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没进食的歹徒,「哟~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嫌脏不敢吃啊。」冷嘲热讽一番后,「餵狗,狗还懂得感谢。」恶意惩罚兼给下马威,连着几天没给他食物。
头一天,还行。第二天,猛灌水的,也还能忍。但第三天,饿到四肢无力的他,已然无法思考。
饿。
你无法想像,饿,会击垮一个人。
再次被丢进来的冷硬便当,彻底击溃他的坚持。
他像隻饿虎,抓着食物几乎没咀嚼急着吞进肚,忘了饥饿多日的虚弱身子无法承受坚硬食物,整个吐出。然后,还必须忍住噁心、脏污,清理自己製造出来的满地秽物。
自尊,在这时毫无用处,只有最卑微的求生意志。
忍。认清事实的他,唯有忍耐,努力让歹徒为了赎金仍然视他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即将被清除的麻烦事物。
一旦他们不再视他为人,那他,恐怕再无生还机会。
门,第一次被开啟时,观察多日的他见门并未完全闔上自以为逮到机会,夺门而出,忘了自己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身体早已虚弱无力、忘了他曾夺取歹徒同伙的性命,他们正等着教训他。
他再次被打得鼻青脸肿混身是伤。这还算好,最悲惨的莫过于,混乱中有细微木屑或沙子飞进眼里,当场让他撑不住刺痛发出悲呜。也许是他的逃脱让歹徒心生警愓或是什么原因,没多久,喝下应是含有安眠药物饮用水的他,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坚硬泥土上。
应是自高处跌落,他胸口疼痛、左侧身子麻痺动弹不得。
如此折腾中,他不得不躺在冰冷泥静待疼痛渐缓,隔好一阵子才有气力站起,开始摸索新囚牢。
触手所及之处皆是裸露泥土,彷彿临时挖掘的坑洞,连处理都来不及处理,有小石头甚至有些盘生树根,空气瀰漫潮溼、腐烂的气味,没卫浴、没通风,不见天日、卫生条件极差,像个埋尸的土坑,只是大了一点。
缓缓抬起头,用仅能看到模糊光影的双眼盯着上方闪着微弱光芒的小小四方形。啊,那应该是出入口吧?
看着头顶那扇就算拚命跳也够不着的小小四方形出入口,若非有人自上方垂落绳梯等工具,这辈子,他恐怕绝无逃脱的可能性。
认清这事实当下,明知不该吵闹,但他受不住打击嘶声叫喊,想要吼出心中的绝望、心中的愤怒。
努力,就会有代价。
别傻了。他换来的是奚落。
「尊贵的大少爷,这么有体力大吵大闹,看来,给你的待遇太好了。」
砰一声,一瓶水丢了下来。
连着两天,他吞下肚的就只有水。
当他饿得头昏眼花只能躺在地上呻吟时,上方出入口终于开啟,一个被塑胶袋绑起的冷硬纸盒便当直接砸在他身上。
「下回再吵,你这辈子就别想有东西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他觉悟得太晚。知道他有挨饿的本事,歹徒主动帮他饮食减量,每两天,才会丢瓶饮水跟一个便当进来,偶尔加个两三颗苹果,维持他最基本的生命存续力。
他原是健壮的成年男子,营养不足造成他体力严重衰退,视力更是日日模糊,最后,终陷入没有色彩的灰暗之中。
不分昼夜,他的世界就是日日夜夜绵绵无尽期的等候。时日一久,他失去时间观念,也渐渐丧失坚定的意志力。
等待,越来越漫长。
希望,早已远去。
随着日渐混乱的意志,绝望,却在心中萌芽茁壮。
一日復一日,睁眼一片灰黑,闭眼也是一片灰黑。
昼夜对他已毫无意义,就连进食或排泄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不再是重点,有或无,都无所谓。他不在意,囚禁他的人更是不在意。他的发已长至肩,无聊时,他会用长着弯由指甲的手,细细地帮自己绑辫子,到后来,他甚至连长满脸的络腮鬍子也绑得宛如古代亚述人。
就在他丧失信心沮丧地不愿再坚持时,他听到上方传来震动地面的脚步声。
人体有极为奇妙的构造。当你失去视力后,会有其他能力来补足这缺失。
他的听觉、触觉、嗅觉,因丧失视力而被开发,特别是听觉,极为敏锐。
初时,他只是微微听到歹徒们走动的步伐声,然后慢慢地进步到对话声,接着分辨出语言。
也许是因为看不到他而忘记防备,也或许他们认定他根本听不到或听不懂,总之,歹徒们对话时并不会刻意压低声音,就连赌博时的吆喝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暗中漫长的等待,彷彿出现希望之光,为他带来渺小的目标。
咖啡瑛《墨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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