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该考虑从东方弄几个大夫回来,至少可以诊脉开药。”
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陆楠走到窗前看了看,发现巡逻的士兵少了一些,而且开了几道原本锁上的门。她本能的推开隔壁的门到了书房,毫不意外的看见书桌上需要处理的文书信件堆积如山,让她顿时望而却步。
“我还在生病呢,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了。”
自我辩解了一下,在这事情在过去对于陆楠几乎是不可能产生的念头,可能是彻底的咸鱼平躺了好多天,她发现自己似乎对工作没有那么迫切的动力了。
“反正都放了那么久,不在乎继续多放几天。”
心想假如真的有急切需要立刻解决的大事件,安茹公爵肯定会转交自己或者事先处理解决,陆楠心安理得的关上了书房的门,回去继续平躺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能清闲多久,大概过了半小时不到就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陆楠不想动弹,哼了一声示意可以进来。她以为可能是香槟公爵想要求见,因为根据安茹公爵的说法,好像他也一起被软禁控制住了。眼下见她回来,安茹公爵就没有必要继续扣着他不放。按照香槟公爵的一贯尿性,那是必须立刻过来告状的。但陆楠没想到进来的却是这几年经常跟她打交道的塞米尔。
说来真的可笑,在这场婚姻里她跟诺曼底公爵的管事说话相处的时间都比他本人多。陆楠和诺曼底公爵的关系早已跌落谷底,不过和这位管事相处得还行。塞米尔先生是个标准的绅士,堪称十项全能,为人体贴周到还很有生活情趣,要不是因为女性贵族身边不能留下男性的侍从,她还挺想把这个人从诺曼底公爵手里讨过来。
塞米尔第一时间对她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随即面带忧虑的打量了她一番,眼中满是绝对真挚的担忧。他说过自己有个年纪和陆楠差不多的女儿,可惜出嫁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十分想念。也许是出于移情的作用,他对陆楠总是很温柔细心,付出了超越仆人该有的感情。陆楠挺喜欢这位充斥着父兄般温柔的中年男人,对方已经年近五十,不存在什么男女暧昧,所以她通常很愿意给予这位管事先生几分平等和尊重。而管事先生对待她也不像其他人那么诚惶诚恐。
“您的身体如何,还能撑得住吗?”
见陆楠作势要从床上坐起来,塞米尔急忙上前几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充满忧虑的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
“这种时候您应该好好在行宫休息,回到王宫里哪里还能有什么清静,那些人不会期待您身体健康的,他们恨不得您早点蒙主召唤。”
塞米尔直言不讳的说,陆楠闻言苦笑了一下。
塞米尔当然清楚陆楠不可能一直置身之外,她哪里又有什么时间躲起来好好休养呢。这段时间呆在王宫里的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流言蜚语,一度让他真的以为陆楠因为难产而去世了,还为此伤心落泪。现在见到陆楠平安的回来,尽管脸色很难看,人也瘦了一大圈,起码精神不错,不像是整天以泪洗面哀痛到难以自己的样子,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原本他还想为自己的主人解释一下,比如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去行宫探望一下自己的妻子,为什么关键时刻他都毫无作为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动于衷。其实他很想告诉陆楠,诺曼底公爵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冷酷无情,对于她这个妻子,他多少还是有一些在意的。只是陆楠没有跟他商量就直接离开王宫去行宫休养,被诺曼底公爵视为这是妻子的拒绝,他没有办法拉下面子主动求和,只是叫人密切关注行宫的消息,一旦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告诉他。
况且安德烈还留在王宫里面,陆楠倒是派了不少人保护他伺候他,可是安德烈到底只是个年幼的孩子,诺曼底公爵无法像陆楠那样说走就走毫不在意。他觉得妻子既然敢将儿子留在王宫,说明到底对自己还是有一定信任的,他必须好好照顾好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陆楠难产的时候先是被刻意封锁了消息,等他得知后安德烈又因为受到惊吓发烧病倒,诺曼底公爵又是担忧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要守在安德烈身边照顾他,一时间也是分身乏术,心力交瘁。等到好不容易安德烈退烧脱离了危险,他就等来了一口小小的棺材,里面装着那个孩子的尸体。诺曼底公爵当场就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头发都几乎白了一半。
但是这些话塞米尔到底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以自己主人的骄傲,是不会允许仆人代替他表现出任何示弱的。连续经历了两次丧子之痛,诺曼底公爵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经常会自我怀疑这是不是上帝对他的惩罚。他也痛恨自己为何会跟妻子演变成如今这种彻底决裂的关系,让他想要稍微表达一下关心说几句好听的话都做不到。
塞米尔非常担心公爵阁下经受不住内心的痛苦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作为从小就侍奉他长大的管事,他再了解不过公爵是个多么容易受到刺激而自暴自弃的人。可是这些东西他没法开口告诉眼前这位公爵的妻子。他觉得恐怕说出来女皇陛下也不会相信,反倒是会误会这是来自萨利安家族的又一波阴谋。
“一位是大领主大贵族,一位是帝国的女皇,可他们之间的婚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啊。”
默默的在心里悲叹,塞米尔很不想说出接下来的话题,但是公爵已经完全拒绝和任何人交谈,只是把自己和那具棺材一起反锁在小教堂,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过来询问另一个可以做主的人。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难过,希望您可以早日恢复健康。”
他轻声的说。
陆楠闻言扯动嘴角勉强的笑了笑,她非常感激塞米尔没有过多追问细节,更没有试图为诺曼底公爵说好话。其实她倒没有以为诺曼底公爵真的就那么绝情,也没怨恨过他甚至没有来看望过自己。她临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安德烈,就是相信身为他的亲生父亲,诺曼底公爵肯定可以好好保护好这个儿子。实际上在她难产命垂一线的时候,诺曼底公爵即便是赶来了又有何意义呢?他又没法拯救自己。要是当时他在场,安茹公爵肯定就没办法强行留大保小,这个残酷的选择就势必要交给诺曼底公爵决定。不管他选择了哪一边,又或者亲眼目睹了妻子孩子一尸两命,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陆楠不觉得诺曼底公爵是个好丈夫,起码他还是恪守了对待婚姻的忠诚,没有给她找过事儿。再说他对安德烈可比陆楠真心实意多了,所以陆楠不会责怪诺曼底公爵。
“我想您不会没有事情而跑过来,说吧,什么事。”
察觉到了塞米尔的欲言又止,陆楠心说可千万不要让她去安慰诺曼底公爵之类的。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怨恨他,至于抱头痛哭什么的……她是真的做不到。而且一想到自己已经丧失了生育的功能,陆楠就难免头痛。这个问题她可以瞒着其他任何人,唯独瞒不过身为丈夫的诺曼底公爵啊。
塞米尔犹豫了一下,低声的说:“去世的殿下……已经在教堂停放了好几天。现在天气炎热,这样下去恐怕……您看是不是立刻举行葬礼把小殿下安葬了?”
有句话他没有跟着一起说出口,再不安葬,恐怕就要跟着举行诺曼底公爵的葬礼了。他折腾了这么多天,连儿子都似乎忘了,不吃不喝,他很怕诺曼底公爵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啊,这样,确实是。”
陆楠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终于必须面对,她很感谢塞米尔一如既往的体贴,知道她不想谈及那些事情,刻意的模糊了相关的信息,甚至都没提到孩子的性别。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准备一下,后天将――将它安葬吧。”
说出口的话语哽了一下,陆楠最后选择了一个中性词来指代那个孩子,尽量平静的回答。
“呃,不过在此之前,您是否可以先和公爵阁下谈谈。我不是想求您去安慰他,实际上公爵阁下这一次真的毫无担当,只是身为他的仆人,我不好评论太多。但是不把话说清楚的话,恐怕到时候公爵阁下会阻止葬礼举行。”
陆楠听懂了塞西尔含蓄的暗示,她确实听安茹公爵说过诺曼底公爵好像一直守着棺材不肯离开,看样子好像还挺严重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和他谈谈的。”
第275章
和塞米尔谈了一些其他的琐事,陆楠忽然想起现在她还不知道安德烈身在何处呢。安茹公爵说把他暂时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还由绝对可靠的骑士团团长以及路德维希看着,人身安全可能没问题。不过按照她对这个儿子的了解,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肯定会被吓到。就他那个病怏怏的小身板,没事还要经常病一下,何况遇到这种变故。
某种意义上安茹公爵说她冷血还真没说错,回到王宫里这么久,她居然才刚刚想起亲生儿子。再想想之前她直接把孩子丢在王宫就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哪怕他不是孤独一人,还有数不清的仆人保姆以及亲生父亲,这种行为要是叫人评论,肯定都会喷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自嘲的笑了笑,陆楠对塞米尔说:“安德烈现在还没接回宫来是吗,我给您写个手令,您拿着去找安茹公爵,让他安排人尽快把孩子送回来。”
塞米尔有些为难的说:“陛下,安德烈殿下才发过高烧,好不容易退烧,恐怕不太方便。目前他正在狩猎行宫那边,有可靠的人照顾,不妨等他的身体稍微健康一些再接回来……老实说眼下王宫的氛围不太适合他的恢复。狩猎行宫那边有大片的森林,空气很好,可以让殿下适度的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要是您实在是不放心,我愿意立刻过去亲自照顾殿下。”
陆楠有些头痛的按了按额角:“又病了,严重吗?他现在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哭到处找保姆。”
塞米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势必要说到诺曼底公爵身上,搞不好会让这位陛下误会他试图给公爵说好话,插手干涉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现在还好,除了有些虚弱,大致上没问题了。如果您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过去探望一下殿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陆楠勉强扯动嘴角,她可不那么认为,没有了自己,安德烈只怕还自在轻松些。原本她还想对塞米尔提一下关于对安德烈的教育问题,毕竟她之后恐怕是生不出第二个继承人了。哪怕对这个儿子再不满意,还是得尽快开始皇储的教育学习,不能再放任他缩在王宫里跟一群女仆保姆瞎混。但是现在说这个毫无意义,还是先把自己和儿子的身体都调养好再说吧。
重归王宫意味着又要开始处理政务,她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悠闲下去。外面安茹公爵究竟给她弄出什么乱摊子现在还不清楚,没有意外的话即将迎来一场新的风暴。就算是陆楠现在心力交瘁不想搞事,那些趁着自己不在就冒头出来搅风搅雨的人还是必须处理。以及她的好侄儿好亲戚们,过去她是不是对这些人太过宽容,才让他们产生了谋夺皇位的野心――不,应该说这种野心一直都在,只是遇到了机会他们再也压制不住了。
“我的书记官还剩下几个?”
想了一想,既然她的贴身侍女跟女官都遭到了安茹公爵的隔离调查,那么那些书记官只怕也不例外。关于这件事她还是相信安茹公爵的,他不是那种没有证据就胡乱插手的人,一股脑把她身边的人清了个干净,恐怕里面确实有不小的问题。虽然她的几个书记官跟随自己好几年,一个个看上去都很可靠和忠诚,但谁能保证他们就真的不会被人收买悄悄出卖她呢。
又不是一定要彻底背叛才叫出卖,收点好处,熬不过人情,隐晦的透露一点她的日常和行踪,在一些人看来这根本不叫事儿,最多是给了人方便。陆楠自己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地位的提高,那几个书记官逐渐也变了很多。他们有了更大的渴望和追求,不再满足于单纯只是给她当个跑腿速记的侍从,他们也想和那些手掌大权的贵族一样立于云端之上,一呼百应。
想要找个绝对忠诚永不背叛的人真的很难,如果是塞米尔这种从小就培养的人还有点可能,陆楠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从那些原本身份地位就不高的人里面选的。就算是他们原来的本性再怎么淳朴善良,在王宫这种地方呆上几年,怎么会不受到影响,变得利欲熏心。至少这几年里陆楠没有少见各种出卖和背叛,人性中最肮脏卑鄙的一面被她看了个淋漓尽致。怪不得有人会说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一个是妓院,而一个就是皇宫。
她真的一点都不意外,也没觉得愤怒,只觉得挺理所当然。
“原本您有九个书记官,被带走了三个,现在还剩下六个。不过因为您之前一直不在王宫里,他们都非常谨慎,害怕不小心卷入什么阴谋被人利用,所以都呆在家里没有外出,也没有和任何人随便接触。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立刻安排他们进宫,处理那些积压的政务。”
塞米尔一向谨言慎行,由于他身份比较敏感,在王宫里算是个外人,所以他从来都不会主动过问陆楠政务方面的事情。但是现在陆楠身边确实没什么可靠的人,他也就只好站出来临时顶个锅。
“哦,居然只被带走了三个吗?”
陆楠还挺诧异的,她问了问被带走几个书记官的名字,不禁有些感慨。里面有两个平时就特别喜欢抢风头还喜欢搞阴谋诡计那一套,被带走她毫不意外。但是还有一个向来都沉默寡言,看着特别老实,由于他出身太低根本没有资格进宫,还是陆楠破格给予了他提拔。这几年里不光让他摇身一变从底层贱民变成了女皇的近臣,陆楠还替他洗刷了家人的冤罪,帮他的母亲治过病。她倒是没想过那人会因此对自己感恩戴德从此肝脑涂地,但是看起来最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人居然真的背叛了,还是叫她有点唏嘘。
“当初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洗掉背负的罪名,像个正常人那样堂堂正正的活着,能吃饱穿暖就满足了。这才几年啊……人贪婪起来还真是可怕。”
她摇了摇头,深有感触的说,也懒得问他收了谁的好处,出卖了自己的什么,反正这样的事情和类似的人在王宫里永远不稀奇。
塞米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当时那个书记官被士兵从王宫拖走的样子他见过,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充满悔恨的喊着他错了,希望女皇陛下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其实他倒也没有出卖关于陆楠什么重要的信息,就是一时起了贪念,收下了一大笔钱,悄悄泄露了一点陆楠怀孕的情况。他还算是有良心,故意给出了错误的信息。假如陆楠的语气有哪怕一丝惋惜,塞米尔可能都会为他解释一二。但既然女皇一点宽恕的意思都没有,塞米尔自然就不会去浪费那份精力了。
见陆楠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另外找了个话头:“您的两位女官米勒伯爵夫人和埃米尔男爵夫人都没有卷入其中,现在都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家里,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那就把她们传唤进宫吧,我还真的不习惯被其他人近身伺候。”
陆楠无所谓的说,这两位夫人都是聪明人,虽然心里也有点小主意,但她们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源自女皇,离开了女皇的庇护她们什么都不是。跟随陆楠这几年她们也见过陆楠是怎么处理那些背叛者的,看来在关键时刻她们做出了足够聪明的选择,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安茹公爵并不是没有证据的胡乱抓人。
“那其他的侍女呢?”
“呃,她们的情况就比较复杂,毕竟都是来自各个地方,而且您平时也没有特别禁止她们跟人交际,所以要搞清楚到底哪些人曾经被收买过需要一段时间。”
“既然这样的话,也不用查了,全部换掉就是了。”
陆楠果断的说。
“都是些贵族家族的孩子,而且她们想要出卖什么重大消息,呵呵,我觉得还没那份本事,无非就是帮着传递一下消息,暗地里泄露我私下的一些言行,派不上什么用场,我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把她们处死或者关进地牢。就这样吧,就说她们已经陪伴我很长时间,我体恤她们付出的勤劳,提前让她们回家。至于新侍女,您和米勒伯爵夫人她们商量着适当选一些填补上就是了。”
“是,陛下。”
塞米尔躬身行了一礼,谨慎的回答。
“今天暂时先这样,葬礼的事情……看来只有先让您出面操持了。不需要很大规模,就选在圣彼得教堂的墓穴,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也别举行什么仪式,找一位真正虔诚的牧师或者神父来主持葬礼就好。”
见塞米尔似乎有些意义,陆楠难得的特地解释了一下。
“不是我不愿意举行一个盛大的葬礼……可是那孩子已经不在了,活着的时候就遭受了那种痛苦,我不想用这些事情来惊扰它的灵魂久久不得安宁。还是让它早日回归天主的怀抱,远离尘世的一切苦难吧。”
见陆楠神色黯淡,塞米尔急忙安慰道:“天主是仁慈的,对于一个纯洁无害婴儿的灵魂,一定会给予慈爱和安宁,您也别太过伤心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还得继续面对尘世的一切走下去啊。”
“是啊,谁说不是呢。”
陆楠没精打采的附和了一句,她确实不太想谈论关于葬礼的事情,只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见状塞米尔就很识趣的告退了。
然而陆楠并不能休息,她还得去找诺曼底公爵谈一谈,不然这葬礼恐怕不能按时举行。
她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点用风干的肉丁熬的汤,觉得有足够的力气了,才带着几个护卫赶往停放棺木的小教堂。距离位于最底下一层的教堂还有一段距离,陆楠就觉得冷飕飕的,而且一股混合着浓厚香料味儿的诡异臭气不断涌出,熏得人直泛恶心。
陆楠已经不是那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了,对于这种味道并不陌生,她经常在观看行刑以及亲自监督拷问囚犯的时候闻到,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尽管在通往教廷的楼梯和过道两边都摆放了大量的冰块作为降温,可是现在天气比较炎热,尸体肯定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也难怪塞米尔会催促陆楠尽快举行葬礼,否则再过几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走到教堂的大门前,陆楠打了个哆嗦,她见过腐烂的尸体是什么样子,以前为了震慑人心,她明明非常害怕还是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观看行刑。被砍掉脑袋或者挂在吊绳上腐烂到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她见得多,早就习惯了。可是一想到散发着臭气的肉块是在自己肚子里孕育了那么久的亲生骨肉,她还是从头到脚都感到极度不适。
并不是觉得恶心,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敲了两下门,里面却没有人回答,当然更不会有人过来开门什么的了。
陆楠扭头看了看随行的护卫,一个比较机灵的急忙凑近回答道:“陛下,公爵阁下这几天一直都呆在里面,并没有离开过。”
陆楠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推开了大门,顿时那股腐烂的臭味更加浓烈,混合着用来遮掩臭气的香料味,古怪得让人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陆楠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捂住口鼻,强忍着这股味道走进教堂。
由于教堂位于地下,所以光线十分阴暗,借着幽暗的烛光陆楠看到了放置在圣像下的那口小小棺材,以及正跪在棺材前背对着自己的诺曼底公爵。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一男一女站在旁边,用手帕捂着嘴和鼻子一脸不耐烦。正巧陆楠还都认识这两人,他们都是萨利安家族的人,一个是诺曼底公爵的堂弟,一个是诺曼底公爵的舅妈。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反正肯定不是来悼念的。实际上这几年里萨利安家族没有少在背后搅风搅雨,尤其是安德烈出生后,他们借着他的名义私下给陆楠找了不少麻烦。就像是陆楠在极度恼怒的时候想过干脆把诺曼底公爵弄死提前让安德烈继承他的爵位以及封地一样,萨利安家族的人又何尝没想过弄死陆楠让安德烈提前继承皇位从此在帝国作威作福。
有几次谋杀陆楠还真的怀疑就是萨利安家族干的。
但是别管诺曼底公爵平时如何,起码在这个问题上他还是很坚定的站在维护陆楠这一边的,没想过杀妻证道自己当个摄政王之类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他都抢先一步解决掉了萨利安家族惹出来的麻烦,没有放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到陆楠的面前。就算他是抱着不想让孩子失去母亲的念头好了,陆楠也觉得从这里可以看出诺曼底公爵是个有底线的人,所以两人尽管一度彻底决裂闹得很不愉快,陆楠也没想过要让诺曼底公爵喜当爹或者弄死他。
不过正因为如此,看在诺曼底公爵的面子上,陆楠也不好对萨利安家族如何,大多数时候都在装傻。而萨利安家族的人非常明白陆楠不待见他们,虽然时不时就会搞点小手段恶心她一下,却从不会主动跑到陆楠面前来自讨没趣。陆楠还是在几次比较正式的宴会上见过这两位萨利安家族的成员。那个堂弟倒不是很熟,只有一面之缘,而那位舅妈可真是一言难尽。身为一个没有儿子的寡妇,不肯像其他年轻轻轻守寡的贵族夫人那样,要么改嫁,要么尽情享受生活,非要打着亲戚的招牌缠着诺曼底公爵不放。鉴于她才三十出头,陆楠一直觉得搞不好她对诺曼底公爵有什么想法,妄想攀上他的关系再生个儿子出来争家产什么的。
这些都算了,陆楠并不在乎诺曼底公爵私下有情妇,反正她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没法指责他什么。但这位舅妈老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陆楠不止一次的被人私下告状,说她在安德烈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教唆安德烈疏远陆楠。大概就是“你是萨利安家族的继承人,不是歌兰家的人,应该和我们更亲”之类的鬼话。
陆楠倒也没多么生气,毕竟按照时下的主流观点,孩子出生后当然要跟随父姓,倘若不是当年陆楠借着西法兰的事情跟诺曼底公爵达成了协议,缔结了事实上就是入赘的婚姻,正常情况下安德烈确实应该姓萨利安来着。
一旦安德烈继承了皇位,帝国可不就是要改朝换代变成萨利安王朝,萨利安家族从此飞黄腾达改头换面了?也难怪萨利安家族的人总是愤愤不平,好像陆楠欠了他们一大笔钱没还似的。
陆楠也懒得和这个愚蠢的女人多费唇舌,直接二话不说把她赶了出去,放话说她要再敢来就拧掉她的脑袋。虽然这个女人私下闹腾了一番叫嚷着陆楠不尊重长辈不把萨利安家族放在眼里什么的,说到底她又不是正儿八经萨利安家族的人,只是嫁过来还死了丈夫的遗孀,所以并没有翻出什么水花。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又敢厚着脸皮趁陆楠不在的时候跑过来了。
见到陆楠进来,这位夫人的脸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一副想要强行趾高气昂却又忍不住心虚的狼狈模样。尽管她脑袋上顶着伯爵夫人的封号,但对上陆楠还真的毫无底气。陆楠随便找个理由把她公开弄死,萨利安家也不会有谁为她这个遗孀出来喊话。
倒是那位堂弟还显得比较冷静,客客气气的过来行礼问好,还摆出一脸怎么看怎么真挚的哀痛传达了自己内心的悲伤,奉劝陆楠不要难过伤心,好好调养身体,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云云。
“唉,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不光是我们感到无比的难过,可怜的爱德华,他内心的痛苦胜于任何人千倍万倍,我知道这么说显得太勉强,可是,您是他的妻子,还请您忍住伤悲好好劝解他,不要因此弄坏了身体才好啊。”
说完了这番话,他就干净利落的扯着显得还有些不甘心的伯爵夫人告退了。
挥退了随从和护卫,让他们退到门外并且关上了门,陆楠找了个地方坐下,从侧面打量了一番诺曼底公爵。尽管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他全程就没理睬,甚至连动都懒得动,只是保持着跪姿手里拿着带念珠的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头发花白了一大半,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陆楠和他结婚六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满脸胡子的模样。
看到他是那么的伤心和痛苦,陆楠原本想好的一肚子话都没法说出口了,她沉默着坐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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