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死了个能打水仗的大将,匆忙逃离时损失了大量战船和水军,乔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且看看他近些日子还敢不敢在打水战!
叫大伙儿提心吊胆了那么久的两湖,能撑住了,比什么都重要!
一时间,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言的,热闹极了。
蒋慕渊也露了笑容,从孙祈手中拿过折子,认真看了一遍。
夜袭、塔楼、江中,一个个词语映入眼帘。
蒋慕渊知道,程晋之的长项不在射术,近身搏杀他不虚谁,拉弓射箭却不中红心,尤其是距离远了,风向风速影响下,能把肃宁伯气得把长弓揍他。
可就算如此,程晋之的这一箭,还是借着风,迎着大雨后的那一抹光,直直射在了敌将的咽喉上。
有一些人,是注定要在一场战事中留下名字的。
哪怕时间变了,地点变了,战局变了,也改变不了那一瞬间的光。
前世的程晋之,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一战成名,现在的他,马背换作塔楼,长刀成了弓箭,他依旧立下赫赫战功。
折子送进了御书房,圣上一展愁眉,脸上全是笑容:“赏!重重的赏!”
赏赐送入肃宁伯府,林琬与家里人一道谢了恩。
她知道,这些东西鼓舞不到前线的战士们,也平复不了家眷们对亲人的担心,这些其实是安百姓们的心的。
让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前头打了胜仗。
可她还是会高兴的,知他奋勇,知他强劲,知他一腔热血毫不畏惧,她与有荣焉。
她出了一趟门,坐在素香楼上的雅间里,听底下的酒客们翻着花样地夸赞程晋之。
林琬想,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顾云锦告诉她的话,什么是一个将门人深入骨子里的自豪感――他的荣耀与我同在,他热烈的心跳里有我。
这么好的少年郎,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许是这一仗太振奋士气了,肃宁伯亲自领兵,一路奋战,大军直杀到了霞关下,虽然最后没有打下有“金汤之固”称号的霞关,但也是在乔靖脑袋上狠狠捶了一棒子。
朝堂上,不少人都说,只要能吞下霞关,一鼓作气冲入蜀地就不在话下。
蒋慕渊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经历过前世的蜀地战事,乔靖撑了五年,其中还有一阵子把朝廷打得节节败退,如今的蜀地还有余力与朝廷争胜负。
文英殿里,他从早到晚商议如何调兵、如何补给,打仗从不是简单的兵力比较,军需补给是重中之重。
回了国公府,他的精力全在顾云锦身上。
再有一月左右,顾云锦就该临盆了,蒋慕渊头一回当爹,事事谨慎,明明一屋子有经验有本事的嬷嬷,他一个新手爹爹,连肚子正不正都要在一旁听着。
顾云锦靠坐在他身边,笑着打趣道:“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人人各司其职,我以为小公爷在朝堂上那么多年,最是知道规则,可你到好,不止这一层层的活儿都想亲手做,连洒扫都不想拉下了。”
蒋慕渊听着,自己也忍不住笑。
他哪里不知道顾云锦的意思,他家云锦是心疼他,朝堂上要操心的事儿就够多的了,回府里之后,有些细碎事儿就别事事挂着。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顾云锦真怕他累着。
可蒋慕渊自己放不开手,也不觉得累,他知道嬷嬷们能伺候好顾云锦,但他想参与其中。
这是他和顾云锦的孩子,他怎么舍得只看着顾云锦辛苦呢。
怀孕从不是轻松的事儿呀,就算有一屋子的人伺候,双脚浮肿的是她,翻身都喘气的是她,肚子沉得腰酸背痛的还是她,旁人替代不了,蒋慕渊也不行。
就因为他无法感受,所以更不能不知道。
他能做的就是明白顾云锦在经历什么,尽量多陪着、哄着,安慰她的情绪。
蒋慕渊记得清清楚楚,肚子里的小东西第一次踹了一脚的时候,顾云锦脸上满是惊喜和兴奋,那双让他心动的眼睛里,盛了满满的光。
第893章 父母心
顾云锦着实精神不济。
这一世,她的身体其实比从前好了太多了。
前世的她,二十岁出头就成了个病秧子,其中原因不少,顾云锦久病虽不没有成医,但这辈子听了乌太医不少话,也渐渐明白了“郁结不散”是很重要的一环。
情绪不佳,憋着一股子气,她又没有好好锻炼过身子,渐渐就成了那样子。
后来去了岭北,糟心事儿是少了,但那儿的气候不利于她恢复,也确实没有好大夫仔细调养。
今生,顾云锦自个儿要强,体质自然康健许多,只是肚子里怀着一个,拖累了不少。
可这种拖累,甘之如饴。
西林胡同那儿,吴氏带着催生包,抱着盛哥儿来看她。
盛哥儿快两周岁了,顾家那一群孩子里,他年纪最小,丰哥儿他们哥几个闹腾还带不上他,有那几个调皮的在前头比较,盛哥儿反倒显得文气极了。
“也就是现在,”吴氏把儿子放在罗汉床上,笑呵呵与顾云锦道,“再过两年,一样是个小霸王,你是没瞧见,那群臭小子闹起来,连隶哥儿都能滚得一身泥。”
顾云锦乐不可支,要她说,隶哥儿便是在泥里滚两圈,那也是最好看的泥童子。
吴氏说了会儿孩子趣事,又问“我生盛哥儿的时候,没有吓着你吧”
顾云锦微怔。
“别怕,”吴氏又道,“你别光听我喊得凶,我能喊说明我有力气,听稳婆的吸气呼气,就那么一回事儿。”
顾云锦莞尔。
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她知道吴氏在安抚她。
“没怕呢,我现在就盼着这小东西赶紧出来,我狠狠亲他两下,叫他整日儿踢我。”顾云锦道。
吴氏笑个不停,把自个儿儿子抱过来,道“我先把盛哥儿借你你使劲儿亲。”
顾云锦也不跟他客气,搂着心肝侄儿重重亲了一口。
盛哥儿乐得哈哈笑,抱着顾云锦的脖子回了她半脸口水。
姑嫂两人逗了好一阵,外头来传,说长公主歇午觉起来了,想抱盛哥儿过去。
吴氏自是答应,跟顾云锦一道起身去了。
盛哥儿正是讨喜时候,长公主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松手,问了孩子日常不少事儿,又道“我向来爱热闹,偏府里静悄悄的,我想含饴弄孙、孙儿还要一个月才来。
你莫要顾忌什么规矩、时令,我盼着你们不时地就带孩子们过来。”
吴氏笑着道“原先我们四房独独在京里时,也空落落的,后来孩子们都进京了才算热闹起来,您不嫌弃他们吵,我下回带他们过来。”
话听着客套,但吴氏和顾云锦都知道,长公主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孩子。
长公主只得了蒋慕渊这么一个儿子,好在还有寿安在跟前,可孩子们都有长大的一日,再也不是小团子了。
蒋氏族中不与国公府一道生活,长公主的身份搁在这儿,亦不能对孙仕、孙栩太过偏爱,蒋慕渊宠孙栩也就罢了,长公主再经常逗孙栩,那真不合适,因而她只能长着脖子盼亲孙儿。
好在,快等到了。
待时辰差不多了,长公主才万般不舍地把盛哥儿送还给吴氏。
吴氏起身告辞,不肯叫顾云锦送她,只让念夏陪着。
行到二门上,趁着没有外人,吴氏低声问念夏道“稳婆有没有瞧过,是哥儿还是姐儿”
念夏摇了摇头“稳婆没说,说了也不见得准。”
话虽如此,但吴氏还是盼着顾云锦能生个儿子。
当然,生个姐儿,蒋家上上下下也会无比喜欢,把小姑娘宠到天上去,就如吴氏自己,她若生的是个姑娘,顾云齐一样乐得走路撞柱子。
可就是因为太像了,吴氏才会知道孕妇在其中的压力不是来自丈夫、婆母的,而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
宁国公府只蒋慕渊一人,顾家四房的男丁亦只有顾云齐一个。
谁不盼着人丁兴旺呢
若不然,田老太太当时也不会给四房续上的这个孩子取“盛”字了。
吴氏与顾云锦亲近,打心眼里盼着她能平顺、高兴,不管是旁人的还是自己内心的,一丁点压力都不要承受。
“我就问问你,你千万别跟云锦说,”吴氏交代念夏道,“我都紧张,明明我自个儿临盆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慌。”
念夏笑着点头。
只是,哪怕吴氏不说,长公主和蒋慕渊都闭口不提,顾云锦还是会与自己较劲的。
不止操心是哥儿姐儿,还时不时琢磨孩子聪明吗、健康吗,白天觉得她跟蒋慕渊的孩子必然会是天下最最好的,夜里又担心他体质不强不足以继承蒋慕渊那一身武艺。
顾云锦笑话蒋慕渊每时每刻瞎操心,其实她自己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抵,这就是父母心,从孩子还没落地,一路操心到他成亲生子还放不开手。
顾云锦倒也不瞒着蒋慕渊,两个新手父母互相笑话一通,正是有这么一个一样焦急、期盼的人陪着,心里的慌乱只冒了个小芽芽,却没有一路疯长。
最后的这些日子,在顾云锦复杂的心情里飞快过去,几个嬷嬷看了,她临盆就是这几天了。
产房早就布置妥当了,随时都可以用上,助顾云锦生产的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很有经验,其中一圆脸的邓嬷嬷当年还接生了蒋慕渊,她开朗健谈,与顾云锦说了不少小公爷落地时的趣事。
六月的天亮得早。
夫妻两人都习惯了出晨功,时辰一到,也就醒了。
顾云锦当然挥不了拳、也踢不得腿,就慢悠悠地在廊下走动几圈,简单活动活动身子。
蒋慕渊练完了,看着时辰要往宫里去。
顾云锦送他到院子外,两人正告别,蒋慕渊就见顾云锦的眉头皱紧了。
几乎是难以抑制地,顾云锦整个人往地上缩。
蒋慕渊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架着她,给她当支撑。
顾云锦也想站直了,可她肚子坠得厉害,浑身骨头跟被抽了似的使不上劲儿,额头靠在蒋慕渊肩膀上喘气。
一边喘,顾云锦一边想,也不知道小娃儿哪里来的力气,这一下够痛的。
这么不心疼她,等出来了,她要先打两下再亲。
轻轻地打,重重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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