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很干,她咳嗽一声, 只是一声,发现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顾百一伸手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她干瘪的眼睛突然睁大。
下一秒,整个病房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
隔壁查房的护士立刻推门而进, 只见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妪正在颤抖着看自己的手背, 那干瘪的手背上, 是层层的皱纹,她伸手捧住脸,又急又喘。
而旁边的高岚,同样惊恐看着这个老妪。
护士一边呼叫医生一边快速走过来:“大娘,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老妪猛然抬头, 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看向护士。
“大娘?”
话音刚落,她直接扑了出去, 伸手一把抓向护士的口罩。
“你……叫我大娘!!你瞎了吗?!”
护士眼疾手快,退了一步,饶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年纪大,她还是蹙了蹙眉:“婆婆,请先不要着急。”
这时, 临床被吵醒的高岚满脸震惊看了这么一会,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是……一一?”
顾百一霍然转过头去,看见了高岚。
“妈――”她干哑的嗓子有些哭不出来了。
然后开始疯狂抓自己灰白的头发,扯自己早已松掉的皮肤,用干哑的嗓子嘶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她叫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向高岚扑过去:“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都是你!啊!”
这时外面的医生也来了,几人见状不由分说先将顾百一拉回床位上,迅速给了一针镇定剂,然后各种基本检测开始,心跳血压马上过了一次。
值班医生看了看顾百一,又看了看呆呆站起来的高岚:“你是家属吧?”
“老人家血压高,不能让她情绪这么激动,平时饮食更要注意,降压药不能断,老人家记性不好,做女儿要多注意提醒。”
旁边的护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值班医生满脸惊疑转过头去看向病床~上刚刚打了一针镇定剂的顾百一,难以置信问高岚:“这……是你女儿?”
高岚面如死灰看着顾百一,僵硬点了点头。
当初的借运大阵阵眼在顾百一身上,以活人为阵眼,以消耗生命来催动大阵,本来等到大阵成功,所有的气运凝结成内丹,再通过献祭,就可以将一切顺利平稳保持下去。但昨晚上,因为提前强行在行阵的状态下夺运,几乎耗尽了顾百一的所有时间。
现在她的身体和七十的老妪几乎没有区别。
值班医生立刻给科主任打电话,请求联和会诊:“看样子可能是白化病加早衰,你们不要靠那么近,病人现在抵抗力不够。”
高岚伸手捂住嘴,将所有的话咽到肚子里。她忽然想到什么,飞快伸出自己的手,好在那上面的皮肤还依然紧致。
病房里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倒是公司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财务总监的离职申请。
接着是人事经理的产假申请。
再接着是外贸销售经理的短信,新发的两批货在海上出了点问题,无法如期交付,现在对方要求违约金。
而另一个供应商则一连~发了七八条消息,要她今年年底前一定要先结清货款。
还有物业的,说昨晚别墅被雷击了,所有的窗户全部碎了。又有小偷晚上前去偷窃,结果被发现时仓皇逃窜,贼赃被扔到了河里,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过往十多年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烦心事,开车出去永远都是绿灯,吃饭总是刚刚好有位置,到电梯时刚刚好电梯到达。
而现在……
从旁边顾百一开始,一切都在向另一端看不见的深渊滑落去,看不见底的深渊。
她伸手想要摸兜里的烟,抽一根压压惊,但兜里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
高岚伸手摸出手机,给保险公司的老朋友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电话一直忙音。
她试验了几次,然后直接给本省保险公司的客服打电话,甜美的嗓音一声您好之后,高岚定了定神:“去年我给我女儿买了一份一千二百万的寿险,我想知道要理赔的话,流程是什么?”
保险公司的客服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请高岚报了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
过了一分钟,那边传来回答:“抱歉,我们没有查到您的投保信息。”
“不可能,我是找你们公司的谭世贤谭总监买的,上回她过来时,我直接现场交付的现金,保单也给我送过来了的。”
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后:“抱歉,我们确实没有查到您的购买记录和保单信息。这个员工之前是我们公司的,一年前已经因涉嫌诈骗被开除了,现在还在通缉中。”
高岚手里的电话一松。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床~上。
蛇丘姜被抓走最后一刻的鄙夷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看着高岚说。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既无德行,又无祖荫,靠着这样恶毒的方式享受不属于你的东西,提醒你一句,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
顾匆匆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走过来,厨房里一直有人在忙碌。
她刚刚走到餐厅,就看见厉承泽端着早餐出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顾匆匆伸手给他看自己的手:“上面的伤也不疼了……实在不必这个样子。”
厉承泽放下粥:“也行,我帮你舔一舔,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顾匆匆的脸立刻红了。
“那个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呵呵,暖和。”
厉承泽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目光灼灼看着顾匆匆:“你看你的手这样也不方便,来,张嘴。”
顾匆匆啊了一声。
一勺粥已经喂到了她嘴里,他的声音温软:“我喂你。”
顾匆匆的脸瞬间更热了。
“可是烫?”他便将勺子拿过去,吹了一口,然后再送到她嘴边。
顾匆匆的呼吸缓缓凝滞。
“张嘴。”他说。
顾匆匆脖子僵硬:“……”
他一直举着粥,平平稳稳,耐心而又固执,就像一惯的那样,带着不允许别人拒绝的某种偏执,只是这偏执因为多了温柔,加上他灼灼的目光,而变得格外危险。
顾匆匆到底败下阵来。
张开嘴喝了这一勺。一勺又是一勺。
一碗粥喝完了。
“还要吃点别的吗?”厉承泽问,桌上还有水果、牛奶、面包,小包子和小馒头。
顾匆匆立刻摇头:“我好了,谢谢厉总,只是下回我自己来,我觉得我这个手啊,最多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好了……真的!”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厉承泽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坦荡道,“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欠我,你也可以晚饭的时候喂我。”
顾匆匆:“……”不是这种不好意思好吗?
只是,这个厉承泽,突然之间这个脸皮就像是被那白伶榇捶肿了一般,变得……异常坚固。
昨晚上他们回来,厉承泽先去安置浑噩状态睡着的蛇丘姜,为她身上的伤口疗伤,然后将她小心放进了恒温的水晶箱,她的伤内外兼之,眼下只有先好生休养一番,先将外伤疗养好。
只是蛇丘姜身上背剥掉的皮,有些是靠近面部的,这样的情况,倘若是她成了人形,若是没好全,只怕于容颜也会有损。顾匆匆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蛇丘姜,微微叹息。
安置好蛇丘姜,吴时弦也在她帮忙下用了药,他灵力损耗严重,几乎没走两步就直接倒在地毯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厉承泽将他抱到了客房里,然后给他脱了鞋子,盖上了被子。
向来洁癖的厉承泽居然有一天也会给别人脱鞋。
顾匆匆简直刮目。
他做完这一切,洗手出来关上门,然后看顾匆匆:“走吧。”
走吧?走到哪里?
他看她的手,上面结了痂,但另一只手因为顾匆匆极力的拒绝,并没有完全好完。
要上药,还要先把她一身的灰尘洗掉。
他便随手用了一根发簪将她长发一瞬间绾起来,然后将她引到浴~室。
顾匆匆洗完时厉承泽也穿着浴袍出来了。
他旁边的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药膏。
看见穿着浴袍从水汽中走出来的顾匆匆,眼眸瞬间一暗,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顾匆匆闻言下意识扯了扯衣领,前面的人面无表情,甚是坦荡,怕倒是她自己多想了。
她举着手走过去,坐下来。
他看着她手上的伤口,虽然刀锋阴冷,但现在也好了七七八八,只要再上点药,很快就会痊愈。
“这个药上了不会落疤。”他从一个瓶子里取出一点微红的药膏涂抹在她的手上,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涂上去。
药膏上了手,变得有点微热微痒,她刚刚伸手握拳,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指:“这个不能抠,越抓越痒。”
然后便用了纱布将手心的位置包~裹好。
包~裹的时候,他的浴袍微微晃动,顾匆匆便看见了他胸口的伤口。
那一支箭虽然被抓~住,但毕竟还是射~到了他的身上的。而且当时和白伶榇的争斗,受伤的应该不止是这个地方。想到之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给蛇丘姜疗伤,照顾吴时弦,还给她上药。
顾匆匆心头一紧。
“你的伤……”手上的纱布还算灵活,她建议道,“我帮你上药吧。”
“好。”他伸手拉下浴袍,这时候才清楚的看见,除了胸口隐隐渗血的伤口,背上和肩上都有伤痕,甚至连他的耳朵下面都有擦伤。
要不是亲眼看见,只看他方才坐在床边的样子,何曾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伤痕累累,顾匆匆不由瞬间为自己刚刚那狭隘的念头脸红起来。
她吸了口气,接过厉承泽递过来的药。
“可能会有点痛,我会尽量轻点的,要是忍不住,叫出来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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