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就走,中洲那边还有急事,所以没办法陪你。”顾斐音说,“等我回头不忙了,再过来好好陪你好不好,阿宁?”
宁时亭抬起眼,也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好。”
不知怎么的,宁时亭笑起来和平常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这个夏蓉就是真真切切地刺在了顾听霜的眼睛里。
他忽然就兴致恹恹了,并且在这一刹那浑身涌出了一种近乎于无法遏制的怒火。
.小狼的爪子动了动,准备原路返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中的宁时亭抬起眼,忽而看见了窗边冒出来的毛茸茸的小狼,明显一愣。
顾听霜却没看到,他已经操纵小狼的身体跳了下去,顺着墙根慢慢往回走了。
看见宁时亭诧异,顾斐音也发现了什么,往后看了一眼:“什么?”
宁时亭低头道:“像是有什么小鸟之类的小动物飞过去了,王爷不喜欢鸟雀动物,臣回头让人将它们驱赶走。”
顾斐音没有当回事,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等宁时亭快要退出房间的时候,顾斐音忽而又问了一声:“你见过我儿了?”
宁时亭愣了一下,说:“是的。”
“那好,既然你见过了,我就不见了,雪妖的事情我另作安排,你将这段时间的述职和西洲志整理了给我,这一回你就好好养病,阿宁。”
宁时亭低头道:“是,也请王爷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顾斐音看着他笑:“是常事了,这么多人在我身边,终归还是我的阿宁最心疼我。”
宁时亭又笑了笑,这下真正告退了。
等他走出庭院后,就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他走到院落后方的山石旁边,轻声唤道:“小狼?”
假山顶上走出一团银白的毛绒,金色的眼睛看过来,看得宁时亭又愣了一下。
小狼这一刹那的眼神像是生气,还有委屈,不满,看上去很像逮个人狠狠咬一口的样子。
这家伙,是进来前被守门的侍卫凶了吗?
宁时亭温柔地对它招了招手:“小狼来,来抱抱。”
小狼像是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才慢慢地从假山上溜下来。
但是却并不是平常用蛮劲冲进他怀里的样子,它只是停在了他脚边打转儿。
宁时亭一看见小狼耷拉耳朵的样子就想笑,他俯身把它捞起来揣进怀里,很克制地摸了摸:“你怎么了呀,被谁凶了?饮冰又凶你了吗?”
顾听霜抬起头:“我没有。”
小狼咕噜咕噜。
顾听霜又说:“鲛人,你是不是要把我的酥给别人吃了。”
还是咕噜咕噜。
宁时亭听它在这里咕噜咕噜嗷呜嗷呜的好玩,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走回去,想把小狼抱回香阁。
不过抱了一会儿后,小狼后腿儿一蹬,还是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宁时亭无奈地揉了揉手,看了看小狼消失的身影,最终还是打算先回去将顾斐音要的东西整理出来。
交完差后,他就可以继续装病,直到顾斐音离开西洲。
中途他路过自己的房间,看见房门还关着,有点疑心顾听霜还没起。
他轻轻敲了敲房门,听见没有人回应后,也没放在心上,自己离去了。
顾听霜这个少年的事情他从来不多掺和,他举止无常,过分的关心也会成为一种负担和打扰,宁时亭一直知道这之间的度。
他在隔壁房间里做事,空挡下来就继续磨他的九珍合酥。
等到下午,宁时亭依然没听见顾听霜出门的时候,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叫来葫芦,问道:“饮冰今天去了哪里?”
葫芦看他的眼神有些畏畏缩缩的:“那个,殿下他……还没出来,一直呆在房里,也不准我们进去。”
宁时亭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哦?是怎么了,我去看看他。”
葫芦硬着头皮拦下他:“那个……殿下又说……”
宁时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边紧闭的房门,说:“没事,你说。”
葫芦咳嗽了一声:“殿下说,要公子做完九珍合酥,才会见公子。”
宁时亭有些狐疑:“就这件事吗?”
他想了一想,手里的酥差不多半夜就能做完,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宁时亭说:“那好,世子殿下愿意呆在房中,也不要打扰他,只是按平常一样送返魂香进去帮他修炼即可,小狼的喂养也按照平常一样。这几天一定看好百兽园,不要让白狼们出来,免得王爷会疑心。”
葫芦说:“是。”
宁时亭正要低头继续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吩咐葫芦道:“一会儿你遣人出去买上几盒九珍合酥送到我这里来,换家中的食盒,给王爷送过去,就说是我做的。”
说这话时,宁时亭往另一边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葫芦:“?”
宁时亭笑了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王爷常年不在家,吃不出来不同味道的,你就这样去做罢了。”
第63章
下午过后,再度下起了大雪。房间里一下子就冷了下去,比前两天更寒冷不止一个度,早上还风和日丽,照常是初秋的天气,晚上风雪再度袭来,府上的水师、火师再度出动,加固了一下晴王府的冰雪外壳,又连夜出去帮仙洲居民修补房间。
宁时亭到了晚间的时候,隐隐有了一点咳嗽发热的趋势,头脑昏沉。因为在给顾听霜做食物的原因,他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还戴了面罩,免得有任何一点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糕点。
“公子听声音像是快病了,我先找之前的郎中为您看看,提早吃一些药吧?”菱角守在他身边,询问道,宁时亭摇摇头说:‘不忙,你多给我搬几个水炭火过来就可以了。’
菱角依言照办。
水炭火架起来了,室内一片氤氲,宁时亭裹得厚厚的,身上居然还是发凉。菱角握着冰凉的灯盏罩子递给他时,灯盏上被正常的体温蒙上一层水雾,而宁时亭接过的那一面,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菱角正要再提醒他注意身体的时候,宁时亭又问道:“给世子房中加炭火了吗?”
菱角说:“刚敲门说要去加了,殿下只说将炭火放在门口,一会儿就见到小狼大人把炭火叼了进去,应当是不碍事的。”
“那王爷那边……”
菱角又说:“王爷有事宴客,中午晚上都不在,尚且没回来。按照公子您的意思,王爷还是歇在东边阁楼,那边一切用度都备齐了。只是不知道王爷是否习惯。”
“十几年没回来,也没住过几次,住哪里都一样,也没有是否习惯的说法。”宁时亭又咳了几声,眼尾慢慢地浮上一抹红痕,“就这样吧。今天百草园那边如何?”
百草园现在就是他们对于藏着群狼的所在的代称。雪妖一日不停,祸患永远存在,他们也会一直庇护这些狼群。
葫芦和菱角原来最怕白狼,现在虽然也怕,但是好歹能够过去帮忙牵引九色鹿之类的畜生,供白狼们扑杀吞食。
等白狼们睡午觉的时候,就敢战战兢兢地站在外边数数,数完后报告给宁时亭,宁时亭再拿去给顾听霜看。
不过从顾听霜的角度来说,这个举动也是多此一举罢了。他有灵识,对于自己掌控的白狼群了如指掌,哪几只回了灵山看顾妻儿,又有哪几只小狼偷偷从灵山窜下来找大狼们玩,他不用问都知道。
而宁时亭这样做,却还有另一层心思。
他问:“今天是多少只?”
葫芦说:“仿佛比昨天多了一只,公子,我数了好几遍,是多了一只,但是那么多白狼,我分不清。”
宁时亭说:“我去看看。”
他暂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换了一身衣服,拿着火莲伞出门前往百草园。
一进百草园,仿佛旷然无物,等到他彻底走进去,将自己的背后空门也暴露在百草园的生灵眼中的时候,白狼们方才放下警惕,一只一只地跳下来,围着他打转。
当中有一只狼,则主动凑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了,把鼻子凑过来嗅闻他。
这正是多日不见的月牙。
宁时亭认出了他,回头跟葫芦说:“没事,不是多出了一只,是月牙回来了。”
随后他低头轻声问月牙道:“你怎么出去这么久?送信路上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当日他受仙长府围杀,在白茫茫覆盖的城门边毒杀三十人,最后一个人隐匿在暗处,一刀扎透了宁时亭的手,随后刀刃差几寸没入胸膛。
那种凶狠、阴冷,不带任何迟疑的杀法和看不见形影的杀手本身,让宁时亭确定了对方冰蜉蝣的身份。
他恐怕仙长府在对付晴王这件事上,也将百里一家牵涉在了其中,所以修书一封想问问听书是什么情况。
听书这个小孩出府前没有向他告别,是在生气。
这封信,宁时亭也拿不准听书到底会不会回他——万一那孩子还在生气呢?
月牙拱在他怀里,拼命把鼻尖往他手边凑。宁时亭出来匆忙没带手套,只能往后躲。
他看懂了这是狼群之间交流信息的方式,也见过以前顾听霜在驱使小狼的时候,也是这样轻轻地把手放在小狼的鼻吻间,呼吸中就能探知这些生灵的想法。
但是他不是顾听霜,也不知道月牙想表达的东西是什么。
月牙没为他带来原来的信件,也没有带来回信,他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将信送到了。
宁时亭俯下身,问道:“去找饮冰说话,再让他告诉我,这样可以吗?”
月牙了然地点了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宁时亭走几步,月牙就跟着走几步,摇晃着尾巴一起出了园子。
这狼聪明得很,明明刚回来不久,却好似已经从同类之中了解了这段时间整个晴王府的状况。以前它们避开府上人的视线,只在百草园活动,现在仿佛是知道这个家中有会针对它们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在百草园中的时候也埋伏潜藏起来。
月牙跟在宁时亭身后,刚拐出百草园就变成了小狼崽的形状,飞快地窜去了宁时亭的袖子里。
沉甸甸的一大坨,宁时亭费力地把袖子扯起来一看,还会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狼眼睛。
宁时亭笑:“要躲也不是这样躲的呀,往袖子里一钻,这么大一块儿坠下来,别人定然也要好奇我揣了个什么的。”
他把月牙掂了掂,抱进了怀里,就这样走回去。
每只狼的性情不同,月牙就是很明显的乖,顺从于他。和撒泼打滚的小狼不一样,和严肃沉默的金脊背也不一样。
宁时亭回去后先看了看顾听霜的房门,依然还是封闭死的没打开,琢磨了一会儿后知道,这个少年约莫是在小狼那儿听说了顾斐音弄错九珍合酥的事情,以为他要把给他做的九珍合酥拱手让人了,故而在生闷气。
他就抱着月牙进了隔壁房间。葫芦给月牙送了一碗滴着金狻猊油的肉脯,月牙就很乖地趴在宁时亭身边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