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香会对宁时亭来说一般都没什么意义。
他自己也不是个胜负欲强的人,顾斐音不愿意他抛头露面,他也就懒得去了。
这边话正在说着,身后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哟,这不是晴王府的宁公子么,宁公子爱香么?”
转头一看,正是昨天请他们喝了两个时辰茶的苏家管事。
另一边穿着大氅,品貌不凡的年轻人,显然就是苏越。
苏越袖手站在一边,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是他么?”
苏家管事说:“是的,少爷。”
两边视线对上,苏越轻蔑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去。
“他一个人来的,怕他做什么?我们买我们的东西,他买他的东西。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宁时亭声音里带着温软的笑意:“苏仙长看见的是一个人,来的可未必是一个人。”
苏越和管事脸色同时一僵。
两个人显然都想起了昨天在府上的骚乱,宁时亭身边那个名为听书的孩童,居然是个冰蜉蝣精化身,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宁时亭身边没人,却也有可能,那魔鬼一样的冰蜉蝣正蛰伏在他们极近的地方,随时可以取走他们的性命!
苏越喉头一哽,脸色不怎么好地对掌柜说:“麻烦您快些。”
老掌柜乐呵呵地应好:“仙长只要这些,还要别的么?”
小二这时候也腾出空来,过来招待宁时亭:“公子想买些什么?”
“麒麟藤。”
宁时亭说。
“哦,麒麟藤啊,还有,还有,您要多少?”
小二有点高兴。麒麟藤有价无市,因为太珍贵,而仙洲人一般也不太用这东西。这味药材,俏的时候特别俏,滞销的时候也非常滞销,早出手早好。
“我要……”
宁时亭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打断了。
苏府管家不看他,面朝老板,故意放大了声音:“忘了,还有麒麟藤,我们公子全要,一会儿都送去府里……宁公子,你是晴王府的人,不会这点规矩都不讲吧?”
苏越沉默无言,矜持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众人都听出了,这是在呛声刚进门的这个年轻人呢。
小二尴尬地愣在原地,正想着如何打圆场时,宁时亭就出声了:“那便给仙长府吧,先来后到,规矩是要守的。”
“是啊,先来后到……”苏越眼睛一眯,“希望公子明白。”
这话中似乎还有另外的意思。
这四年间,是他苏家人先来的,轮不到晴王府的人时隔这么久了再来插手。
小二赶紧赔不是:“公子,是真的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这样……几日后我们进新货,到时候麒麟藤为您留着,您看这样可好?”
宁时亭说:“倒也不必,今日起了心思想找几味麒麟藤,也不指望能立刻寻到。没有麒麟藤,买点其他的也是一样的。”
他报了几味药材和香料的名目,小二恭恭敬敬地去为他找齐了,装好了送过来。
拿了东西,宁时亭对店家微微颔首,而后走到门边。
苏越和管家亦走出了门,金翅鸟銮驾翩然而至,坐上去也是仪态万方。
“人人都说,晴王的人好欺负,是个软脚虾,离了身边的侍卫什么都不是。如果有能力者来找我讨要位置,我自然不敢忝居此位,但如果要接手西洲的是您这样的人……恕我不能放任了,宁公子。”
苏越终于开了口,说出第一句话。
他自袖间掏出一枚金红色的纸书,离手后漂浮在半空,悬在宁时亭眼前。
“想拿走我的位置,至少晴王府得亮出点人才,让大家看一看。既然公子爱香,七日后的调香大会,恭候大驾。”
*
短短半天之内,宁时亭还没来得及回府上,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州。
晴王府接了仙长府的式香帖,七日之后,会派人在调香大会上比试猜香!
仙民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明里都知道,这是两边人在较劲了,还有人开设赌局下注。大部分人都押仙长府。
连晴王府自己的人,都押仙长府。
“天啊,公子还没回来,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他接的帖子,但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公子怎么这么莽撞呢?人家是当今仙后的侄子,别说抓几个一等一的调香师,那从小,什么珍奇材料都是抓着在玩儿的呀!这也太莽撞了,如果输了,岂不是丢咱们晴王府的人?”
“嘘……这话你也敢说?”
“别说了,到底押不押?你押哪边?”
“我押公子!”
“那你铁定输。”
“我不管,就押公子了,公子好看。”
几个侍女侍卫头碰头地在墙根边划筹码,你出几颗灵石,我押一块玉佩。
正激动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大颗珍贵奇绝的乌金灵石,抬头一看,是从一只银色的狼崽子嘴里掉落的。
这狼崽子背后主人是谁,他们都清楚,一时间一起傻了。
顾听霜的声音从上边窗户传出来,未见其人,但闻其声:“我押他赢。”
有一个胆子大的侍卫发问了:“世,世子说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宁时亭。”
窗下一片寂静。
为什么呢?
小狼从窗户跳回来,窗外风起,隐隐有落雪之兆,也掩盖不了窗外人窃窃私语的低声:“世子这是……?”“为什么呢?”
刚刚听见的少女声音犹在耳边:“我押公子!”声音清脆,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少女心思,又是这样坦荡通透。
因为他好看。
顾听霜回想起昨日在阳光下看见的正脸,鲛人靠近的、乌黑发亮的眼睛,那薄薄的、泛红带着热气的唇。
觉得隔着手笼子扣过鲛人手指的那只手,隐隐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花絮1:
阿动:殿下,虽然你今天都没有见到宁宁,可是宁宁在外面句台词耶,他在外面说不是晴王的人,是你的人。
柿子:滚。
五分钟后。
柿子:在哪儿呢?剧本给我康康。
第11章
宁时亭很晚的时候才回来。
天已飘起大雪,初秋的天,却天寒地冻的。
他出门时穿的少,回来的时候耳朵尖都冻红了。
听书早就提着灯笼去外边找了他三回,但是怕走远了刚好跟他错过,最后还是眼巴巴地回来了,守在门口。
好不容易看见宁时亭回来了,听书赶紧踮脚给他披上大氅,把烫好的汤婆子送去他怀里:“公子怎么耽误得这样晚?以前您出门买香料,从来都是日落就回家了。”
宁时亭说:“我看外边热闹好玩,许久没见过了,就多逗留了一会儿。”
清隽的年轻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包封好的点心包,坠着轻轻碰了碰小孩子的脸颊:“给你带的仙蜜糕,热的,我没放进储物戒里,捂着带回来的,快吃吧。就别来念叨我了,小小年纪,比谁都要啰嗦。”
听书一见到他手里的糕点,连眼神都亮了起来,当即喜滋滋地收进了怀里。
他很小心地折下一小片蜜糕,尝了尝,眼睛也弯了起来,然后又赶紧很宝贝地收进了怀里。搀扶着宁时亭走进屋内。
“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热闹,可是自己又不爱出门,出了门就不愿回来。”
听书说,“可是西洲公子还不熟悉,没来过,下回您就带我一起去吧,我成日闷在王府里,给您理书册,理完书册整房间,我快闷得发霉了。”
宁时亭宠着他,说:“好。”
书房门打开,风贯入窗棂,吹动桌上的书页翻动起来。
宁时亭一眼就看出自己的书桌被人动过,顿了顿,问道:“谁来过这里了?”
听书这才想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世子来找过您!刚刚我回来帮您拿大氅时还在的,可是刚好您回来,他就不在了。我问了,可是世子也没说,来找您干什么。”
宁时亭又回头看向书桌。
他的东西被打乱了,都推到一边去,剩下是翻了一半的杂集。
那本杂集是他从军中带过来的,陪伴他度过了大半冬洲边关风雪交缠的年月,有时候睡前接着擦洗的空档看一看,能迷进去忘记披衣服,就这样冻病过好几次。
“世子来找我,大约有事,过会儿我洗漱了过去一趟吧。听书,把这本杂集装上,和明天的药材一起包好。”
“这本书也要送给世子吗?公子疼世子比疼我多。”听书嘀嘀咕咕地说。
宁时亭拿手里的书轻轻拍了一下听书的头。
听书乖了,跑过去给他准备。
宁时亭洗漱过后换了冬衣,拎着东西前往世子府。
他已经听说了,今天顾听霜一反常态地出了门,还跟下人说了话。
这是个好现象。
那时常化做幻梦回到他脑海中的、上辈子的记忆,仍然如同烙印一样刻在他心上。十年岁月,他也不记得,上辈子的顾听霜是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看见那孩子驱动轮椅,在门边等他。少年人气息沉默,肩头坠了几片雪白的梨花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