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内侍神情看上去很纠结,好像不知道是跟上傅郎安还是在这里守着翦美人。
翦姬向内侍温柔一笑,接着提起裙摆匆匆跟上去。反正能使唤丞相傅郎安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因为之前的经历,翦姬是真的讨厌丞相之类的人。
*
傅郎安的步子好像一直都是一个速度,不急不慢,翦姬能跟在他身后,但总是被拉开一段距离,穿过狭长幽静的长廊,她跟着傅郎安走近正中间的屋中。
内侍很快把屋内的铜台烛火点亮,翦姬眨了眨眼,发现屋内两侧放置案席,中间的上位坐北朝南,很明显就是仿照朝会主殿的样式。
而两侧的案席处,有一个案席上堆放着书简,看样子是傅郎安待的地方。
与此同时,屋内两侧的墙壁居然紧靠着高大书架,架子上书简繁多,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的绳子标记。
傅郎安进门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走向书架的某个方向,伸手拿了几卷书简,把书简抱在手中后,他回过头,居然又抽走了摆放在他的案几上的一个书简。
翦姬注意到这一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想。还不待她亲自去印证这个猜想,傅郎安突然靠近她,莫名其妙问:“你能拿得动么?”
虽然是问句,但很明显他是觉得翦姬是不可能拿得动这些书简的。
翦姬顿住,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丞相说话。
“对了。”傅郎安盯她半晌,突然笑了一下,“虞王很喜欢把乱七八糟的事丢给丞相,所以庆功宴的事都是由我负责,你需要我帮忙么?”
翦姬愣了愣,她是有猜到这种事,但没想到傅郎安竟然问需不需要他帮忙。
傅郎安又看她一眼,却说:“我说笑的。”
接着他抱着这一堆书简就向外走,翦姬娥眉蹙了蹙,很快又跟上他。
*
守候在简兮台门口等待翦美人的宫人们,见迟迟没有人从简兮台中出来,不由得有些担心。难道翦美人在里面遇到什么事了么?果然不能让翦美人一个人进入简兮台。
可是,简兮台并不是她们能够进去的地方。
就在宫女们犹豫着要不要无视规定进入简兮台找翦美人的时候,一声内侍的传唤声惊醒了众人:“大王到——”
众宫女在听到传唤声的刹那,立马跪下行礼。
悄悄抬眼看去,只见虞王赵螭神情散漫,看到跪在简兮台前的众宫女时,他挑了挑眉:“她进去了?”
赵螭想,翦姬她怎么这么好,居然一个人偷偷来简兮台找书简分担他的烦恼。
赵螭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宫人们看到大王心情很好的样子,舒了一口气,回答道:“不出意外,翦美人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宫人话音刚落,简兮台门口处就出现了一抹身影,美人纤细玉骨,面貌姣美,是翦美人没错。赵螭见到她,唇角笑意加深,眼中星辰细碎。
但在视线接触到翦姬身旁的人时,赵螭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眯了眯眼,周身覆上阴戾气质。
作者有话说:晋江抽了,目录显示不出来新章tat,你们看到新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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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肝,日万。
第72章
夜色深沉,夹杂着凄凉的风,翦姬跟在傅郎安身边,一路上除了脚步声在长廊上响彻外,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前面光线陡然变亮,翦姬心神微松,终于要离开简兮台了。离开简兮台后,让等在门口的宫人拿走书简,就可以和傅郎安辞别了。
就在翦姬这么想的时候,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她诧异抬眼,这才发现傅郎安不知何时走在了她身后。在简兮台昏暗的火光下,可以看到他眼眸幽幽,微抿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翦姬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挣扎和纠结。
等了片刻,傅郎安只是静静看着她,并不说话。
翦姬心中奇怪,傅郎安难道觉得自己能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想法吗?
男人的指尖冰凉,握在她的腕上,翦姬不太想亲近赵螭之外的郎君,所以她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丞相是在做什么?”
傅郎安手中变得空荡荡,他指尖颤了一下,他是想做什么......不是他想,而是他需要做什么。
老师荆主说可以利用翦姬,其实就是在侧面告诉他,也许不久,翦姬就会被当做一颗棋子牺牲了,所以荆主让他不要太在意翦姬。
傅郎安垂眼,眼睫微微颤抖,他其实是想对翦姬说,让她小心点,因为现在盯着她的,可能不只有太子顾,也可能有齐国,甚至可能是听从老师命令的自己。
“丞相难道是不想把这些书简交给我么......”翦姬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抱着书简的胳臂收紧,不由得这么猜想。
难道傅郎安是觉得,她这个妃子不能擅自查看这些书简。
对方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在这寂静长廊中显得有些吓人。翦姬顿了顿,轻咬唇瓣。
丞相吗?对,他是虞国的丞相,尽管虞王已经不怎么信任他了,但在他变为布衣之身前,他仍然要尽职做好丞相需要做的事,在年少的他主动拦截虞王车架的那一刻,就应该会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的老师是荆主,他只不过是要用治国的手段证明自己。至于虞王的愤怒,还有区区一个宠妃的命运,他不应该考虑。
何况,翦姬并不是无依无靠,在那边,她仍然有周王室的人可以照顾她。
傅郎安需要报答师父荆主的养育之恩,因为荆主收他为徒,他才没有饿死,跟在荆主身边,他学习到了寒门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知识,而且还从跟随荆主的剑客那里学习了剑术。拥有才华和武艺,在这样的世道,无论走到哪里,凭借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活下去,成为人上人。
而现在荆主转变了立场,想要继续维护周王室的正统,而不是拥护虞王。所以傅郎安很确信,迟早有一天,他会背叛虞国,背叛翦姬。
他让自己全身全心投入政事中,也是因为他想减轻这份愧疚感罢。
傅郎安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要说。
“......傅郎安?”翦姬看他的状态不对,轻轻呼唤他。
听到翦美人轻柔的声音,傅郎安恍惚一瞬,才慢慢抬起头看她,简兮台外的月光透过寂静的门,和长廊上昏暗的灯火交叠,再柔柔洒到她的面庞上。
洁白的狐裘,让她看上去似乎会发亮似的,静静地看向傅郎安,眉尖微蹙,因为他的静默和怪异,此时她的神情带着不安。
“走吧。”傅郎安稍微侧开了脸,冷冷道。
他态度冷漠,翦姬挑了挑眉,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向外走的步伐看上去加快不少。
傅郎安一愣,他好像感觉到,她有些生气?
*
隐隐听到外面内侍的传唱声,和宫人窸窸窣窣下跪行礼的声音。翦姬猜到可能是赵螭来接她了,明明是自己偷偷来简兮台的,他来接她的话,岂不是说明他早就知道了?
不过想想也是,翦姬也没有特地隐瞒行踪,跟着她的宫人又都是虞王手下的宫人,而且只要赵螭问一问大监乌温,乌温就能把所有事都告诉赵螭。
想到赵螭就在外面,翦姬下意识抬手撩起耳边发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走出简兮台。
少了建筑的遮挡,冰冷的风似乎更肆意了,吹打在脸上,外面月光明亮,一下子就将宫人们和赵螭的身影照亮,将外面的景象尽收眼底,翦姬一下子就看到站在众宫人和内侍的中心,静静等待她的赵螭。
她本来想直接走向他的,但却发现赵螭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似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戾起来。
翦姬本能地顿住了身体,又听到旁边脚步声响起,是傅郎安抱着书简慢悠悠走出来了。
翦姬很微妙地察觉到,不应该让傅郎安走出来的。
傅郎安看到虞王的身影,也是顿了一下,但接下来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外走,傅郎安看也不看停在旁边的翦姬,抱着书简走向虞王。
在虞王身旁,腿直哆嗦的内侍,看到丞相傅郎安走过来,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内侍躬身弯腰,接过傅郎安手中的书简。
傅郎安温润的嗓音掷在空中:“臣帮了一下翦美人,大王不介意吧?”
他的笑轻轻,疏离矜持。
赵螭微微眯了眼,他是相信翦姬和傅郎安没有发生什么的,只是想到翦姬方才和傅郎安一起待在简兮台,赵螭就很不愉快,心中莫名的烦躁。
除此之外,赵螭有发现傅郎安最近越来越傲慢了,仿佛渐渐地不把虞王放在眼里,赵螭眉头皱了皱。
虞王冷冷地看着他,凤眸微眯,周身气质阴冷危险,似乎有浓墨暗色一点点蔓延,杀意渐渐,傅郎安掩在袖中的手抖了一下,虞王很生气么,他和翦美人独处,让虞王很生气么?
估计不只这件事罢......傅郎安苦笑,虞王若想,现在可能就能杀了他。
“傅郎安。”赵螭看着面前的虞国丞相,突然嗤笑道:“你以为问寡人,寡人就会回答说不介意么?”
“你和寡人的翦美人在一起,寡人介意极了。”他的声音骤然冰冷。
“既然翦美人负责庆功宴需要出入简兮台,那么在庆功宴结束前,丞相一步也不能踏入简兮台。”
傅郎安震惊抬头,他如果不能进入简兮台,那他还算是丞相么?
“大王!”
赵螭瞥他一眼,“退下罢。”
接着赵螭绕过傅郎安,直接走向翦姬。
蓝白色的月光,透着凌然寒意,傅郎安握紧手指,咬牙扭头看向虞王,赵螭不紧不慢,散步般走向翦姬,他神色或许慵懒散漫,但目中一直注视着翦姬。
傅郎安下意识想追上去,打断那二人,但他却在看了一眼后,甩袖离去。
赵螭静静看着翦姬,她站在月光下,神色带了些犹豫,在刚才他和丞相傅郎安说话时,出于某种原因,她没有立即过来。赵螭觉得可以原谅她,因为刚才傅郎安也在那里,她要是过来了,就要靠近傅郎安了。
丞相傅郎安觊觎翦美人,赵螭察觉到了。
但现在傅郎安都已经离开了,她却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见到他过来,也没有挪动步子。怎么,是怕了吗?
赵螭顿住步子,勾起一抹温柔的笑:“过来。”
但他的声音却是冷的,翦姬愣了一下,赵螭很久都没有用过这种冷冰冰的声线和她讲话了。她刚才只是因为傅郎安在那里,所以才没有立马走近赵螭。
现在又因为赵螭走过来,所以她才选择站在原地等他。
她和赵螭现在隔着白玉长阶,只要低头,就能看到赵螭的样子,她发现他现在嘴角的笑意很温柔,但他的视线却是冷的,似笑非笑,带着危险和压迫。玄色大氅的紫金色暗绣在月光下翻折,阴森幽暗。
翦姬心跳差点停了半拍,她不应该站在原地不动的。
赵螭盯着她,准确地捕捉到她脸上闪过的懊悔,他笑音低低,好像是在嘲笑,又好像是在逗她:“怎么?还要寡人抱你下来么?”
翦姬眼皮狠狠一跳,她努力保持平静,如果是之前,赵螭生气的话,她会很怕的,因为她怕赵螭会杀了她,但现在,她只是不想看到赵螭生气。
他都这样了,说明他的心情很不好。
她安安静静看着他,也没有因为刚才赵螭的话而伤心。
赵螭慢吞吞眨了眨眼,他都这么说了,她怎么还不快点下来找他。毕竟他都在众多宫人那么说了,他还怎么上去抱她下来。
就在赵螭纠结的时候,翦姬突然轻轻软软地喊他:“赵螭,你抱我下来,好不好。”
美人眼睫低垂,雪白的面庞像透明的玉石般,纤细葱指不安地勾着腰间帛带,眼下微微泛粉,桃花般的红意,悠悠飘进赵螭的心里。
赵螭喉结不可控制地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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