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每年带她回姥姥家,就是在走亲戚。可她已经一年没回来了,姥姥和姥爷会不会生气了?大舅母是不是也不认识她了?
圆宝心中正慌着,以为大舅母不认得她要把她赶走的时候,田丽摸了摸她的脸。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成这样的?”田丽快心疼死了。
圆宝多可人疼的一孩子啊。以前小姑子带她回来的时候,那是白白净净的,圆嘟嘟的小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那时候,人人都羡慕,谁见了都争着要抱抱。
可她小姑子才去了没多久啊,怎么就这样了?
一抱进怀里,更觉得圆宝瘦骨嶙嶙,以前脸上圆嘟嘟的肥肉都没有了。本来一双大眼睛显得更大,占了大半张脸!
田丽忍着心中的震惊把圆宝带进家里,大喊:“爹娘,你们快看看,谁来了?”
“一大早的嚷嚷什么?”陈婆子一出屋子,一眼就看见圆宝,顿时失声。
田丽说:“娘,圆宝来给咱们拜年了呢!”
陈婆子身体僵住,一看见圆宝就哭了,“造孽哟!他老赵家怎么对我的外孙女儿的!天杀的!怎么就搞成这样了?这烂x眼的玩意儿哟!圆宝我的圆宝!”
这活脱脱就是个小乞丐了!
新年了,再怎么穷苦的人家,就算没有钱做不起一套新衣裳,也不至于让孩子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
回娘家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搓磨圆宝,这是不把他们这个亲家放在眼里啊!
陈婆子抱着圆宝,哭得快断气了。
这孩子,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还要瘦小。
可见赵家压根没给她吃饱饭啊!
圆宝靠在她怀里,本来能忍着不哭的,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湿了眼睛,抽抽搭搭。
这动静把何家所有人都惊动了。
见那一老一少在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群人面面相觑。
一听田丽说了刚才的事情,何家的人也生气起来。
“他赵玉柱呢?赵玉柱在哪儿?给老娘滚出来!”陈婆子又心疼又愤怒,眨眼就冲进厨房里抄了把菜刀。
陈婆子问:“圆宝,你爹呢?他死哪儿去了?”
圆宝心中有点忐忑,小声道:“我是自己走来的。还有这个……”
她拽了拽山鸡的绳子,“这是我在山上捡来的,送给姥姥和姥爷炖汤补身子。”
陈婆子心思灵活,抓住关键字眼,直觉不对,忙问:“山上?你是从山上来的姥姥家?一个人来的?”
第6章 06
圆宝点点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带着哭腔:“姥姥,我从深山走来。脚都长冻疮了,走了五天,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姥姥了……”
陈婆子恨恨咬牙,心中咯噔一下,问道:“乖乖,来和姥姥说,你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让你一个人从山里走回来?”
圆宝“哇”的一声扑在她怀里大哭起来,抽噎道:“爹……爹有了后娘就不要圆宝了!姥姥不要赶圆宝走,也不要把圆宝送人。圆宝能干活,吃的也不多。圆宝可以自己找吃的,圆宝没有多少个亲人了。”
随后圆宝颠三倒四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虽然口齿不清,还抽抽搭搭的,不过她头脑灵活,记得清楚。说了一番下来,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特别是在听见赵玉柱连夜把圆宝送进深山的时候,何家的三个儿子都红了眼睛。三个大老爷们恨得牙齿痒痒,面目狰狞。
何家老大何建平握着拳头,怒道:“他赵家是铁打的心!圆宝是个丫头,那也流的是他家的血!这是、这是没想让她活呢!不行,我得找他们算算账去!”
说着,在院子里转一圈,随手抄起砍柴刀就要出门去。
何军呵斥他:“站住!老大你别乱来!无凭无据的你拿着刀上门,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何建平瞪眼,“爹,这怎么就无凭无据了?圆宝不就是凭据吗?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何建安、何建喜也跟着道:“是啊爹,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小妹不在了,咱们这些做哥哥的,还能让人欺负到外甥女头上来吗?”
何军把布鞋磕在石阶上,把砂石都抖出来,沉吟道:“别冲动,让我想想。”
“放屁!老头子你还想个锤子!你不让你儿子去讨公道,我就回娘家找我兄弟!”陈婆子抬起眼,狠狠瞪了何军一眼,又对三个儿子,“说这些狗屁漂亮话,糊弄我们老两口呢!我早让你们有空多去赵家看看圆宝,你们不听,各个推三阻四的,现在出事了就知道马后炮了!我告诉你们,没门!我可记得清楚呢!你们妹子都在天上看着呢!这事儿要不讨个公道回来,我也不活了!去陪你们妹子算了!”
圆宝的妈妈何乐乐在娘家没嫁的时候,最得陈婆子疼爱。何乐乐去了,陈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熬不住就大病了一场,后来她又摔了一跤,腿脚落下病根,年纪又大了,走不动路,所以才少往赵家走动。
要是早知道赵家人这么对圆宝,她爬也要爬着去啊!
这些儿子,没一个顶用的!
陈婆子心中快滴血了,气得说了狠话,干脆坐在地上撒泼,嚷着要去陪闺女,一直和圆宝抹眼泪。
何军被骂得一哆嗦,也缩着膀子不说话了。
老婆子在关于幺女一事上,是最不讲道理的。一般情况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个时候,最好别和她对着干。一家人对于这件事情,都早有心得了。
何建平脸色一白,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千万别这么说。我、我是真心要为圆宝讨个公道!”
老大跪了,老二老三也跟着跪了。
陈婆子抱着圆宝,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抚慰她,手上动作温柔,口中却大嗓门叱骂:“跪跪啥跪?老娘我还没死呢!但凡你们多上点心,圆宝何至于受这么多苦!让她一个娃子在雪山里走五天,五天呐,你们去走走试试?你们几个做舅舅的亏不亏心?就问你们亏不亏心?”
圆宝被她这大嗓门吓得一哆嗦,眼泪都不敢流了。
犹豫了一会儿,伸出小手来,紧紧的抱着陈婆子。
虽然姥姥看着凶,但是姥姥的怀抱还是很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抱了。
何乐乐就是陈婆子的逆鳞,现在逆鳞被人戳了,就像个发疯的母老虎。
幺妹去了之后,家里一向是不会当着她的面提何乐乐的,一提陈婆子准变脸。
为了安抚陈婆子,何建平又自扇耳刮子,“娘,是做儿子的没用!让妹妹和圆宝受委屈了!”
老二老三跟上。
一时间,院子里都是清脆的耳刮子声。
“行了行了。”何军解围道:“别折腾孩子们了。”
话刚说完,就被陈婆子一个冷冽的眼刀给弄得失声。
“这就叫折腾?你外孙女可是差点没命!”陈婆子哽咽。
陈婆子的目光又在三个儿媳妇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二媳妇林翠苗身上,骂道:“老二媳妇!你怎么办事的?刚入冬的时候,不是让你给圆宝带了东西,让你去赵家看看她的吗?圆宝弄成这个样子,你回家怎么一句也没提?这是要帮着赵家人欺负圆宝呢?”
林翠苗一个哆嗦,也跟着丈夫跪下了,“我、我……”
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是没到赵家。
因为懒得走这么远的路,加上她嫁进来的时候,小姑子早就出嫁了。两人除了逢年过节走亲戚时会碰见之外,压根没什么交情,对于圆宝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为了省事,林翠苗直接让人给捎回大荒村,她压根就没进大荒村。
“娘!”林翠苗无话可说,也只好自扇耳刮子,哭道:“天地良心,我要是早知道赵家这样对圆宝,我肯定要和他们拼命的!但是我没进赵家啊!那赵婆子在路上见到我,就和我聊了两句,说圆宝过得很好,就从我手上把东西拿走了!想着村里组织修水利,我还不如回来多挣几个工分,也就没跟着去。我哪知道会这样啊!”
反正陈婆子是不可能去找赵婆子对质的。她压根不怕谎言露馅。
一时间,何家兵荒马乱。
圆宝抽噎着,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陈婆子的衣袖,怯生生的,却不敢说话。
还是老大媳妇田丽心思灵巧,温声道:“娘,你看圆宝走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脚上还生冻疮呢,咱们先别管这些事情。先给孩子洗个澡,再吃个饭。再耽搁,该病了。”
这一提醒,陈婆子忙把眼神一收,落在圆宝身上的时候,又如三月暖阳般温暖慈爱。
她心肝宝贝的叫了好几声,又蹭了蹭圆宝娇嫩的小脸,道:“还是老大媳妇细心,姥姥这就热水给乖乖洗澡。”
然后又对田丽说:“先去打个鸡蛋水来,多放点红糖,给圆宝补补。还有这只山鸡,老二老三家的去杀了,拔毛洗干净,一会儿做饭。可怜见的,孩子肚子都饿瘪了。”
陈婆子发了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自打脸了,暂时逃过一劫。
第7章 07
三个儿媳妇的动作很麻利。
田丽在厨房烧起了水,陈婆子亲自给圆宝打了热水给她洗澡。剩下的一锅热水,则是用来褪鸡毛。
田丽和林翠苗蹲在地上拔毛,老三媳妇周永娟就去自家菜地里拔了三个大萝卜和一把大葱。
山鸡的个头很实在,放在手中掂了掂,很沉。剁成块和萝卜放一起上锅炖了。不过片刻,就从厨房里飘出一股非常浓郁的香气。
何家的日子也并不富裕,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荤腥,还不能吃饱。此时,何家的三个孩子闻见这诱人的香味,迫不及待的堵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的朝里头看。
何老大家的春花秋月倒是还好,女孩子比较矜持,何老二家的独苗苗何兴国呲溜的吸了一下口水,声音响亮无比。
陈婆子出来倒圆宝的洗澡水,见他们堵着,忙嚷道:“看看什么?不就一口吃的?把你们馋得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春花拉着秋月走了。
何兴国小声道:“奶,你今天好凶。我们本来就没吃饱过……”
平时奶奶虽然也总是大嗓门吼他,但其实真正生气的时候很少。不出格的事情,他随便撒个娇都能混过去,可是自从今天那个小豆丁来了之后,奶奶的眼睛里就看不到他了。
何兴国郁闷。
“没吃饱过?没吃饱你去看看咱们村子有哪个小子长得像你这样壮实?”陈婆子瞪他,“赶紧让开!在这儿挡什么道?”
何兴国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不一会儿,田丽进了房间,让春花拿了一套衣服出来,放在最上头的一件红色小袄子特别的喜庆显眼。
春花接了衣服,然后跑到陈婆子跟前甜甜笑道:“奶,这是秋月去年的衣服,都小了,你给圆宝穿吧。”
春花的年纪是最大的,现在已经八岁了,懂事一些,也能帮家里干点活,平时陈婆子就很喜欢她,现在看她这么乖巧,脸上都笑出满脸的皱褶来。
“乖孙女,奶奶没白疼你。”看了一眼上头的红袄子,笑道:“等奶攒了布票,都给你们栽一身漂亮的花衣裳!”
春花笑着点点头。
陈婆子拿着衣服进了屋,见圆宝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
洗得白白净净的圆宝更加可人疼,浑身白嫩嫩的,像年糕一样,让人恨不得咬一口才好,身上仿佛都能闻见一股奶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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