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你别骗我,你们才认识啊。”陆女士哽咽着摇头,“你们根本认识就没多久。”
“很久了,”谷陆璃忽然笑了一声,宋尧山整日跟在她身后“学姐学姐”地喊她,如今她也正要用他这层身份去圆这个慌,“你忘了?”
她笑着说:“他是我学弟,我们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只这一句话,就能将这个谎言圆到极致,陆女士登时就静了。
“阿璃,你喜欢他吗?”静默半晌,陆女士终于又道,“真的喜欢他?”
“......啊,”谷陆璃听到“喜欢”这个词,居然有些许恍惚,她顿了一下才应她,转头笑得真诚而轻松,“喜欢啊,他对我很好。”
她说完一个谎,又得说第二个谎,一个谎搭一个谎,就快把自己都说服了。
陆女士无声凝着她那个笑,胸口一个猛地起伏后,“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伏在床上肩头不住颤抖,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为什么哭,只觉得那一瞬间像是有人狠狠欺负了她似的。
“你哭什么,我不就是闪了个婚,”谷陆璃倒是一直在笑,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只自顾自得在她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轻声说,“之前是我故意在欺负他,那时候我嫌他发型太丑,说等他长回来,我就嫁给他。”
“你不是也很喜欢他?”谷陆璃歪着头看她,还在轻声地笑,“‘小卷毛那么可爱,我想让他做我女婿’,这话可是你说的。他头发现在也长回来了,的确还是卷毛更适合他。”
陆女士却哭得更凶了,抽噎得上气不接下去,像个委屈的孩子。
谷陆璃从她手指下抽出那本被她压皱的结婚证,用指尖小心地抹去上面落下的泪水的痕迹,收了笑,平静地说:“别哭了,这不该是喜事儿吗?”
陆女士终于抬头,哭得嗓音支离破碎:“我怕你不幸福。”
只要你日后都不再哭,我就已经幸福了一半,谷陆璃定定看着她,将这话狠狠抿住了,只笑着对她说:“我想,我应该会很幸福。”
至少她仍然盲目认定,宋尧山是位君子,是个好人。
话说到这里,谷陆璃终于释然,心头久违的轻松愉快虽然姗姗来迟,但无论如何却还是来了。
那些盘根错节的旧日纠葛已经被她一刀斩断,她即将迎来新生。
谷陆璃在陆女士泪光莹莹的面庞前,柔和地笑着又坚定地重复了一句:“我会很幸福。”
*****
宋尧山提前五分钟打卡进了事务所,跟前台打了个招呼,笑得完美贴合“春色满园关不住”这七个字。
新来的前台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盯着他背影跟身旁的同事茫然道:“这位帅哥也是我们公司的?单身么?他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同事斜眼觑她:“醒醒嘿,你来得晚,没经历宋先生上个月的失恋绝望期,这明摆着是刚跟女友复合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快都用飘的了。”
“哦,那就好。”新来的前台语气陡转轻快,“他长得再帅也不是我的菜,我要是拒绝了他,以后关系岂不是很难处?”
同事:“......”
宋尧山一路脚步轻快地进了叶翎办公室。
叶翎生活作息很规律,她男人生活习惯更规律,早上八点四十五将她送到事务所后,再往前开一段去他自个儿公司。
“叶姐。”宋尧山反手合上门,手往身后欲盖弥彰地一藏,脸上笑意压都压不住。
叶翎闻声抬眸只瞥了他一眼,又垂头继续拿ipad刷新闻:“别藏了,结婚证我也有,多稀罕似的。”
宋尧山:“......”
“你怎么就不能猜我中了一百万呢?”宋尧山又在关公面前耍了回大刀,还没秀出手就反被秀了一熊脸,他把身后小本本往她面前小心翼翼一放,盯着它又开始傻笑。
“你进门转身的时候手没藏好,老大一个国-徽明晃晃得就快闪瞎我了,”叶翎刷完了新闻抬头,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中一百万有什么用?缴完税你连经济开发区一套两室一厅都买不起。”
她秀完眼力又秀财力,宋・高度近视・穷・尧山充耳不闻,继续对着他结婚证痴笑,成功得在叶翎面前秀了一把傻。
叶翎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五官都皱缩了,只觉是白调-教了他一回,这才几天没见,他又迅速成了当年那浑身冒傻气的呆滞少年:“你要有什么事儿找我就赶紧说,再这么恶心巴拉地笑下去,我就要打120了。”
宋尧山最近的幺蛾子没少出,叶翎对他的关怀之心已用到透支,他那“恋情”的进度她又总是第一个吃瓜人,以至于如今对他的一切行径都见怪不怪。
宋尧山闻言挑了挑眉,独角戏唱多也累,他唱完了前因,这下也终于能继续唱后果了,于是他敛了眉目间八分喜色,右手轻压在那巴掌大的一本结婚证书上,微微沉了嗓音:“我想找下易哥。”
叶翎抬眸认真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道:“看来谷陆璃当真是受了大刺激,所以连跟你领证前的婚前协议也忘了,怎么,打算补个婚后的?”
宋尧山点头“嗯”了一声。
“符合她人设。”叶翎又开了ipad给乔易发微信,“去工作吧,我让他待会儿直接联系你。”
宋尧山道了声谢后方才道:“好。”
他仔细揣了他的结婚证,刚转身――
“宋尧山,”叶翎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回大名,宋尧山扭头,叶翎用钥匙旋开办公桌下的小抽屉,取了个东西出来,扬手抛给他一个红丝绒的小首饰盒,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上笑意很暖,“当年说好的,你若是追到了谷陆璃,我给你补份礼,也算是你陪着我们从创业开始一路艰难走来的答谢。现在人虽不算是你追到的,结果四舍五入一下却也是差不多。钱是我掏的,设计是二老板做得,工匠是三老板联系的,只此一对,丢了可没得补。”
宋尧山凌空捞住那小盒子紧紧攥在手心中,一时间便红了眼圈,只觉那盒子的分量重逾千金,坠得他连心里都一并沉甸甸的。
叶翎笑着对他说:“祝――她早日能明白你,也祝你们幸福,加油。”
*****
宋尧山想秀结婚证的心思跟猫挠似得,被周一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工作压得快要爆炸。
他破天荒得在大周一晚上下班回了他父母家。
宋尧山上头三个亲姐,如今也只剩三姐还没出嫁,依旧住在父母家。
他旋了钥匙进门,他三姐正背对着他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捧着本堪比字典厚度的专业书闻声缓缓转头,隐在笨重的粗框眼镜后的呆滞眼神中似有疑虑。
“三姐,”宋尧山钥匙在修长食指上旋了一圈,语气轻快道,“妈呢?”
宋家三姐嘴都没张,抬手给他比了比厨房。
宋尧山见怪不怪地一点头,步伐比语气更轻快,直接往厨房里飘着去了。
宋三姐凝着他背影,歪着脑袋继续沉默:“......”
宋家四个孩子各有各的特点,原本性子各不相同,宋尧山小时候也淘,但没淘两年,就没得淘了。
宋父思想完美承袭来自中-华文化中的糟粕部分――重男轻女,宋尧山是父母丢了国企工作、家里又东躲西藏六七年、辗转乡下超生第三胎才不易得来的唯一男丁,在宋父眼里,他生来使命便是要光宗耀祖的,退而求其次的标准也是――不能比家里女孩儿还差。
宋尧山自打入了学,功课就必须得强过三个姐姐,大姐沉稳,二姐聪慧,成绩自然不错,但却并非不可超越,一门心思只埋进书本的三姐才是宋尧山童年里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
宋家大家长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又是典型中-国式望子成龙教育的代表人物,宋尧山次次考试比不过三姐就得挨顿揍,他记吃也记打,久而久之也就跟三姐一般上道,眼里只剩下学习,其余什么都不敢往心上放了。
俗话说男孩儿不淘没出息,等宋家二老意识到宋尧山乖顺到诡异时,这小儿子已与大他两岁的三姐似一对孪生姐弟,木讷呆滞不善交际,的确往宋家二老所认为的“没出息”的那方面长着去了。
二老正愁得不行不行,却不料峰回路转,宋尧山出去工作没几年,又往“有出息”那方面长着回来了,简直人生处处是惊喜。
宋尧山进了厨房,只觉满室飘香,宋母正站在灶台前围着围裙炸带鱼,油锅里噼噼啪啪地响,宋母闻声回头见是他,还诧异地“咦”了一声,颇不客气道:“没你的饭,你回来干嘛?”
宋尧山眼珠愉快而狡黠地转了两圈,手从兜里出来,两指叼着结婚证往她眼前快速一扬。
宋母年岁大了,眼也老花,什么都没看清楚还“呦”了一声故意配合他演出,稀奇地道:“啥玩意?方的番茄啊?”
宋尧山得意洋洋得把结婚证“啪叽”一声打开,小心翼翼地攥着它,展臂把它重新悬在一个老人家能看清的位置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得跟老人家腆着脸卖乖道:“我给您老娶了个儿媳妇回来。”
宋母:“......”
作者有话要说:三代人都不懂爱,也都互相不懂对方,但问题就是――他们都认为自己很懂,认为自己没错。
第23章 她喜欢我
宋家三姐看书看得正投入,厨房门猛得一下弹开,宋尧山手捂着脑袋狼狈得从里面跑出来,被揍得嗷嗷惨叫,黑风衣后背上全是一条一条的面粉印。
宋母跟在他身后扬着擀面杖追着他揍,身姿矫健:“长本事了啊你!个混小子你结婚也不给家里说一声!不孝的东西人都不给我领回来你敢给我结婚!我打死你个混蛋!”
宋三姐茫然抬头:“?!!”
“你给我站住!”宋尧山跟个猴子似地扶着沙发靠背来回跳,宋母追得气喘吁吁地叉腰站在客厅中央,举着擀面杖瞪着他吼,“你给我过来!”
宋三姐捧着书站起来,后背往落地窗上一贴,淡定地扶了下眼镜腿,低头事不关已得继续看她的书。
宋尧山隔着长条沙发跟他妈对峙,后背火辣辣得疼,半条命都快给抽没了。
“媳妇儿啊,多金贵的东西,”宋尧山肩膀一动,默默松了松后背筋骨,眼泪差点儿疼出来,“我给你打个招呼人恐怕就没了。”
“没啥了?她是成仙去了还是遁地了?”宋母泼辣地一手叉腰,“我能吃了她还是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尧山赶紧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母不依不饶,“古代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无媒那叫苟合。你现在连人都不带回来给长辈瞧瞧就敢领证!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这儿媳妇我不认。”
宋尧山伏在沙发上闻言一个激灵:“您别啊!”
“那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宋母抬手一比,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给你数三个数,过期......过期你跟你那金贵媳妇儿一块儿滚犊子!一,二――”
“人是我骗来的!”宋尧山眼瞅着他妈态度强硬,梗着脖子闭眼就喊了一嗓子。
宋三姐愕然抬眸:“?!!”
“......宋尧山,”宋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你把话给我再说一遍?”
“人是我连哄带骗骗来的,骗到她终于头晕脑胀答应我了,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敢耽误啊!”宋尧山急中生智把锅一肩全扛了,破釜沉舟地撒了个真假参半的谎,“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宋母闻言愣了一瞬。
宋三姐视线缓慢挪到他背后,一歪脑袋,有点儿懵也有点儿萌。
客厅里正静得可怕,防盗门突然“哐当”一声响,宋尧山的父亲回来了,宋父手上还握着钥匙,甫一推门让家里的阵势吓了一跳:“怎么啦这是?”
这一声似乎将宋母彻底唤醒,她手里擀面杖又是一扬,昂首就对宋父喊了声:“老宋关门,帮我拽住你儿子!我今天非打死这兔崽子不行!他骗婚啊!他骗婚人家小姑娘!”
宋父:“!!!”
宋尧山:“?!!”
宋家三姐:“......”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家里终于平静下来,宋尧山让老太太逮着揍了一通狠的,歪七扭八地瘫在沙发上斜趴着。
宋父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宋母叉腰站在宋父身边,手上擀面杖还没放下。
宋三姐去屋里取来了红花油,宋尧山龇牙咧嘴地撩了上衣,宋三姐帮他往背上搓药油。
“事情就是这样,”宋尧山“嘶嘶”倒抽着凉气还不忘发挥职业特长,努力抬着眼,真挚地看着头顶二老,一张嘴忽悠了整个全家,“我追了她五年,五年啊,跟块冰似地捂不热。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嘛,我就哄了哄她,鞍前马后体贴照顾了一照顾,她就软化了,她一软化我赶紧就跟她把证领了。这要是再带回来给你们二老一相面,得,化成水的冰指不定就又冻回去了。”
宋父跟宋母闻言对视了一眼。
“这媳妇儿我娶得也不容易,你们有气尽管往我身上撒哈,”宋尧山整个后背青一道紫一道,纵横交错得跟个棋盘似的,宋三姐简直不食人间烟火,平素也没个给人擦药的经验,下手忽轻忽重,宋尧山正瞅着二老脸色琢磨着该怎么说话,冷不防宋三姐手上一用劲,他遂不及防“嗷”一嗓子惨叫出声,音都破了,“别别别找她,小心把我媳妇儿吓走了,我可搁哪儿再花五年追人呐!”
“我儿子哪点儿不好啦?”宋母火还没下去,又让他这一声声得重新拱了起来,手上擀面杖凭空一挥,挥出破空一声轻响,“还追了五年她都看不上,你这媳妇儿啊,我看她首先眼神就不好。”
“不是――”宋尧山疼得满头大汗,闻言一挺身就要维护谷陆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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