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还是听见了,他的耳廓一瞬更红,像是有些气极,他干脆手上稍用了点力,捏了她的脸。
谢桃捂着脸,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他眼下那一片浅淡的青色时,她又顿了一下,然后闷闷地说,“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她下了软塌,走到了桌边,又拿起了笔,开始做练习册。
卫韫偏头,正好看见她乖乖地坐在桌前,垂着脑袋写作业。
耳廓的温度仍在,似乎要烫到他的心头。
想到方才那样近的距离,他忽而心神一晃,不由地就想起了她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卫韫当即闭上了眼睛,不肯再想。
但此刻闭上眼睛,他却再也没了方才那般浓重的睡意,心里莫名有些乱。
但他最终,还是睡着了。
梦里的姑娘似乎躺在他的身侧,枕着他的手臂,在忽浓忽淡的雾色间,她的笑脸也看不大真切。
周遭树树繁花,簌簌如雨。
天光水色,露光微泫。
粉白的花瓣落在了她乌黑的发,纤瘦的肩。
那时,她忽然直起身,亲了他的下巴。
轻柔的触碰,一触即逝,只是那么清浅的一下。
却令他陡然从梦中惊醒。
睁眼时,他便正撞上了那张白皙灵秀的面庞。
令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此刻究竟是身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
“卫韫?”
女孩儿疑惑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却被他蓦地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已有了些汗意,裹着她纤细的手腕,稍凉的温度随着她的手腕传至他的手掌,他方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这一觉,他到底只睡了约莫半个时辰,距离那香的效用消失还有些时候。
于是他便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袍,才道,“去换衣裳。”
“啊?”谢桃还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让她换衣服。
直到他又添了一句,“带你出去。”
谢桃一听,连忙跑出去,在院子里喊卫伯。
卫伯和卫敬一见谢桃,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等谢桃在她的屋子里换好了衣裙,就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卫伯给她梳发。
“卫伯,这个好像跟上次的不一样诶。”她在铜镜里看了看自己的发髻,说。
卫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胡子抖了抖,还是有点憨憨的,“老奴啊,这不是专门儿跟人去学了学嘛……”
知道他是为了她特地去学了新的发髻样式,她连忙回头,认真地说,“谢谢你啊卫伯……”
把那支簪子插在发间,谢桃来回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地笑。
“小姐没有穿耳,这多少耳坠儿啊,你是用不着了……”卫伯指着那托盘里各式各样的钗环耳坠,说道。
他这一句话,忽然就让谢桃想起了之前卫韫捏着她的耳垂时的情形。
他的轻笑声,仿佛还犹在耳畔。
她的脸颊霎时热了起来。
卫伯可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将托盘里的珍珠排簪又戴在了她的发间,一双眼睛登时笑得眯起来,“这多好看。”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谢桃就连忙跑出门。
卫韫等在院子里,彼时正在与卫敬说话。
但见谢桃跑过来,他便将手里的那只帷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朦胧的绢纱遮住了她的面庞,只隐隐有一个轮廓,却看不大真切她的面容。
谢桃掀开绢纱,“戴这个做什么?”
“戴着罢。”卫韫将绢纱掀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盛月岐站在回廊尽头的月洞门边,高声道,“大人,请先等等。”
而后,谢桃隔着一层薄薄的绢纱,看见盛月岐匆匆从那边走了过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衣装的年轻姑娘。
她只一身利落的打扮,头发也像这里的男子一般简单扎了一个发髻,戴着银色的发冠,眉眼间透着几分英气,手里还抱着一把长剑。
“这是邵梨音。”
盛月岐指了指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含笑道,“郢都有了一位表小姐,那么她这位晔城的表小姐,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倒不如……”
盛月岐说着,将目光落在了谢桃的身上,“便让她做小夫人的侍女罢,反正国师府中没有女婢,这对小夫人来说,终归是不大方便的。”
“更何况,我这位女下属还会些功夫,也可保护小夫人的安全。”
谢桃闻声便将目光停在了那个叫做邵梨音的女孩儿身上,而适时,邵梨音也正在瞧她。
谢桃觉得隔着绢纱看不大清,就索性掀开,对着她笑了一下。
邵梨音似乎愣了一下,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对她微微颔首。
盛月岐说得有些道理,所以卫韫便点了点头,道,“也好。”
原本是两人出府,只需带着一个卫敬便可,但这会儿多了个邵梨音,就连卫伯也跟着出来了。
因为卫韫出色的容颜,他们这一行人走在郢都的长街上,便时时地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
而在他身旁戴着帷帽的姑娘面容不清,更引得人好奇。
街边是叫卖的各种小摊贩,甚至还有杂耍卖艺,许多人围成一大圈儿,谢桃想挤进去,却被卫韫抓着后脖颈儿给拎了回来。
这就是古代的街市。
人来人往,声声叫卖,铺散的,是一片平淡的烟火气息。
好像跟电视剧里演的场景,差不太多。
卫伯又给她买了两串儿糖葫芦。
谢桃只能把糖葫芦凑到绢纱下面吃了几口。
然后又被卫伯买来的肉酱饼给吸引了目光,她干脆把糖葫芦还给了卫伯,又开始吃肉饼。
走过一条街,谢桃就已经撑得很饱了。
在某间书局的门前,正停着一驾马车。
一只纤纤素手掀了帘子,正巧瞥见那边人群里缓缓走来的那一抹殷红的身影。
在那般匆匆来往的人群里,他赫然是一抹最为惹人注目的亮色。
而在他的身侧,则是一位戴着帷帽,看不清其面容的姑娘,她手里拿着各种零嘴果子,时而抓了一块,从绢纱下喂进嘴里。
“那位便是国师府的表小姐?”
她的嗓音娇柔,轻轻缓缓,如江南河畔的一曲吴侬软语的调子。
在她身旁坐着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些,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甚确定,“既是在国师身旁,那么便是八九不离十了罢?”
若她不是国师的那位远房表妹,又如何能与其并肩而行?
女子闻言,那双凤眼里仿佛有了些浅淡的笑意,她额间的那点水滴状的花钿殷红如旧,一张春水芙蓉面,凤眼横波总含情。
“小姐……您该回去了。”
身那小丫鬟开口提醒着。
女子放了帘子,慵懒地靠在软枕上,闭了眼,“回罢。”
被卫伯买来的各种小零食喂了一路,谢桃已经撑得不得了,最后跟着卫韫去了茶楼上喝茶。
堂上的说书人敲了惊堂木,正慷慨激昂地说着一段儿故事。
谢桃一时竟听得津津有味,连端在手里的茶都忘了喝。
那说得是一个武侠故事,就好像她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似的,在那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之下,更加引人入胜。
听卫伯说,这原是时下市井里最受欢迎的一本书,叫做《璞玉》。
就来自距离这间茶楼不远的书局。
据说许多人见了此书,都惊为天人,因为无论是文采还是情节,都属于绝对的上乘之作。
那许多的人都想见一见这位著书人,可那书局的掌柜却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漏,神秘得很。
这《璞玉》已风靡郢都一时,却始终未能有人见其作者真容。
谢桃听了,也觉得这个作者好神秘。
在谢桃和卫伯他们聊天的时候,卫韫的目光却好似在楼梯那边的某个地方停留了一瞬。
卫敬也看过去。
而后他低首,轻声道,“大人,是信王的人。”
卫韫淡淡地应了一声,神情没有什么波澜。
因为顾忌着时间,所以谢桃和卫韫只在茶楼里坐了一会儿,便回国师府了。
只剩下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谢桃就坐在卫韫的书房里,看着他站在书案前,手里握着一支毛笔练字。
“我要走了诶……”她试图提醒他。
卫韫没有抬眼,“嗯。”
“……”
谢桃索性茶也不喝了,直接站起来,跑到案前去,看着他在那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笔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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