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宁王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要尊礼法,守规矩,我记得有一次我和阿娴偷偷跑去冷宫,故意让人调开守卫,偷摘了冷宫太妃种的石榴,那时候你不在皇宫,回来之后这事已经过了半个月,可你特意抽空把我和阿娴叫到景阳殿,罚站了一个时辰。”
齐琮:“……”
这都是她刚进宫的事了,那时候皇祖母才刚让他好好教她,他不敢辜负皇祖母,对她比往常教导阿娴还琅还要严厉些,告诫她,她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皇祖母的颜面,不能丢皇祖母的脸。
“还打了五个手板。”
幼宁托着白皙的手掌给他看,掌心光洁,记得当年他狠了心打她五个手板后,她稚嫩的手掌浮起红痕,晶莹的水珠溢满眼眶,阿娴哭的厉害,她却抿着唇,执拗的看着他。
许是不服,觉得他为了那种事打她是小题大做。
冷宫偏僻,是历朝罪妃的归宿,许多皇妃到冷宫之后,因为巨大的落差和昔日对手的刻意欺辱打压,死的死,疯的疯,有的见人就打,甚至把遇到的人当成自己的仇人,早前就有废妃被掐死,那地方,连送饭的宫人都不敢久待,两个小丫头胆子大,竟敢支开宫人,跑进去摘石榴。
他本以为偷偷去冷宫摘石榴,必是阿娴的主意,结果是他想错了,竟是幼宁无意间发现冷宫墙角种了几棵石榴树,垂涎许久,和齐娴一合计,一个贪吃,一个好玩,便故意支开宫人去偷。
如此胆大,任性妄为,怎能不罚。
一人给了五个手板,那次惩戒之后,确实狠狠的震慑了两个小丫头,老实了不少,只是那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来会为了那五个手板后悔过多少次。
小姑娘乖巧伶俐,怎么能打呢。
“你是养在皇祖母身边的,须得谨言慎行,不能坏了宫中规矩。”
幼宁开始翻旧账,重复当年他教训她的话。
幼宁那时候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被他罚了之后,又羞又愧,记得格外清楚。
齐琮在她掌心抚了抚,温声说:“是我错了。”
“那我以后再犯错,你还会打我吗?”
幼宁趁机问道。
齐琮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轻笑一声:“自是不会,我不会打自己的王妃。”
妹妹可以教训,妻子是要宠的。
这么一说,幼宁觉得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不免有些恃宠生娇,挥着衣袖命令齐琮,“走吧。”
她这头一回先斩后奏,竟然是在齐琮的劝说之下。
没有经过太后的允许就出宫,眼瞧着宫门就在前面,雪兰着急的问良辰,“良辰姐姐,太后娘娘那里若是怪罪怎么办。”
良辰道:“无事,殿下刚刚已经派人去禀告太后了。”
雪兰松了口气,跟着到外面才发现宁王殿下并未坐马车,是骑马过来的。
“没有马车。”
齐琮嗯了一声,说:“我们骑马过去。”
良辰上前为她把披上披风,齐琮上马之后,向她伸手,“上来。”
幼宁将手放到他的手掌,被他用力带到了马上,背后贴上结实的胸膛,幼宁胸口涌入一股暖流,说不出的感觉。
齐琮一手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幼宁裹着披风,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良辰和雪兰,问道:“良辰和雪兰怎么办?”
“有人伺候你,不用她们。”
马蹄奔腾,上好的汗血宝马四肢壮实,跑起来飞快,幼宁害怕的让齐琮慢一些。
齐琮嘴上答应着,幼宁却感觉越跑越高,吓得握住齐琮的手腕向后往他怀里靠,她背对着齐琮,自然没有看见他唇角的弧度是多么的肆意张扬。
她不敢打扰他骑马,愤愤的想等会停下来一定要找他算账,他肯定是故意着。
一路颠簸,马车停在一座威严的府邸,左右各立一座石狮像,建筑宏伟开阔,门口站了两排护卫,正是英国公府。
门房一见齐琮便笑着迎了上来,幼宁刚稳下心神,见他把自己带到英国公府了,着急道:“你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
她不认为英国公府会欢迎她这个抢了自家宁王妃之位的人。
齐琮把她发髻上轻移的步摇扶正。
“外祖母她们想把傅芷砚嫁到宁王府,带你过来,让你安心,她们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做什么。”
幼宁想到自己今日因为他要送傅芷砚回家,不可避免的同傅芷砚接触生他气,就觉得自作孽不可活,她一点都不想到英国公府的地盘上示威。
“不用了,我很安心,不会误会你,你有事,自去商议,我在这里等你。”
幼宁抱着马背不愿意下去。
齐琮笑着说:“还是下来吧,这匹马认主,我不在,它会把你摔下来的。”
“啊,是吗?”
幼宁脸上一白,惊慌失措的伸着两个胳膊让他把自己抱下去。
齐琮一笑,没抱她,只是伸着胳膊让她扶。
幼宁脚落到地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真的不能不去吗?”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齐琮。
“来都来了,不带你进去,外祖父会怪罪的。”
听起来,他还挺尊敬他外祖父的,可若是如此,他又怎么抵抗的了他外祖父苦苦哀求。
“殿下。”
一袭蓝衣的傅钧从里面走出来,躬身向齐琮行礼,幼宁眼睛一亮,“傅表哥。”
傅钧抬头,对着幼宁略一点头。
有熟人在,幼宁安心许多,跟着齐琮走上前去。
“祖父在广宜院等你和幼宁。”
齐琮微微颔首,偏头对幼宁说:“走吧。”
幼宁有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偏偏良辰和雪兰都没跟来,她想回宫也不知道路。
幼宁跟在齐琮身旁,英国公府庭院深深,经过大门仪门,绕过大厅,来到后院内园,廊庑曲折,花园错落,布局巧妙,堆砌的高石之间一簇簇红粉鲜花争奇斗艳,流水波澜清澈。
前院宏伟威严,内园曲栏精致,皇城中,除了宗亲王府,也就出过多位皇后的英国公府有如此底蕴了。
广宜院是英国公居住的院子,四面被假山凉亭围起,白墙黑瓦,院门口种着两颗榕树,算是整个后院花团锦簇中的一点绿。
院落里戟架上摆着刀枪,武将气息铺面而来。
正堂里,头发灰白的英国公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脸上沟沟壑壑,布满皱纹,精神头却不错,见齐琮进来,先是同他行了君臣的礼仪。
齐琮扶住他,躬身给他行晚辈礼。
“外祖父。”
幼宁跟着齐琮行礼。
英国公看了幼宁一眼,点头夸道:“是个漂亮丫头。”
他怕是没怎么夸过人,幼宁听出他话里的勉强之意。
他的面相也很冷酷,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国公,眉眼自带肃杀之气,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幼宁跟在齐琮身边,下意识的拽了拽齐琮的衣袖。
桌子上只摆了茶水,英国公也没料到齐琮会把幼宁带过来,他平日里忙着朝堂和军中之事,英国公府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小一辈的男丁由他教导,女孩都是府中女眷教导,同他并不亲近。
且英国公府的女孩都是刻板守礼,见到他也只是规矩的行礼,并没有太多交流,他也不太会同女孩相处。
英国公早听外孙说过,未来的外孙媳妇天真活泼,和他们家食不言寝不语的风格不太一样,他看着躲在外孙身边,娇滴滴的小姑娘,挤了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觉得很是别扭,又不自然的板着脸,对伺候的丫鬟吩咐,“去弄些糕点过来。”
他吩咐完又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齐琮问,“今日过来什么事?”
本来他是让齐琮过来亲自劝解英国公夫人的,他那个夫人自从太后赐婚,又入不得宫,见不到皇后以后,就跑到他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那个老妻他是知道的,蛮不讲理,自己年轻时就不想与她计较,让了一辈子,纵的她为所欲为,到了这个年纪,儿孙满堂,更是降不住她。
且他不擅长狡辩吵架,他夫人那张嘴,却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此次英国公府失了脸面,分明就是她擅自做主,散播英国公府要与宁王府结亲的消息,结果太后下旨给齐琮和幼宁赐婚,她又反过来怪是齐琮不顾血脉亲情,不将外祖家放在眼里。
英国公心知是妻子不对,却说不过他,只能把这个麻烦甩给外孙。
只是没想到外孙把外孙媳妇也带来了,这种事当着外孙媳妇的面,还不好开口。
“外祖父,今日在永宁宫遇到三表妹,她身体似乎不适,本王以为,还是让她在家里多休息,待身体好了,再入宫听讲吧。”
幼宁一愣,齐琮跟英国公说话,倒是一点不委婉。
傅芷砚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齐娴也定了亲,只待择吉日成亲,齐娴出嫁之后,身为她伴读的傅芷砚自然也就不用再入宫听讲了,眼下齐琮让傅芷砚在家里好好休息,意思就是不让她再入宫学习了。
英国公府早前已经是打算让傅芷砚在家里待嫁,让她重新入宫听讲,也是英国公夫人想让她去皇后跟前求求皇后,企图在婚事上有所转机。
齐琮这么说,就是明摆着告诉英国公府,不要再做那些没用的事了,他不会娶傅芷砚。
英国公低咳一声,道:“这事不归我管,你得去和你外祖母说。”他又看了眼幼宁,用眼神问齐琮,当着幼宁的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妥。
幼宁垂首坐在椅子上,并未抬头。
齐琮道:“外祖父,这是英国公府的家事,本王本就不该管。”
齐琮还未说完,外面的丫鬟便通报说国公夫人来了。
幼宁并不意外,陛下亲自让人去吩咐,不许英国公夫人入宫见皇后,宁王府这几日也是闭门谢客,堂堂英国公夫人,也不能堵在宁王府门前不走,她就一肚子气也没处发,今日好容易齐琮亲自上门,英国公夫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听说他来,便急匆匆的带着人赶过来了。
“阿琮,外祖母的心肝啊。”
老夫人人未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
“咳。”
幼宁刚喝了一口茶,吓得差点没吐出来。
齐琮轻拍了一下她的背,“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幼宁看着面前的‘心肝',忍不住想笑。
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进门,看到幼宁,脸色变沉了下去。
幼宁起身行礼,英国公夫人看也没看他,朝着齐琮说:“阿琮,外祖母问问你,外祖母到底是犯了何错,你母后不许外祖母入宫。”
“外祖母误会了,不是母后的旨意。”
英国公夫人哂笑一声:“陛下的旨意,还不就是你母后的意思。”
不容齐琮辩解,她就摆手道:“罢了,也不必再说此事了,大齐一品诰命,不配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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