“你这个疯子!能不能有点急迫感?”
“什么关系?”杜景又重复了一次。
“你是我男朋友。”周洛阳说。
杜景这才放开手, 牵起周洛阳的手, 来到酒店大堂前的安全门处,外头已有保安进来,杜景把门蓦然一拉,又是一关,冲力顿时将保安撞了出去。
“不好意思。”杜景礼貌地道歉, 拉着周洛阳走了。
周洛阳:“……”
“我们现在回到一年多前了。”周洛阳见杜景拉开跑车门,道,“你……车从哪里来的?先去找乐遥!”
“他们已经走了。”杜景戴上墨镜,坦然道,“偷的。现在去机场,尽快截住他俩,安全带系上,要开始飙车了。”
杜景回到一年多前,身上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气。
“可你怎么知道……”周洛阳系上安全带,杜景打方向盘,上了高速,一脚油门把速度提到一百八十码,周洛阳顿时肾上腺素狂飙,被座椅一推背,心脏险些跳到了嗓子眼。
“慢一点!”周洛阳道。
杜景:“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
周洛阳:“……”
跑车左右穿插,犹如火箭般呼啸而去。周洛阳翻开包,一边翻找东西,一边说:“万一截不住乐遥呢?”
“远走高飞,”杜景说,“我和你,躲开斯瓦坦洛夫斯基。”
“太疯狂了。”周洛阳发着抖,在手机上打开翻译器。
杜景说:“看什么?”
周洛阳掏出从黑皮笔记本内撕下的那一页,用翻译软件进行识别,那行俄文全是手写体,翻译软件难以辨识,翻出来的内容也显得断断续续。
“我曾祖父的笔记……看车!”周洛阳抬头,瞬间色变,“要追尾了!”
跑车呼啸着擦着一辆货柜车疾冲过去,杜景说:“念。”
“我在……·艾尔桑伦·斯瓦坦洛夫斯基,我的挚友手中得到了它。斯堪的纳维亚教派中的圣物……跨越时空巨大力量的转轮……”
周洛阳说:“这翻译太费解了……”
“继续。”杜景看了眼导航,距离机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偶尔也会陷入泥潭,时间之轮的力量,将帮助人类重获新生……但我们唯一无法改变的,是生存,与死亡……”
“生与死的献祭,将是与教义之中魔鬼所做的交易……”周洛阳的声音发着抖,变得凝重起来,“杜景,接下来是引用的,他们的教义内容,‘从生死的制裁中逃脱,唯一的可能,就是为它献上祭品,善人与恶人,老者、妇人、孩子与青年,在神的面前,一视同仁’……”
杜景表情平静,说:“所以每一次,一旦在时间回溯之中发生了死亡,挽救一个生命,就要用其他的、活着的人去换取,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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