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鸣山低着头,顺从地走了进去。
“啪嗒。”洛鸣山帮张升落了锁。
张升忽然感觉有点古怪。
杂货间里是没有灯的,但门上有一块不大的磨砂玻璃,隐隐令外面的灯光透了进来,让整个杂货室变得昏暗而暧昧。
“你来早了。”
一道冷冽如碎冰般的声音缓慢响起,听不出喜怒,却莫名让人心脏都跟着收缩了。
张升几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话竟然是洛鸣山说的。
他在一瞬间同时感到了困惑和惊恐。
……洛鸣山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张升感到莫名危险,想要逃离。
昏暗的灯光落在长发男人的背后,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微光,他微微垂着头,优雅而斯文地戴上一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手套,神情冷漠,给人的感觉像是高不可攀的神明。
张升第一次发现这人似乎并不是一个羸弱的少年――他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简直和那个凶残的赵行一般高了。
可因为他美丽的脸庞,脆弱的气场,他的体形似乎被所有人忽略了。
可如今,这比他高半个头的身高几乎压得张升喘不过来气。
张升忍不住往后退,可他刚退了一步,一只戴了手套的手就捏上了他的脖颈,并把他提了起来。
那只手套很奇怪,冰凉得令人心底发寒,似乎贴了金属。
洛鸣山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应该晚几天再来找我的,我还没来得及和阿行哥哥培养感情,你就来找我了,所以阿行哥哥才不救我,都怪你。”
他声音散漫而又冷漠,手指收紧时还沾染上了一些嗜血的残暴,可嘴里却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地念着“阿行哥哥”,说着“都怪你”,蛮不讲理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张升身上,显得有些诡异森寒。
张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清晰地感知到除了脖颈处传来的挤压感,还有一种奇异的电流导入他的身体里,让他发冷,发疼,一点点失去力气。
他眼睛惊恐地瞪大,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里,如同邂逅死神。
就在张升眼前发黑,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洛鸣山忽然一愣,松开了手。
张升见这人忽然变得愉悦了起来,脸上也一点点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艳丽到不可方物。
可张升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他的美丽,他无力地往下滑,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发白。
洛鸣山与他调换了个位置,然后飞快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扯了一下衣领。
然后他轻轻在张升的额心点了一下,瞬间,一股蓬勃的力量忽然涌进张升的身体,与刚刚要夺走他生命的电流一般诡异。
张升甚至感觉自己的脸庞都生机勃勃地涨红了起来,浑身也有了力气。
他感觉自己身体的各器官都从濒临死亡的绝境里被拯救了,随即,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是马丁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嗒,嗒,嗒,很有节奏感。
张升抬头一看,发现刚刚还如死神降临般的洛鸣山已经摘掉了那副诡异的电击手套,正发丝凌乱,安静又脆弱地跪坐在地上,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眼角瓷白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一层薄红,好像是刚哭过一样。
张升:“……”
要不要脸啊。
“啪!”
杂货间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高大英俊的青年逆光而立,他打开手电筒,扫视着这里的场景,最后,他目光定在面色涨红,一脸兴奋,但明显受到些惊吓的张升身上。
他眯起眼,神色中充斥着暴躁和不耐烦。
是赵行。
赵行本来不准备来的。
他又不是犯贱,凭什么过来救洛鸣山。
洛鸣山曾经害惨了他,现在却毫无抵抗能力地被人抓去凌辱。
简直是大快人心。
可赵行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也好像能听见洛鸣山的哭喊,闭上眼睛也好像能看见洛鸣山哭泣的脸庞。
朦朦胧胧间,他好像又想到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
小洛洛从小就长得好看,粉雕玉琢的,皮肤又白,眼睛又大,细软的头发有些过长,第一眼会让人分不清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比影片中的洋娃娃还要可爱,很是招人。
有一回赵行带着他去“探险”,意外在男罪犯的区域里遇到了个有恋童癖的死变态。
赵行蹲在地上玩儿泥巴的工夫,洛鸣山就吃了那猥琐男人给的糖,还大声喊赵行:“阿行哥哥,这个叔叔说前面的小屋子里还有很多糖,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那男罪犯这才看见赵行。
小赵行剃着寸头,浑身泥点子,看起来又脏又顽劣,皱着眉,眼神像小狼一样充满警惕,远没有洛鸣山干净可爱。
男罪犯虽对他没兴趣,却还是挤着一脸笑说:“好,你也跟叔叔一起去拿糖。”
赵行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人是因为猥亵儿童进来的。
可即便他当时什么也不懂,也知道不能跟他走。
因为他母亲兰妍曾无数次说――
“这个监狱里关的都是垃圾,是烂货,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能信的。”
而且这个男的笑起来很猥琐,特别是对洛鸣山笑的时候。
特别恶心。
因此赵行走过去拉洛鸣山:“洛洛,跟哥哥走,该回去了。”
那男罪犯当然不愿放人。
最后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是七岁的赵行死死地咬着那个变态的胳膊,被一巴掌打出去,然后又一遍一遍地扑过来,咬着牙流着血,大声嚷着“着火了着火了”,最后才趁乱带着洛鸣山逃走了。
直到逃回安全的地方,洛鸣山好像才回过神来,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死死抱着赵行不松手,哭着说:“阿行哥哥不要死阿行哥哥不要死……”
赵行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哄他,血淋淋的手擦着他的眼泪,小声保证说:“哥哥才不会死呢,哥哥还要保护洛洛呢!”
…………
转眼过去十二年。
十二年前,他拼死保护洛鸣山。
十二年后,他亲眼看着洛鸣山哭着喊着被人拖走。
……操。
赵行睁开眼。
一种愤怒,烦躁又不甘的情绪充斥心头,他从床上坐起来,一脚踹翻了床边的凳子。
他黑着脸,离开宿舍。
赵行想――
我不是犯贱,不是想救他。
主要是这事儿太他妈恶心了。
如果洛鸣山不是被拖走干那种事儿,而是被人拖走暴打一顿,我铁定不去掺和,还要站在一旁鼓掌叫好。
而且……我现在要是不管他,那我12年前不是白被人揍了吗?
妈的,洛鸣山是有什么毛病吗?怎么那么容易招惹变态?
赵行冷眼看着杂货间角落的洛鸣山。
他衣着凌乱,跪坐在地上,仰脸看他,眼中盈盈地闪着泪光。
额头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一滴鲜红的血流了下来,挂在眼角,像是血泪,为他如雪般的面庞掺了几分艳色。
绝望和希望混合在一起,出现在他宛如艺术品一般的精致的脸庞上,如同一枝扎根在淤泥和血污里,却生得纤尘不染的纯白玫瑰花。
真的是……美丽极了。
赵行眯起眼。
刚刚的恼怒和烦躁缓缓交织成了一种古怪的情绪。
他怎么不哭呢?
那些泪光缀在眼底,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要是彻底哭出来,会不会更好看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赵行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他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他承认自己变了。
曾经,他若看见洛鸣山哭泣,便忍不住想为他擦掉眼泪。
如今,他见到洛鸣山的泪眼,却忍不住想让他哭得更惨一些。
很好。
他不是心软,也不是犯贱,也根本不会像蠢货一样原谅洛鸣山的所作所为。
只是比起看着洛鸣山被别人欺负,他似乎更想亲自弄哭他。
赵行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改变。
不过是变态了一点罢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他赵行,从八岁开始,就已经接受自己是一个坏小孩了。
张升也发现了赵行,可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赵行拿手电筒砸到后脑勺上,晕了过去。
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人工智能会监测他的行为,扣他的分,所以赵行没什么避讳。
打晕这人后,又把人踢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