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映出他脸上的伤疤。
“我得到一个消息。”梁棹说:“开春之后,周平时常在特警总队后院散步,有时有队员陪同,有时只有他一个人。”
周杉说:“谁的消息?”
梁棹冷笑:“我在市局待了那么些年,不至于一两个要好的兄弟都没有吧?”
周杉有些犹豫,“你打算怎么做?”
“我和周平合作过。”梁棹说:“我找机会进入市局,以叙旧的名义将他带出来,你在二巷口接应我。”
周杉紧抿着唇。
梁棹又道:“我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过就算成功了,我也会被通缉,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出现。我的退路就靠你了。”
周杉这才道:“你放心吧。钱、退路,这些都是小事。只要让贺先生高兴了,你的一切需求都会被满足。”
梁棹往后一靠,双手叠在腹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看似寻常的一天,重案组的氛围却有些紧张。
明恕去了趟萧遇安的办公室,换上便服,和易飞、方远航等人先后离开。
周愿又点了一杯解压的草莓桃桃,双眼直直盯着显示屏。
那日和陆雁舟聊过之后,周平有了从自我构筑的世界中走出来的征兆。
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他离开房间,坐在操场边一个向阳的位置。
时隔数月,梁棹再一次踏入市局。
他长着一张不讨喜的面孔,疤痕令他看上去凶恶,即便是笑起来,也无法令他和气一点,若是不笑,距离感就更加深重。
前去特警总队的路上,有过去的同事与他打招呼,他听到得最多的是——“梁队回来了?”
他勉强作答,抄了条人少的路,不久,找到坐在阳光下的周平。
“周队。”
周平转身,眼中露出一丝错愕,“梁队?”
市局西边有一条没有名字的街,偏僻,被周围的人叫做二巷口。
一辆灰色的车停在那里,周杉坐在不远处的蒸菜馆里。
街上的人不多,周杉观察着这些人,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些什么。
他了解贺炀,他知道贺炀喜欢什么。这次只要他将事情办利索了,对贺炀来说就是一桩惊喜。
贺炀虽然说周平和梁棹暂放。但暂放并不意味着不想做,只是现在做有一定的危险。
他要证明给贺炀看,只要是他周杉出手,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任务!
唯一可能出现变数的是梁棹,此处离市局实在是太近。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梁棹的一切他都查得清清楚楚,这人就是个权力争斗的牺牲品,任何一个人在梁棹那个位置上,也必然感到不甘不忿,他无比确定,梁棹痛恨那些上层人物。
巷子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梁棹。
梁棹将周平带出来了。
周杉心中一定,细致观察周围之后,离开蒸菜馆,向车走去。
车锁已开,梁棹将后门打开,先让周平坐了进去。
周杉正要上车,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像重案组的人!
周杉心下一慌,勉强保持镇定,却听侧后方传来呼啸的警笛声。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梁棹暴露了。
第二个想法是……
他还没有来得及有第二个想法,双手忽然被一道无法抗拒的力别在身后。
他下意识挣扎,看见明恕正朝他走来,而反剪住他双手的,竟然是他主动接近的梁棹!
第170章 斗虫(20)
“你很擅长将自己带入嫌疑人的情绪中,在命案一发生,就将自己想象成凶手……一个刑警,他越是能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就越能够尽快破案,有时甚至能够在下一场悲剧还未发生之前及时阻止。”
“……其实最早,我也不习惯将自己带入犯罪分子。但是周围能够给与我的助力不多,我想要加快破案的效率,就只能寻求改变。将自己带入凶手,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
1月初,为了在盛芷身上找到贺炀的突破口,明恕曾经去过一趟洛城。线索断在洛城,他与花崇进行了一番有意思的对话。
回冬邺市的路上,明恕一直在琢磨这段对话。
站在凶手的角度,将自己带入犯罪分子,或许能够在下一场悲剧尚未发生时,将其阻止。
但这何其困难。
贺炀的罪行,只有湖影一个证人,而这个证人的话还无法成为证据。
已经发生过的事,追查起来难度极大,证据要么被毁灭,要么藏在警方难以找到的地方。
重案组甚至没有理由去查贺炀。
要将贺炀绳之以法,只能等待他下一次出手。
下一只“虫子”,会是谁?
带入具有反社会人格之人的心理,用他们的眼睛去看,用他们的脑子去思考,锁定他们锁定的目标。
“贺炀的胃口已经越来越大了。”当明恕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遇安,萧遇安在思考片刻后说:“先是不满足于普通人,现在经过湖影和盛芷,恐怕连明星也不能满足他了。”
明恕紧拧着眉,“我也知道他的犯罪呈现递进性,但我想不出他往上会看中哪个群体。”
萧遇安说:“花队是这方面的高手,难怪你会去请教他。”
“但他不熟悉贺炀。”明恕说:“这案子现在也不至于让洛城出力。”
“带入犯罪分子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也不至于复杂到无解。”萧遇安说:“屠杀让贺炀感到兴奋,但屠杀里最关键的是人。刺激他,令他感到兴奋的是屠杀的实施者。想一想,操纵哪类人最让他兴奋。”
明恕按着眉心,像是抓住了什么,却没有抓牢。
“你是贺炀,你具有反社会人格,你是个罪犯。”萧遇安说:“即便你外表光鲜,对自己的手段高度自信,恐惧被你压制到最低,但它未必不存在。”
“我怕罪行败露。”明恕忽然道:“我认为我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但是发生过的事,必然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
萧遇安点头,“无数实例证明,最为罪大恶极的凶手,内心仍旧对追踪他的人抱有畏惧情绪。”
“警察?”明恕说:“最畏惧的人,往往也是最希望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人!”
萧遇安说:“贺炀,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秘书周杉,我猜,他们也许很希望看到代表正义的警察,在他们手中变成任其揉捏的虫子。”
明恕沉默了很久,“我们需要一个卧底。但……”
萧遇安摇摇头,“你打算找一名队员,去主动接近他们?”
明恕说:“不然怎么办?”
“贺炀那种人,如果卧底主动接近,根本无法取得他的信任,甚至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萧遇安说:“注意一点,你刚才是站在贺炀的立场,想到了警察,那么贺炀和周杉,势必会主动物色符合他们条件的警察。”
明恕蹙眉,“他们的条件……”
“对近况非常不满、不甘,甚至对整个警察队伍产生怨愤。”萧遇安说:“同时个人实力出众,有强烈的诉求。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才是能够掌控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卧底?”刚一说完,明恕一怔,“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李单李局长马上就要卸任了,任内最后的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明恕将从家里带来的茶放在桌上,当即就要给李局泡一壶。
“别忙了,说正事吧。”李局似乎一眼就明白,明恕来这一趟的目的,并不是献茶。
明恕从善如流,“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梁队。”
“梁队?”李单问:“哪个方面?”
“哪个方面太具体了。”明恕说:“您就说说,对他的看法。”
李局从座位上站起来,过了大约十分钟才开口,“梁队踏实、认真,是局里最能吃苦的人之一,能力强,却和你、萧局有差距。”
明恕看着桌沿,没有出声。
“你知道这种差距来自什么吗?”李局转身问。
明恕说:“来自眼界。”
李局笑了笑,“重案组数你最聪明。”
须臾,李局又道:“你是不是也有个疑问,为什么这些年我培养梁队,提拔梁队,最终却没有将梁队提到副局这个位置上?”
“您有自己的考虑。”明恕说:“梁队是将才,却不是帅才,副局长、局长需要广阔的视野,以及有效的御下手段。梁队难堪此任。您不想留下一个看似和睦,却处处隐藏着问题的局面给我们。”
李局点点头,“我有心让梁队继续历练,眼界这个问题是成长环境造成的,硬要将他和萧局比,他永远都不是萧局的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是处。”
“梁队出生在小城市里的普通家庭,父母都是普通人,无法给与他太多的支持,他有他的局限,考虑问题不全面,为人处世也算不上好。”李局继续说:“但作为一名刑警,他身上的优良品格你也不能否认。”
明恕若有所思。共事多年,梁棹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领导,却向来负责、较真。
“萧局的到来,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李局说:“好的方面,萧局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假以时日,能够改变他的短处,同时,萧局也能够替他扛一份压力,让他发挥自己真正的长处。坏的方面,局里人人都在议论,他被萧局取代了,他自己也没转过这个弯儿,心中多有怨愤。”
明恕说:“他跟您谈过?”
“嗯。暂时调去北城分局,是我的意思。他需要换一个环境,去正视自己的问题,”李局笑了笑,“梁队是个普通人,不是圣人,他有情绪,我理解,也请你们理解他。他还没调之前,我经常观察他,也观察你和萧局。也许你早就注意到了。”
明恕微惊,“这您都看出来了?”
李局叹了口气,“我希望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人,能够尽早通力合作,扛起刑侦局的担子啊。”
明恕静默片刻,将心中真正的想法明白说了出来。
李局眼中有诧异,也有意料之中的神色,“你和萧局想利用梁队现在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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