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果然,蒙阿育塔雅的脸色刷地变了。
韩修杰连忙想要多说两句作解释,却没想到紧接着,反而是他听见了对方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
他费劲听完后,捋了捋核心意思,才给江一鸣翻译过去——毕竟他想,看江一鸣的样子,也不像是愿意听那些废话的。
“他说,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看江老师你是不是真的能靠生辰八字推算出一个人的一生轨迹,他强调自己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刚才你说的那些,实在有些挑战他从小到大以来的认知,他很迟疑。”
江一鸣扯开嘴角,并没有回应。
蒙阿育塔雅的反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嘴上喊得再好听、表现得再尊重,也不会轻易去相信自己向来敬爱崇拜的已故父亲长辈被人质疑。
“这才是真实的生辰八字——”韩修杰翻译道。
江一鸣抬眼看过去,就见蒙阿育塔雅恭顺的低头,甚至不敢正视他。
他轻扯嘴角,半闭上眼,在心里掐指默算。
“你父王三十三岁那年,一场大病耗去家中财富无数,家底大损。救回一命后,只身闯进投资领域,屡投屡盈,点石成金,短暂五年时间,便是把当年耗去的财富重新赚回,甚至还带着家底翻了小翻。”
蒙阿育塔雅连连点头。他父王点石成金的圣手大名人人都知,但是没人知道那一笔数目对于他们家来说,到底意味着多少——现在江一鸣却准确说了出来,这让蒙阿育塔雅看向江一鸣的目光更加不一样了。
“从大病初愈到十年后,这段时间是你们家族最风光的时间。但是就在十年后你父亲的大寿宴席上,你父亲忽然出现身体不适,开始闭门不再见人。恐怕就连你这个儿子,在后来的那段日子里,都难以再见到你父亲一面吧?”
蒙阿育塔雅愣了愣,微点头:“这您都知道!”他敢保证报纸上唯一可能出现的,就只有他父亲不再接见任何媒体,对外声称身体抱恙。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江一鸣嗤笑一声,视线转向他,继续说道,“而就在这之后,你父王出现怪状,开始食生肉、惧水,一切都往传说里的披拔鬼靠近,最后被皇族察觉,全族人被流放在这里,建成新的村寨。”
“在最初的命数里,你父亲本能活到六十七岁,现在却是早早五十九岁离世,这少活的八年,没有外力因素是不可能造成的。”
蒙阿育塔雅蓦地睁大眼睛,六十七岁?!
“那……那是什么因素?”
“变数很多,不如再来看你王叔。”江一鸣微摇头,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说道,“你王叔的八字倒是很值得玩味。”
“天生一身富贵骨,却本该是活不到二十岁的,结果出乎意料地活到了五十五岁……这多出来的三十五年的命,又是向谁借的呢?”
蒙阿育塔雅闻言一愣,随即意外地睁大了眼——
他倒是记得小时候就见王叔瘦瘦弱弱病怏怏的,随身都带着药罐子,族里极偶尔会有人议论王叔,却也只是只言片语几句话,他隐约听见什么命中犯煞,还是什么佛不理……可那些人一旦看见他走过,立即就噤了声。
听江一鸣的话,王叔能活到那么久,是平白多出三十五年的寿命?这仿佛像是天方夜谭。
可江一鸣却清清楚楚说出了他们家族从未公开于世的细节,不可能是凑巧。
蒙阿育塔雅站在一旁,神情变得恍惚。
“你之前说,族里几个老人都已经死了,不在那些照片里,你知道这些老人的生辰八字么?”江一鸣又问。
“这个我得去查一下族谱才知道。”蒙阿育塔雅说道。
“那就请吧。”江一鸣微抬下巴看着他。
族谱就放在这座阴庙里,被恭恭敬敬地摆在人神像前的神龛里。
蒙阿育塔雅翻出那几个族人的生辰八字,转交给江一鸣。
江一鸣逐一算出,这些人命数中的寿命果然与实际死亡寿命不符,而这几人短缺的寿命之和,加上蒙阿育塔雅父王的那八年,加在一起,竟是正正好好三十五年。
不需要江一鸣明说,蒙阿育塔雅也在心里默算,得出三十五这个数字的同时,他背后莫名其妙地激出了一身冷汗。
三十五年,不多不少,怎么可能是巧合?
“先是你父王大病痊愈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从一个对投资分毫不懂的新人,变成屡投屡盈的点金圣手,再到十年后的突发大病,闭门不再见人,与此同时,披拔鬼现身索命,带给你们全族人诅咒一样的厄运,这听起来是不是太戏剧化了一些?”江一鸣问他。
“……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是认为,我父王和魔鬼做了交易?可这实在……”
韩修杰已经因为信息量过于颠覆世界观而有些麻木,他机械地翻译过来。
江一鸣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其实很好确认,但凡违背命数,身上都会打下烙印,像红疹一样,从头颈一点点爬上脸颊,如果你还有点印象的话……”
江一鸣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对方煞白的脸色已经很好地回答了他。
他了然地看着蒙阿育塔雅:“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为什么……”蒙阿育塔雅不敢置信又痛苦愧疚,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阴庙之外的那十几个族人。
江一鸣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或许是为了身为皇室的骄傲、荣誉吧。”
他注意到对方投来的视线,“你父王,蒙克阿育塔雅的那场急病,不出意外将在几年内,使得你们这一支贵族彻底落魄,这也许是你父王没法袖手旁观的。至少你们这一支不能在他的手上落魄。”
“但他这样做了之后呢?十年风光后,我们彻底被赶出皇室,生活在阴影里。哪怕落魄了又怎么样?至少那样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怎么就?!”
江一鸣沉默地看着他,他隐约看得明白蒙克阿育塔雅孤注一掷的疯狂极端:
他们这些人被赶出皇室,皇室却不敢因为背后的真正原因而发表公开声明——那么在所有外人眼里,这一支族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是留下传说的点金圣手一族,至少表面上的荣耀与风光都在。
或许在蒙克阿育塔雅的内心深处,他执着的骄傲和荣耀也不过是表面功夫。
江一鸣在心里暗想,真是个疯子。
可世上从来不少疯子。
“至于你那王叔,蒙清阿育塔雅……以魂养魂,我看这馊主意只对你王叔有些意义。”江一鸣说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吧,这种损招,一来得冒牌,当是东西文化大交融么?二还得延损到后几世的功德,真是亏成傻子。”
韩修杰闻言一噎,至今天这一次随行翻译的经历,他是彻底领教了江老师话不饶人的本事,真是难为死他这个翻译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婉转点转告,却又听见边上江一鸣冷不丁出声:“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翻,不许改。”’
韩修杰吓了一跳,连连点头,老老实实地翻译。
他觉得江一鸣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自己脑子里刚转过去的念头,这人就知道了呢?
蒙阿育塔雅闻言,对江一鸣要毁掉那个布包的行为没有丝毫异议。
江一鸣捏出一道火诀,掌中白火倏地缠上布包,那二十四张照片在白火中烤得卷曲起来,骨头与金属发出噼里啪啦的烤炙响声。
白火的温度似乎是冰冷的,蒙阿育塔雅只感觉到一股微凉的冷气,没有一点火的热度。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带着哪怕听不懂语言也能分辨出来的怒气和怨恨,江一鸣掌中的几张照片被一道阴风刮得吹起,散落一地。
韩修杰吓得一个哆嗦,发懵地站在原地,蒙阿育塔雅也是一脸怔愣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韩修杰,翻译。”江一鸣在韩修杰额前轻拍一记,将韩修杰拍回神,冷声命令道。
韩修杰反应过来,干巴巴地出声——
“亏成傻子?呵,你们这些健康的人怎么可能懂!”
“明明是天之骄子,却不得不在什么抱负都没有施展开的时候就不甘离世,成天活在或许明天就是最后一天的恐慌不安里,这种滋味,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懂?说风凉话而已!”
江一鸣顿了顿,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上辈子的小皇帝和那个嫡长皇子,那个嫡长皇子也是这么不甘地质问他。
历史真是个圈,走哪儿都能见到相似的影子,不论古今中外。
第107章 装神弄鬼第一百零七天
装神弄鬼第一百零七天·【二合一】江小少爷:“还真是每次都能见到你……要是下一次你没出现的话,我一定会很难过。”
整座庙宇建筑忽然从下至上都开始晃动起来, 头顶的砖瓦扑簌簌地往下砸。
蒋勋见到这情景, 倒吸了口气,慌乱掏出手机, 连忙给江小少爷的经纪人发了条消息告知对方,还拿着手机录了几秒的小视频。
鲍启文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躺在懒人沙发上看书。
他先是戳开了小视频, 拍摄的光线很差,模模糊糊,他看了一遍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纳闷蒋勋发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然后, 他又看了两遍, 才反应过来是房子塌了。
他一愣,连忙退出视频,正想发消息过去问问情况, 才看到对方又发了一条语音来。
“鲍老师,对不住,江一鸣在里头。”
鲍启文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
另一头,正在钟氏那幢大楼里加班到深夜的钟晟,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哪怕刚才才和江一鸣发过消息, 也没法缓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慌乱。
他皱紧眉头,目光在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日期上停留了半天,最后索性按了门外跟着加班的秘书铃:“给我准备一下去泰国的机票, 要最近一班航班的。”
“那后天的会议……”秘书愣了愣。
“会议照旧,明天晚上机票回国。”钟晟说道。
他垂下眼,他只是有点想念了而已,飞过去见一面再回来就是。
秘书应了一声,立马定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钟晟拿上车钥匙,钥匙串上那个和江一鸣凑成一对的情侣挂件一晃一晃,他视线滑过,眼里泛上一点柔软的笑意。
就在他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手机铃声正好响起来,是小少爷的经纪人打来的。
钟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
小村寨那儿的破旧庙宇里,韩修杰呆愣在原地,看着头顶瓦砖像是落雨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下,惊得睁大眼睛,双腿一步都迈不开,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地、地震了?”他问。
“先辈!王叔!”蒙阿育塔雅却在这一片狼藉和危险下,双膝跪地趴伏下来,恭敬地高声喊道。
江一鸣的视线快速扫过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蒙阿育塔雅,当机立断拎起韩修杰先冲出寺庙。
韩修杰被江一鸣一把提起,整个人似乎都是脚不着地地飘在地上,他狼狈地脚尖点地,踉跄地跟上江一鸣的速度。
四处躲闪避开落砖,让这一路本就不算短的距离变得格外难熬。
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江一鸣拽着韩修杰终于一路跑到门口。
韩修杰就觉得身体一轻,然后重重落地,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江一鸣直接丢了出来。
他连忙扭头去找江一鸣,却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的背影。
江一鸣把韩修杰带离危险区域后,就立马又折了回去。
头顶的房梁开始摇摇欲坠,时不时有大块胳膊大小粗细的横木和墙砖砸下,江一鸣却能每次都在砸下之前,精准地躲开坠落物。
他很快跑回蒙阿育塔雅身边,就看那个高壮黝黑的男人还恭敬地趴伏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只是现在少了小翻译在边上,江一鸣也听不明白那人究竟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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