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这眼前残荷……会吗……
沈湛静坐良久,终是在夜雨声中,起身离开,在这里,他是沈湛,在外,他是武安侯,不管这一世沈湛如何难见天明,武安侯都得担着祖辈荣光和沈氏一族,冲破定国公府冤案的阴霾,向着天明行进,只能行进。
寂寥而坚稳的步伐之后,残荷依旧在风雨中飘摇,冬日覆雪,来春染绿,又一年夏至,明华街沈宅的莲花依然未开,而宫中传出的消息,红红火火燃遍了朝野――贵妃娘娘,再度怀有龙裔。
第204章 日常
虽自古云“十月怀胎”,但实际绝大多数胎儿,并不会实打实地在母亲腹中待满十月方才出世,一般在九个多月时,便已呱呱坠地,来到这人世之间,御前太医郑轩把出贵妃娘娘孕脉时,已有一个多月,按时间估算,娘娘腹中龙裔,应在今年腊月下旬出世,比太子殿下,大约小上二十八九个月。
尽管尚是初夏,还未显怀的贵妃娘娘,离分娩之期还早得很,但将再为人父的圣上,自得知贵妃娘娘再度有孕,就激动紧张得不行。
为何激动,自不必多说,至于紧张,则是因为贵妃娘娘先前生下太子殿下时,曾早产受险,差一点就晕厥难产、母子俱危,圣上生怕这等险事再度上演,严命所有侍奉贵妃娘娘的宫侍太医,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万万不可有任何疏漏,使贵妃娘娘与腹中龙裔有任何惊险,定要贵妃娘娘平平安安、毫无险虞地养胎分娩,半点惊苦也受不着。
对一众宫侍太医,要求至严的圣上,自己本人,也是十分严于律己,他好说歹说,将有孕在身的贵妃娘娘,劝回承明殿眼皮子底下后,平日里除了处理朝事、批阅奏折,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贵妃娘娘,万分小心爱护,好似贵妃娘娘是琉璃人般,稍稍碰碰擦擦,就要碎了。
这里也要管管、那里也要管管的圣上,连贵妃娘娘有时走路步子大了些,都要请娘娘步子小些,成日叨叨个不停,以至贵妃娘娘有时都烦不胜烦,要和圣上吵嚷几句,圣上也从不大声还嘴,最多只是小声嘟囔,嘟囔完了,还是这里管管、那里问问,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娘娘和胎儿,生怕娘娘与胎儿有何闪失。
成日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御前总管赵东林,心里又是暗暗发笑又是悄然感慨,从前贵妃娘娘怀有太子殿下时,紫宸宫承明殿可谓是愁云惨雾、气氛冷凝,哪像如今这般热热闹闹、颇有生气,叫人在旁瞧着,心中欢喜呢。
不仅是诸事变迁、恩怨消弭,使得今夏的承明殿,不再如从前冷郁,贵妃娘娘,也与从前不同。
相较之前怀养太子殿下时,连连遭遇惊变的贵妃娘娘,事事郁结于心,莫说欢笑,常常一整日下来,半个字也不说,一坐一躺就是几个时辰,出神地一动不动,纤瘦的双肩,不知载了人世多少艰愁,令人瞧着,都觉怅然心酸,今夏再度有孕的贵妃娘娘,人瞧着比之前开朗许多,话多了,笑意也多了,行止随心无拘,不仅有时会同圣上使使性子,兴致上来时,还会去宫宴上坐坐,看看杂耍歌舞,一反从前几不出现在外人面前。
圣上虽为贵妃娘娘这样的转变感到高兴,但有时,也会为此闹生闷气,譬如今夏在紫宸宫时,有宛月国使臣朝圣进贡,圣上于永和殿设宴款待,并延前朝后宫,宴上,使臣不仅献上奇珍异宝,还献上异域美人七名,那七名女子,生得高鼻碧眼、媚颜纤腰,身上的裙裳,也是薄透轻柔、半遮半掩,甫一出场,即吸引了满殿人的目光,只除了,当朝圣上。
圣上不关心那七名妖娆多姿的异域美人,只关心贵妃娘娘对此是何想法,当满殿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些美人身上时,圣上的小眼神儿,一直悄悄地往贵妃娘娘身上飘,似是努力想从贵妃娘娘面上,寻出些酸酸的醋意来,可就是寻来寻去都寻不到,贵妃娘娘非但半点不醋,还颇有兴致地欣赏那些边国美人的异域风情,并问她们一些异域风土人情之事,听得津津有味,感叹天下四海,地域辽阔,各地山水人情不一,无奇不有。
这厢,贵妃娘娘同那七名异域美人聊得兴起,那厢,从贵妃娘娘面上寻不出醋味儿、自己开始暗暗酿醋的圣上,终是憋不住清咳一声,打断了贵妃娘娘的闲谈,问贵妃娘娘,该当如何安置这七名美人?
贵妃娘娘闲闲地剥着荔枝道:“宛月国主一片美意,陛下笑纳就是了。”
这一句下来,真是点着火了,宴罢回到承明殿的圣上,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负着手在贵妃娘娘面前走来走去,以如此躁动的无声,生着闷气,向贵妃娘娘表示他的不满。
而因太子殿下身在太后娘娘殿中,颇有闲暇的贵妃娘娘,根本无暇抬头看圣上,只专注地翻看命人寻来的《宛月风情志》,一页页看得认真,完完全全沉浸在书香世界中,不知外事,听不见圣上故意走得乒乓响的动静,也没有多余眼神,给那只在她身前飘来飘去的高俊玄影。
如此孤独寂寞冷地来回走了一阵,圣上不知是走累了,还是自己也觉得无趣了,负手停下脚步,默默盯看了会儿专注看书的贵妃娘娘,还是默默地挪前,挨坐到贵妃娘娘身边去了。
坐到贵妃娘娘身边的圣上,身姿笔直、目不斜视、眉宇沉凝,以表示他是一个尚在生气的当朝天子,但如此之气场冷凝,令殿内众侍战战兢兢、悬心吊胆,却仍得不到贵妃娘娘关注的目光,圣上目不斜视的眼神,悄悄侧移,见专注看书的贵妃娘娘,迟迟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活人,只得又故意重重清咳了一声,这一咳,终于博得了贵妃娘娘抬眼看来的眼神,却也给圣上自己,招来了更多的闷气。
贵妃娘娘边手翻着书,边抬首看向圣上,在圣上表面冷沉内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沉默须臾,问道:“陛下不想召见那几位宛月美人吗?”
圣上故作冷沉的眸光一滞,又听贵妃娘娘直接道“还是召见吧”,说着就命宫侍去传那几名宛月美人来。
宫侍自是悄看圣上神色,圣上面皮绷了又绷,还是摆了摆手,宫侍奉命离殿传召去了,而坐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圣上,这下真真是气结于心,耷拉着一张脸,等那七名婀娜多姿的宛月美人,被传至承明殿外,宫人来报等待觐见时,终是绷不住脸,杵坐地像根棒槌,声音也硬梆梆地道:“朕不想召见她们。”
圣上望着贵妃娘娘,一字字道:“朕不喜欢她们。”
贵妃娘娘亦抬眸看了眼圣上,平平静静地道:“我喜欢。”
七名被宣入殿的宛月美人,起先还以为是来侍奉大梁天子的,可等进入御殿如仪行礼后,却发现大梁天子本人,脸阴得很,殊无笑意,看她们的眼神,也是冰冰凉凉,像是她们若是胆敢靠近他半步,就要立刻被逐出殿,惩治“亲近冒犯天子”之罪,倒是圣上身旁的贵妃娘娘,眉眼含笑,温柔可亲,柔声与她们说话,继续宴上闲谈,问了许多西域诸国风土人情之事。
宛月美人们,原因觐见天颜,个个都小心翼翼、屏气静声,但见贵妃娘娘如此温和笑语,渐也都放松了不少,将忐忑的心安放下来,面带笑意,恭谨回答贵妃娘娘的问话,如此一问一答,来来往往,话说了快有一箩筐,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是冷凝无声,越发像是将大梁天子给晾在一边了。
在大梁天子又要咳一咳之前,贵妃娘娘终于暂停了问话,朝圣上看了过来,并道:“陛下不爱听这些,就去御书房处理朝事吧,抑或去林苑射射箭跑跑马,在这干坐着也是无趣。”
……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无趣呢?!
圣上心里许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赌气似的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在走到垂帘处时,背着身微顿了顿,像是等着有人留他,可是无人留他,身后只有银铃般的清声笑语,气氛融洽得很。
终是闷闷抬脚离开的圣上,在外心不在焉地溜达了没一盏茶时间,就又往回走了,再回承明殿时,殿内已从风土人情,聊到了西域乐舞,那七名宛月女子,都是个中好手,跳起舞来,纤腰款摆,摇曳生姿,殿内一时霓裳飞扬、香风阵阵,盈满异域风情。
如此笑跳了一阵,其中一名胆大些的宛月女子,还同贵妃娘娘讲起了西域的男女共舞,说着见娘娘似是不解,在斗胆征得娘娘同意后,自扮男子,将手搂在贵妃娘娘腰上,带着贵妃娘娘轻移莲步,以实际起舞动作,向娘娘慢慢讲解。
圣上沉着脸在外看了一阵儿,在那搂着贵妃娘娘纤腰的大胆女子,与娘娘越贴越近时,终是忍不住打帘走入,将贵妃娘娘搂离那大胆女子,连声对娘娘道:“不跳了,不跳了,怀着身孕呢,小心一点……”
其实也不算是在跳舞,只是在地上走了几步,学做了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而已,之前从未见过男女共舞的贵妃娘娘,意犹未尽地看向那些宛月女子道:“没事,挺有意思的。”
圣上见贵妃娘娘兴致难消,立毛遂自荐,“朕陪你跳”,说着就将那些妖妖娆娆乱勾人的宛月女子,通通屏退下去。
宛月女子没了,殿内是清静了,可说下的话,是得去做的,圣上对望着静静看他的贵妃娘娘,硬着头皮道:“……朕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应该会了……”
然而实际情况是,眼睛会了,手脚不会,手搂着贵妃娘娘的圣上,想着之前看见的那些舞蹈动作,僵硬地跟做了几下,结果就是连好好的路都不会走了,磕磕绊绊地带着贵妃娘娘东歪西扭南摇北晃,引得贵妃娘娘忍不住轻嗤出声。
在贵妃娘娘轻柔的嗤笑声中,尴尬羞窘的圣上,自暴自弃地停止了歪歪扭扭的谜之动作,他起先愣站在那里,像个不知所措的大孩子,可渐渐对望着眸漾笑意的贵妃娘娘,面上的尬色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在眉眼间如潮漾开。
一束束透窗入殿的柔和日光,宛如美酒,披泼得人也醉了,圣上就这么搂抱着贵妃娘娘,抵靠在她的肩头,带着贵妃娘娘在满殿迷离交错的光影中,轻轻地晃啊走啊,细密的轻尘在明光中打旋儿,如在转圈而舞,地上的人影走缠交织在一处,朱窗涂金雕刻的瑞鹤祥云纹,沉静地印在黑澄金砖地上,随着日光寸寸轻移,双鹤翩跹共飞,相依相偎,一世不离。
第205章 养胎
走啊晃啊,暮色渐沉,皇帝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曾还期待过她翩翩起舞,心中好笑感慨之余,更多的是,对现下岁月静好的感恩,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温柔低道:
“等把孩子生下来,把身子调养好了,再学跳舞吧,那几个宛月女子,朕给你养着,等到时候你有兴致再召见她们,现下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你是有身孕的人,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跟着她们扭啊转的,万一摔了怎么办……你和孩子,但凡有半点闪失,都要叫朕心疼死的……”
可怀中佳人却道:“我可等不及过上十几个月再召,明天就想再见见她们呢。”
皇帝对那几个狐媚勾人的宛月女子更是不满,心中着恼,恨不能将她们撵出宫去,却不能如此惹温蘅不快,只能温声相劝,贴面望着她道:“听话好吗?你要天天和她们厮混在一起跳舞,朕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朝也上不好了,事也议不好了,折子都无心批的,长此以往下去,朝事乱成一团,或会民生不稳、江山飘摇,你看看你的一支舞,牵系着大梁江山、天下百姓,万万不能任性的。”
“……一舞乱天下……”温蘅轻笑,“说的我像红颜祸水似的……”
“比红颜祸水厉害,红颜祸水只知惑君乱朝,可你只要平平安安地在朕身边,朕就安心,安心就能治理好天下,如此你对千秋社稷有大功,这岂是那些红颜祸水能比及的?!”
皇帝轻吻着她的眼睫道:“还有,你还为天下江山诞下了未来的君主,晗儿有你和朕教导,定会是一代明君的,如此更是造福社稷,怎会担一个‘祸’字?!”
温蘅不语,听皇帝继续巧言劝道:“你看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天下的,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给晗儿添个弟弟或妹妹,对朕至关重要,对天下苍生也很重要,不任性,这时候先别同那些宛月女子学舞好吗?”
温蘅淡笑,“我何时说要学舞?我只是想召她们过来,继续问问西域诸事罢了。”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松了口气,猜测温蘅先前许是故意看他误解着急、舌灿莲花,却也不着恼,不但不着恼,心里反还觉得甜蜜,轻抵着她额头笑问:“怎么那么喜欢听西域风土人情?”
温蘅道:“小的时候,颇爱看地理志之类,西域南疆,北漠中原,各种地理志越看越是兴起,知晓天下辽阔,各地山水风情不一,此处春暖花开,别处大雪纷飞,此地人白肤漆眸,彼处人高鼻碧目,觉得十分有趣,想着若能将天下走遍 、到处都亲眼看看就好了。
想着想着,我就跑去央求哥哥,让他像话本里的游侠一样,带着我游历天下,哥哥笑说暂时不行,我问为何,哥哥说琴川是母亲的家乡、父亲又在琴川任职,我们是父母亲的孩子,父母在,不远游,我们的根在琴川,故土家人就像藤蔓一样牵系着我们,走不远的。
我被哥哥说服,却又难掩失落,哥哥见状,又安慰我道,也许未来有一天可以,带着父母亲一起,一起游历天下、看遍大好河山,后来我长大了,知道小时候的想法天真可笑,但却还是喜欢看这些地理风情,觉得有意思得很,现下正好有现成的西域女子可讲与我听,怎会不想多见见她们?!”
皇帝道:“你既爱听这些,那朕让那些懂外域之事的人,讲与你听就是了”,又问,“我大梁天下呢,除了琴川与京城,可还去过别处?”
温蘅摇头,“只曾随哥哥,游玩过琴川附近几城。”
“其实朕枉为天子,也没怎么好好看过大梁江山”,皇帝道,“等过几年,等你生下孩子,调养好身子,等晗儿的弟弟或妹妹,会走会说了,朕就带着你和孩子们南巡,也带你哥哥与父亲一起,以京城为始,以琴川为终,来回走不同路线,一路走一路看,尽量一趟下来,与你和孩子们,多走些大梁城池,多望些大梁河山,也在你家乡琴川,多住些日子……你还记不记得,朕说过要带你回青州琴川,请你做当地向导,带着朕和孩子们,游览你看过的清秀山水,踏逛你走过的大街小巷,住在你曾经的闺房里面……”
说至此处,皇帝轻笑着碰了下她的鼻尖,“你房中床榻够不够宽大,睡不睡的下四个人,也说不准是五个人呢!”
虽然腹部尚未显怀,但听皇帝这样说,温蘅也忍不住下意识轻抚了下那里,眉眼间蕴满为母柔情。
又将成为人父的皇帝,也抬手隔着衣物轻抚了下那里,笑对温蘅道:“所以现在最最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等给晗儿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
因为孕期尚未足五月,太医医术再精湛也暂探不出龙裔是男是女,皇帝还没法儿知道,他到底是将有一位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心怀期待的他,笑问温蘅,“你觉得晗儿是将有弟弟还是妹妹?”
温蘅含笑道:“我希望是个女孩儿。”
“那朕也希望是个女孩儿”,皇帝轻啄着她唇道,“是个女孩儿,朕就将她宠成天下最尊贵最快乐的小姑娘,一辈子无忧无虑不知愁。”
温蘅道:“也不能太宠了,宠坏了怎么办?”
皇帝想想他的亲生妹妹嘉仪,心道也是,可他转念又想,若真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得酷似阿蘅,仰着张可爱的小脸,抓着他的衣袖轻晃身子,声音甜甜地唤他“父皇”,他定是爱得如珠似玉,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完完全全拒绝不了她的。
“……那……那就朕做慈父,你做严母?”
皇帝实在想象不了他对“小阿蘅”发火的样子,吻吻她的眉心道:“嗯,就这样。”
温蘅笑,“好一手如意算盘,陛下做好人,叫我做坏人……”
“别总叫‘陛下’,唤朕一声‘弘郎’好不好?”
皇帝一下下地亲她,每亲一下,就诱哄似的低劝一声“唤‘弘郎’”,可怀中佳人,在他愈来愈密的攻势下,仍是推躲着咬笑不语,皇帝暂停了密雨般的轻触,笑问:“唤不唤?唤不唤?”
在又一次无声回答后,皇帝微一顿道:“不唤朕就要做坏事啦!”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直往里走,帘外的赵东林见这一幕,记起孕妇前后三月不得行房,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声提醒,提醒吧,许是圣上只是和贵妃娘娘玩闹而已呢,他这一出声,倒显得僭越多嘴了,不提醒吧,万一圣上情动,和贵妃娘娘行房后,令娘娘腹中龙裔有所不妥,到时候圣上自责后悔难受,他这近侍未能及时提醒圣上,也难辞其咎。
望着圣上笑抱着贵妃娘娘、隐入重重帘幕后的赵东林,正左右为难时,忽听“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身看去,见是太子殿下抱着满怀的莲花莲蓬,欢快地跑进殿中,掠过他的身旁,直往内殿冲去。
跟侍太子殿下的内监宫女,可不敢像殿下这般往里闯,都刹住脚步,垂首侍在外头,赵东林见太子殿下跑进去了,圣上就是有什么心思,也得变得没有了,遂也安了心,走站到一旁,给那只会唤“阿蘅”和“弘郎”的白羽鹦鹉,喂食添水去了。
二十几月大的元晗,走路不再摇摇晃晃了,埋头跑起来,就像是只小马驹一样,“哒哒哒”地冲入内殿,想要找他在这世上最熟悉的两个人,可却寻来寻去都看不见,懵懵地抱着怀中物事往深处走,拂穿过一重又一重的轻纱暮光,望见他常睡的御榻下,凌乱堆叠着两双鞋,御榻帐幔如水落地闭合,里头似有轻轻的人声,如燕语低喃。
这御榻对他来说,还是太高太高,元晗爬不上去,就将小小的脑袋,挤伸入拢合的帐幔内,这一挤一伸,正望见榻上的母妃正看着他笑呢,“哎呀,被找到了!”
又一次捉迷藏游戏是他赢了,元晗也高兴地笑了起来,他被父皇一把抱起,见父皇的脸色有点阴,就“吧唧”一声,亲了下父皇的脸颊。
一如之前每一次,父皇冷冰冰的脸,只要一亲,就会慢慢地化开了,元晗嘻嘻笑着钻入父皇的怀中,任母妃帮他脱了两只小鞋,将怀中的物事捧与母妃,口中道:“花花……皇祖母摘的……花花……”
母妃笑指着那粉白色的花朵道:“这叫莲花”,又指着那碧绿的“小碗”道:“这叫莲蓬,里头是莲子,可以剥出来吃的。”
元晗虽然说话还不利索,但听得懂人话,一听“吃”字,立双眸晶亮,手指着那莲蓬朝母妃看,示意他想尝一尝。
母妃边剥边笑看着他道:“可能会有点苦哦,晗儿真的想吃吗?”
元晗盯看着母后指尖那个小小白白圆圆的物事,怎么看怎么像糖豆豆,怎么会苦呢……可是……可是母妃定是不会骗他的……
犹犹豫豫的元晗,正纠结时,听父皇朗声笑道:“父皇先帮你尝尝~”
父皇直接就着母妃的手,衔咬住那枚莲子,嚼咽着道:“不苦,甜丝丝的。”
母妃笑看父皇,“真的假的?别诓晗儿,不然晗儿待会苦哭了,由你来哄。”
“真的甜”,父皇笑对母妃道,“不信你尝尝。”
母妃闻言,低下头去,欲再剥莲子,却被父皇轻抬起下颌,呆呆看着的元晗,眨巴眨巴双眸,见父皇朝母妃靠去的同时,一手蒙住了他的眼。
第206章 新生
是年夏日,边国宛月使者朝圣进贡,献奇珍异宝,并异域美人七名,圣上似对这七名异域美人十分喜爱,时常将这七人召至御殿侍奉,次数之多,使有流言在后宫前朝传开,说圣上对这些妩媚动人的宛月女子,宠爱异常,薛贵妃娘娘或会因此失宠。
但很快,这流言就不攻自破,只因有人望见,贵妃娘娘与这些宛月女子并肩笑语时,走近的圣上,亲密手搂贵妃娘娘,不但对那些美丽绰约的宛月女子视而不见,好似还因她们分了贵妃娘娘的心,而微有不悦,原来,不是圣上另有新欢,而是贵妃娘娘宠爱美人。
所谓如日中天,正可形容贵妃娘娘所承帝宠,已经诞下太子殿下的贵妃娘娘,现下又怀有龙裔,圣上唯二已出世和未出世的孩子,都由贵妃娘娘怀育,且看这独占帝宠的势头,未来圣上所有的子嗣,很有可能也都是由贵妃娘娘孕养,如此势盛,岂会少人趋奉。
自从华阳大长公主倒台、定国公府洗冤翻案后,就一直有朝臣递折,请立贵妃娘娘为后,这其中有的朝臣,官阶较低,此举是为讨好贵妃娘娘,毕竟贵妃娘娘深得帝宠,“枕头风”稍稍吹一吹,或就能吹得一粒微尘,青云直上,而另一些朝臣,则是出身世家大族,之所以递折请立贵妃娘娘为后,是已对自家成为太子母族一事彻底无望,希求与薛贵妃这一未来的君主之母结盟,故而有意向贵妃娘娘示好。
但,这请立贵妃娘娘为后的折子,陆陆续续递了有一年多,宠爱贵妃娘娘的圣上,却一直未有动作,而贵妃娘娘本人,似也对皇后之位并不热心,自从沈皇后离开人世后,大梁后位空悬至今,长春宫也一直没有迎来新的女主人。
时人偶尔提起圣上的这位发妻、华阳大长公主故去的女儿,也总是只能尊称一声“沈皇后”,只因圣上在她薨逝后,并未按仪将她葬入皇陵,也未为她拟定任何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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