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却顾不得去欢喜兴奋,他首先叹气问道:“张老弟有此提议,莫不是见愚兄前段时日因为一众同僚觊觎池儿,因而郁结病下……出于两家情意,这才生出了结亲的心思吗?你这么做,可曾问过池儿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可怜他吗?
张峦听得愣了愣。
刘兄先前病下……竟是这么个缘故吗?
他倒还不知道,刘兄对池儿的执念,竟是如此之深……
收起心中震撼,张峦忙道:“刘兄怕是误会了,实话不瞒刘兄,结亲之事,正是池儿自己提出来的。”
什么?
刘健意外至极地看着张峦。
见张峦神态不似作伪,他心中顿时升腾出诸多复杂情绪来。
池儿的为人品性,他向来是知道的……
“莫不是我的病,锦儿的至今未嫁……给池儿压力了吗?”刘大人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可男婚女嫁,非是儿戏,绝没有勉强的道理,怎能因为顾忌两家情面,便委屈了孩子?”
他倒也想一口答应了,但那样对池儿太不公平。
这种盼着对方有朝一日能够点头,可真点了头他又于心不忍的感觉,简直是要将他给生生逼死啊。
刘大人这般想着,心底矛盾酸涩得不行。
张峦已要听呆了去。
眼瞧着面前的老哥眼眶似乎有发红的迹象,他连忙道:“刘兄这是想哪里去了?岂会是出于什么压力?若单单只因顾忌两家情面,也不必拖到今日了。难道在刘兄心中,咱们两家的所谓情面,连这点不如意都担不住吗?”
即便当初议亲不成,两家人不是也和和气气,一如既往地来往着?
心中伤感的刘健抬眼看向他,心底悄悄燃起一丝真切的希望来:“这等关乎两个孩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张老弟可不能说假话。”
“这有什么可说假话的?我和池儿他母亲都看得出来,池儿乃是出自真心实意。”
“那为何……到眼下方才开口?”刘大人嘴上满是不确信,然心中的那团希望之火已是越燃越旺了。
“我起初也觉得有些想不通。”张峦无奈道:“可这孩子自己亲口说是先前不曾考虑仔细,如今才算是考虑清楚了――”
“……”这一刻,刘大人仿佛听到了心中的火轰然升起将一切点燃的声音。
张峦还在往下说道:“说来,都怪池儿过分迟钝了些,这才耽误至今……说起来,我是要代池儿跟刘兄和嫂子赔句不是的。”
说着,惭愧地向刘健施了一礼。
“张老弟此言差矣!”
刘大人忽地道:“这怎能叫迟钝,又何必因此歉然?按理来说,池儿年少有成,身上免不了要有些浮躁之气,可他非但清醒理智,不为外因冲昏头脑,面对终身大事,更是慎重之极――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锦儿负责啊!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张峦不禁愕然。
短短瞬间,刘大人是如何做到突然容光焕发,且声如洪钟的?
他估摸着……守在书房外的仆人想装作听不到这些话都是难事吧?
“刘兄太过抬高这孩子了……”张峦回过神来,道:“无论如何,拒而重提,都是我们张家的过错,刘兄便是责骂,那也是应当的。”
顿了顿,又道:“若刘兄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不宜再提及议亲之事,也无需为了顾忌――”
他一番话还没说完,就听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的刘大人截断了他的话,笑着问道:“那何时上门提亲?我好着人准备着。”
要他说,必须得趁早定下才行,也好叫那些同僚们好好瞧瞧谁才是新科状元真正的老丈人!
哈哈哈!
刘大人这厢已有些飘飘然。
张峦略微怔了怔之后,亦是大喜,当即道:“依刘兄看,后日如何?”
提亲不是定亲,不外乎只是找个媒婆上门走一走流程罢了,一日的时间想必足够了。
“好,好!”
刘大人满意点头,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再看那画上绽放的红梅,只觉得红得极喜庆,可谓应景之极。
继而提议道:“如此喜事,不如叫厨房再备了酒菜来,咱们哥俩再痛饮一番如何?”
“明日一早刘兄还要早朝,可不能贪杯,这酒来日再饮也不迟。”张峦笑着提醒道。
刘健恍然。
他高兴的都要忘了明日是十日一早朝的日子了。
“这般大喜之事,总要庆贺一二才是……既如此,咱们便以茶代酒!”刘健说着,唤了仆人进来换茶。
张峦推拒不得,唯有陪着。
“能得此佳婿,我刘健当真再无半分遗憾了……”吃茶吃到尽兴处,刘大人红着眼睛吐露着深埋已久的心声。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张峦谦虚回道:“刘兄说这话让做弟弟的情何以堪?刘兄如今已升任户部尚书……说来是我们张家高攀了才是啊。”
刘大人不悦道:“这说得什么糊涂话?张老弟当自罚一杯!”
“……”
方才为了庆贺两家结亲,刘大人已经跟他连碰三盏了……眼下竟还带罚的?
是以,张峦灌了一肚子茶水,哐哐当当地回了张家。
同样撑得肚皮溜圆儿的刘大人也回了院中。
刘夫人还未睡下。
第883章 三司会审
见丈夫几乎称得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就连在椅中坐下的姿势都隐隐透着得意忘形的意思,刘夫人的眼皮不禁又是一阵狂跳。
这六亲不认的模样得是吃了多少酒?
可身上也没什么酒气啊……
“张大人走了?”
见丈夫甚至已经靠在椅中眯着眼睛哼起了小曲儿,刘夫人嘴角一抽,试探地问。
“叫什么张大人!”
刘健猛地张开眼睛,呵斥道。
猝不及防之下,刘夫人被惊了一跳。
这老头子究竟是发得什么疯?
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上一句,就听丈夫满带笑音地道:“该改口叫亲家公了!”
刘夫人愣了愣,竖眉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怎么还不知羞耻地当着下人的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你当我说醉话呢?”刘健哈哈笑道:“是张老弟今日亲自开的口,说的是池儿和锦儿的亲事……后日就要着人上门提亲了!该准备的,你快叫人准备起来!”
“……”
刘夫人近乎要瞪圆了眼睛。
然见丈夫这跟吃醉了酒差不多的模样,她也不敢尽信,忙又叫人去问了书房里的下人,得了准话之后,才连忙出了屋子。
可刚跨出里间,又蓦地顿足。
不对……
张家上门提亲,她有什么好急着准备的?
只需要呆在家里等媒婆上门就是了!
丈夫高兴得活像是没了人样儿,她怎么也跟着没了主张?
刘夫人返回房中,手中攥着帕子,面上的喜色却也遮掩不住。
提亲之事,她是没什么可准备的,但嫁妆却是要好好地备一备了!
……
后日一早,刘夫人比平日里更早半个时辰起了身,又亲自挑了最合眼的衣裳首饰。
婆子丫鬟也知今日有喜事到,虽无人多说什么,然院子里的喜气压也压不住。
“夫人,有媒人到了。”
用罢早食后,刘夫人坐在堂中静等之时,有丫鬟行上前来笑着禀道。
刘夫人忙起了身来,带着丫鬟婆子去了花厅见人。
她一眼认出了那花厅里坐着的媒婆。
这媒婆姓郑,在城中很有些名气,前前后后给锦儿提过好几回媒了,几番了解之下,可知根本就是个见钱眼开,信口胡诌的货。
宋妹子怎找了她过来?
转念一想今日是大喜之日,不能因此坏了好心情,刘夫人才神态如常地走进了厅内。
媒婆起身行礼,一番略显谄媚的客套话说罢,便递上了帖子。
刘夫人看罢,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问:“兵部尚书家的次子……不是前两年才娶过妻么?莫不是弄错了不成?”
媒婆笑着道:“夫人好记性……但夫人许是不知道,那位是个没福气的,成亲没多久就病故了……”
刘夫人“哦”了一声,道:“照此说来,这文家二公子克妻啊。”
她非是没有口德的人,但对方既然有脸打了让她女儿做继室的主意,那就别怪她说话难听了。
媒婆面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
旋即道:“说来,两家的老爷如今各居尚书之位,堪称是门当户对,日后在朝中的助益必然也是……”
“这妄议朝事的话,郑媒婆敢说,我却是不敢听的。既是话不投机,那就不留媒婆吃茶了。”
刘夫人站起了身道:“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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