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会是什么鬼?学不会那是老师教得不好,学不好才是自身能力差。”谷陆璃倒是挺自信,她读书教书这些年,唯对“高效学习”四个字颇有独到见解和心得,当下便道,“给你来个0基础傻瓜级音标教学,先让我找个音标表。”
谷陆璃伸长手臂翻了翻书桌一角的文件夹,抽出两张一模一样的a4纸大小的表格来,递给宋尧山一张,自己拿了一张,往桌面上轻飘飘一放,眉目间惯常的疏离冷淡渐渐便化为挥斥方遒的少年意气,自信自傲,沉着在胸。
宋尧山着迷地凝视她,似乎时光一瞬倒转,又回到了当年迎新晚会上,他初见她的那一眼。
当年......
当年他还年少,只19岁,而谷陆璃也只19岁。
至此一眼,她便成了他的信仰,一晃8年。
*****
陆女士将近十点追完三集电视剧,关了电视,客厅登时安静下来,她正准备回屋洗漱,突然就听侧卧传来谷陆璃的高声斥责,话音里带着笑意,倒是不恼:“嘴!嘴嘟起来,说好了听我的,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陆女士两只耳朵跟兔子似得登时扑棱着竖了起来,顶着一脸的红晕,无意识地搓着手,眼神莫名欣慰,浅浅吁出口气。
“配不配合?”那屋里也不闻宋尧山声音,只谷陆璃又扬声道,“不配合我上手掐你了啊?”
陆女士:“......”
“嘴撅起来,你嘴型就不对,后面还怎么弄?”谷陆璃简直恨铁不成钢,“你睁眼睛看着我,这时候闭眼睛干嘛?”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主动。”陆女士脑洞直往谷陆璃转了性,无师自通了霸王硬上弓那方面去了,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回了自个儿卧室。
侧卧内,谷陆璃右手掐着宋尧山脸颊,将他嘴型固定成鱼唇吐泡泡状,左手举着手机屏幕当镜子,一本正经地示意宋尧山:“/u/这个单元音得这么念,记住没?”
宋尧山迫不及待点头。
他让她掐得口水都要流下来,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往她唇上凑着看。
那唇,粉嫩嫩又圆嘟嘟,嗯――
他心道,想吻。
*****
翌日,又是周二,宋尧山载着谷陆璃一起去荀大上课。
上周还只是到处谣传谷陆璃要结婚,等今日她一进教室,手上明晃晃俩戒指,学生一片哗然。
再等宋尧山带着对戒也进来,前排几个爱与宋尧山开玩笑的小姑娘便状着胆子笑着调侃他:“老师,你们这是在开夫妻店呀。”
“有意见?”谷陆璃似笑非笑瞥了她们一眼,开了投影仪给宋尧山,试了试麦克风音量,转身又从讲台上下来,嘱咐他道,“赶紧赶进度,我理论部分就快讲完了。”
“你去哪儿?”宋尧山眼瞅着不对:“又剩我一个啊?”
“干嘛?害怕?认生啊。”谷陆璃正站在麦克风前,七个字的调侃三连瞬间传遍教室各角落,学生们拍着桌子哄堂大笑。
宋尧山:“......”
“上完你自己下课,”谷陆璃毫无心理负担地丢下他,临出门又回头道,“中午回你自己公司吃饭啊,食堂饭卡上补贴还没到账呢,请不成你。”
宋尧山一副心累模样扶了扶额,眼巴巴地等她走了,在学生乱糟糟的起哄声中往讲台上一站,冲着话筒张口就是一句:“我跟你们一样,说不过她,认栽了。”
满教室登时笑得惊天动地,东倒西歪。
*****
宋尧山按谷陆璃的吩咐上完课自行走人,临到本科楼门前,却迎面碰见迟肃然和谈方方。
迟肃然略显憔悴,一头短发刺棱着,眼神里有阴狠与恨,眼底乌青,冷漠地看着他,似乎专门在等他下课。
谈方方跟在他身后神情不安,紧张得手心出汗,时刻提防着他又对宋尧山突然出手。
宋尧山旁若无人得将公文包往地上一搁,展臂三两下穿上西装外套,正了正领结,又将公文包拎起来,心不在焉地拍了两下灰,轻描淡写地道:“学长又想打架?”
他说话时,眼底敛起温润微光,浮起一丝冷厉神色,气势丝毫不惧。
“这才是你真面目吧,平日惯会示弱。”迟肃然冷冷道,“我听说你很会打架?”
宋尧山也不否认,只抬眼淡淡道:“小时候淘,常在村子里跟人打架倒是真的。”
一语既出,谈方方在后面捏着手越发紧张。
迟肃然眼眶通红,宋尧山与他淡然对视,半晌后,终听迟肃然一身叹息,像是一瞬间卸掉了所有气力,丢盔弃甲终于认输。
“你比我有办法,也比我勇敢。”迟肃然垮着肩背,浑身打抖,颤声道,“好好对她,你别......别欺负她。”
宋尧山意外愕然一瞬,却很快又释然,点了点头,冲他友善又真诚地轻笑了一下,拎着包从他身旁走过,与谈方方擦肩。
“我不会。”
----第二卷 相守完----
第33章 青绿山水
六月十五,周六,一年到头大学里怨气最重的一天之一,雷打不动的四六级考试如期举行,整个荀大笼罩在一片难以言喻的惨淡氛围之中。
谷陆璃早上监考四级,下午监考六级,晚上回家吃饭时,整个人轻快得都在飘,她总算能体验上一段时间有周末双休的日子了。
她刚在饭桌上感叹完一句人生真美好,这猛一闲下来,也不知该做什么的了,就被陆女士似有深意的眼神少女含羞状地瞥了一下,转身回厨房又端了锅汤,往也刚加完班回来的宋尧山面
前一蹲,加菜加得颇有指向性。
宋尧山下午刚应付完一窝熊孩子,一天连打四场车轮战,累得精疲力尽口吐白沫,筷子都要指挥不动,虚睁着双茫然的眼条件反射得张口就先谢了陆女士,也没多想,倒是谷陆璃神经“蹭”一下绷紧,狐疑地抬手一揭那锅盖,巴掌轻扇挥散扑面白雾,眼瞅着一锅熬制奶白浓香的汤底,嘴角登时抽抽狂跳。
黄芪山药鲫鱼汤......滋阴补肾......好汤......
谷陆璃连头都不想再抬,手提着那砂锅锅盖,只想一头撞死在那锅沿上,宋尧山却难得累到智商不在线,抬头还吸了下鼻子,下意识夸了句:“好香啊。”
谷陆璃:“......”
陆女士闻言开心了,递了个汤碗给谷陆璃就笑盈盈地指挥她还面带隐约羞涩:“快给尧山盛一碗,你俩多喝啊。”
谷陆璃:“......”
放假第一天,谷陆璃心想,往后日子的难度可能要提升一个level了。
*****
饭后,宋尧山眼睛都要闭上,还坚持扑进厨房要洗碗,陆女士提心吊胆生怕他洗出一池碎瓷片再把自个儿指头也搭进去,搓着两手不安得在他身边不住劝,宋尧山累得话也说不出,机械地洗着碗又下意识点头应和陆女士,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谷陆璃啃着苹果颇没心没肺得斜倚着门柱笑着瞧热闹,跟看双簧似的。
“你看你电视去吧。”谷陆璃跟她妈说,“你今儿那剧不是大结局呢?听你念叨一星期了。”
陆女士踩着镶了水钻的软高跟居家凉拖哒哒着过来,跟她使眼色又推着她胳膊低声道:“你去洗啊,你去。”
谷陆璃含糊得冲她应了声,等她出门,慢悠悠晃荡过去往宋尧山身旁一站,探头往水池里一瞥,两指拈着刀锋将一把削皮的小刀从一摞碗碟中小心拎出来,就着水龙头一冲,扔进一旁空水槽,排除了安全隐患后,心安理得背靠着灶台继续“咔嚓”苹果。
“看你累的,待会儿早点儿睡吧,今天不检查你作业了。”谷陆璃脸大地道,“你明天放不放假?放假好好休息。”
宋尧山三魂七魄都已经先睡为敬了,闻言突然一个激灵醒来,两手揪着个碗扭头看她:“学姐,你明天是不是也放假?咱们去玩啊?我听说城郊文化产业园那片刚开放了一个新的主题景点,你想不想去看看?”
“又是后期造的仿古人工景?”他一说文化产业园,谷陆璃职业病就一波一波往出犯,想怼。
荀城小得很有特点,有点儿历史年代感的景点全集中在市区内,这两年政府有种想发展又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力的感觉,只靠复制隔壁古城西安的模式,浮躁地砸了重金圈地修真・现代・复古・人工景来吸引游客尬开发旅游业,简直是捅了学文史这帮子学者的马蜂窝。
谷陆璃脸上的嫌弃压都压不住,果断回他两个字:“不去。”
宋尧山反射弧慢了几秒才跑完全程,眼底刚聚起的光先是茫然了一瞬,才渐渐散开。
谷陆璃扔了手上苹果核,压了两下洗洁精,将丢在空水槽里的刀洗了放回刀架,拉开厨房门刚探头出去,脚下一顿,扭脸又回来多瞟了他一眼,莫名就变了卦:“那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
宋尧山眼神一顿。
谷陆璃意有所指得继续又道:“顺便在外面过一夜吧,标间钱我出。”
宋尧山:“......”
*****
第二天大早,宋尧山又抢在谷陆璃起床前进了洗手间,睡过一夜,又是一条好汉。
谷陆璃吃过早饭照旧给她妈留了条,只说他们出去踏踏夏,晚上若是不回来,让陆女士早些睡下。
她撕下便签往冰箱上一贴,宋尧山也已收拾妥当,换了身阿迪经典款的运动装,上身一件开了v领的速干型白t恤,下-身一条中缝带荧光黄色竖条的白长裤,跟个要出门打网球的学生似的。
“小龙男,”谷陆璃意味深长地看他穿上一双小白鞋,脚踝处还露出白袜的边儿,忍不住打趣他,“我是不是得把右臂收进衣服里,配合你演一出神雕侠侣啊?”
宋尧山茫然上下打眼一瞅,这才意识到自个儿的确随意搭出了一身素白寡淡,简直哭笑不得:“来啊,你演啊,互相伤害啊!”
谷陆璃扶着门框没忍住,“噗”一声笑:“你这是撒泼还是撒娇?”
宋尧山也不理她,虚虚半跪,将鞋带系好了,推着她出门:“走走走,再欺负我――”
“――就告老师,不理你了!”谷陆璃故意截了他的话,当真是欺负他欺负得自得其乐,“哈哈哈哈!”
宋尧山啼笑皆非,又觉她这段时间的确愉快了不少,他将谷陆璃一把推进电梯间,不动声色觑了眼她兀自神采飞扬的侧颜,也不由开心起来。
宋尧山推荐的景点果然如谷陆璃所料,毫无观赏价值,整个景点跟从粗制滥造的圈钱网页游戏上直接抠下来的似的,瞎眼又粗糙,打着宣扬华夏远古文明的幌子,毫无规划地竖了满场混刻甲骨文钟鼎文与大篆小篆的木桩土堆,骗钱骗得招摇。
谷陆璃顶着烈日入了十分钟的场,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个遍,一颗想吐槽的心憋得简直要炸,宋尧山也让那园子里一路循环播放的南美热辣风情舞曲违和到胃里隐隐跳着疼。
“可赶紧走吧,我命都要交代到这儿了,太糟蹋‘华夏’俩字了。”谷陆璃气得随时就要厥过去,下意识扯住宋尧山袖子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咱找个宾馆看电视去,我这也终于有时间看回电视了,别浪费。”
宋尧山按住让她拽得露出半个肩头的领口,只得好笑又懊恼得跟她转身又出去,开了大半个小时的车重新进市区,寻了地段安静的位置找了家三星酒店,要了套双人标间。
他俩每个礼拜都得来这么一回,周末晚上基本已成默认的夜不归宿日,不然挡不住陆女士富有八卦欲的眼神与发散的思维。
谷陆璃在前台订好房间,扫了微信付款兀自先上楼,宋尧山出门上了街道,准备打包份午饭,他一向不爱叫外卖。
等他半个小时后拎了满手食物再回去,房卡一刷,迎面便是张谷陆璃簌簌往下落泪的脸。
宋尧山:“?!!”
“学姐,你怎么了?!”宋尧山猝不及防眼见如此,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手足无措得原地一怔,他别说见了,他都没听说谷陆璃曾哭过。
谷陆璃靠在床头看电视,腿上躺着个纸巾盒,闻声挑着淡红微肿的眼皮往他脸上一撩,带着些许鼻音若无其事道:“感动的。”
宋尧山:“......”
世界一下就玄幻起来,宋尧山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惊悚地觑着她。
宾馆墙上的壁挂网络电视正在播放中-央台大型文博综艺《国家宝藏》第一季的故宫博物院篇,那节目去年首播时就挺火,每集一个省会级博物院做主场,呈出三项镇馆之宝不仅加以详细专业解说,又请明星真人演绎虚构的相关历史故事,形式设置得颇讨巧,事务所里也有不少姑娘们在追,宋尧山偶有耳闻,晚上下班开了电视换台时也零零碎碎追过两期,深为古人智慧而骄傲,虽有感动,但仍不像谷陆璃能彪出泪。
宋尧山将饭盒打开摆满一桌,转头正要唤谷陆璃,却见她按着遥控器调节播放速度,看完一段又拉回片头,反反复复只看《千里江山图》那一节,那历经千年仍未褪色的十一米长卷上壮丽夺目的青绿山水一上屏幕,谷陆璃的泪“唰”一下就又下来了。
宋尧山:“?!!”
谷陆璃淡定地抽了纸巾铺脸上,也不做大表情,只余眼底那一抹惊叹自豪与憧憬,等到后半段,年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国画颜料传承人颤颤巍巍上台来,她又抽了张纸巾盖脸上。
宋尧山背靠桌沿凝着她,忍不住失笑,他觉得谷陆璃很奇妙,他与她近距离接触只俩月,就觉谷陆璃已打破了他从前对她性格的诸多猜测与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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