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仅仅是街坊邻居上门来蹭一蹭状元的服气,就连领导也来了。
县长还是带着记者来的。
虽然采访过一次,但那不是官方的报纸,是市井小报来的。
这一次县长直接带了记者来,对于这状元的重视可想而知。
能不重视么?之前去市里开会,关于教育的问题还被隔壁嘲笑了,说他这儿山穷恶水,出不了人才,竞争不过隔壁,可把县长气死了。
这一转眼就出了个状元,隔壁那所谓的清华北大班,啊呸,比不过他的小状元。
县长出了口恶气,脑补一下对方的脸色,越想越爽快,一爽快心情就好。于是心思一动,想要趁着这股东风好好的宣传一下,科普科普教育,所以就打算要搞一期关于状元的专题。
县长不是空手上门的,还带了一笔奖金,一共五千块。
这是状元该有的门面,奖奖奖,再写出来,让人看看,读书是有出路的。
上大学还有奖学金,助学金,免学费。
多好的一条康庄大道的。
这就是现成的宣传素材啊。
于是这五千块的钱也被写进报纸里大写特写。
对于状元不感兴趣的人,看到这五千块也狠狠的被刺激了一下。
五千块,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半个万元户了。
原来读书还能这么有出息的呀。
见到货真价实的回报,就算本来不想让孩子上学的家长,亦或者是随便想上学认几个字,然后就送去工厂的人都开始重新考虑了。
关于状元的版面和教育的科普,在报纸上足足占据了两个兴趣的话题度。
不过这些对于圆宝来说,都不关她的事了。
她很忙。
忙着躲起来不见人。
最近家里的人很多,一会儿一个,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圆宝不怎么擅长和他们打交道,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姥姥就跟她说,找时间和表哥表姐出门去玩,散散心,家里的事情,让她来应付就行。
圆宝听了,哪里还肯留在家里?带着两个小伙伴出门寻乐子去了。
她从以前就想把这里所有的菜馆吃遍,现在正好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啦。
只是夏天太热,就算有胃口圆宝也不太喜欢顶着烈日走街串巷,所以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冰室坐着,喝点冰水,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太阳落下山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回家去。
对于圆宝来说,报纸上的那些热议跟她没有关系,她现在最隐秘的愿望就是能早点开学。
想早点去首都。
这么一想,又想回去写信了。虽然家里装了电话,但是圆宝还是习惯写信。
好像是独属于她和萧回的秘密。
呲溜一下吸完最后一口饮料,圆宝拍拍手,付了账,然后回家去。
秋月跟在圆宝身边,两人小声的讨论商场新上的裙子款式。何兴国跟在她们身后,脖子上架着何时了。
何时了揪着他的头发,咿咿呀呀的叫着,笑得特别开心。何兴国就苦了,疼得想打他的屁股。
三人吃饱喝足,在路上看见一家新开的糕点铺子,还买了几个老婆饼回去,打算让家里人尝尝鲜。
只是还没等走进家门,一来到门口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不仅有争吵的声音,还打骂的声音传来。
门买关,一走近就能看到里面乌泱泱全是人。
圆宝和秋月对视一眼,感觉事情有点不简单。
这么多天来,就算是有人上门,那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现在这个架势,倒像是来找茬的。
“你们干嘛?”圆宝听见陈婆子的骂声,一下子着急了,拨开人群走进去,忘了一眼,见陈婆子脸红脖子粗的站在那儿,目眦欲裂,怒火滔天。
圆宝一怔,回头一望,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熟。
不,这张脸,她怎么都忘不掉的。
当先的人,就是赵玉柱和赵婆子。
是她以前的亲人。
圆宝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就连手中抓着的老婆饼也差点握不住,摔在地上,一张小脸瞬间煞白。
许多年没有见面,圆宝都当他们不存在,没想到会在此时见面。她心中一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圆宝,你回房。”陈婆子沉下声音来,见她面色不佳,安抚说道:“这件事情,让大人来解决就好。”
如今眼见着圆宝有出息了,家喻户晓了,这些人又来扫秋风,这多没脸的事情啊。陈婆子才不想让圆宝来面对这群不要脸不要皮的吸血虫!
可赵家就是冲圆宝来的,见圆宝终于出现,哪里肯让圆宝走?赵玉柱冲上来,拉着圆宝的手,笑眯眯的说:“圆宝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快来让爹看看,这小脸长得,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真好看,你娘在天之灵看见了,肯定也会很欣慰的。”
说着,手还要摸一摸圆宝的脸。
他的手背多了好几条沧桑的痕迹,皮肤因为长年下地劳作而显得粗糙黝黑,指甲底下的污垢好像怎么也洗不掉似的。他也不修剪指甲,手一放在圆宝脸上,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圆宝下意识挥开他的手,嘴唇紧抿着,非常排斥他的接触。
陈婆子的面色也是阴得不像话,把圆宝拉过来,藏在身后,怒骂道:“你还有脸提我女儿啊?赵玉柱你没有心的啊?给我滚出去!别让你们的脏脚玷污了我的地板!滚啊!”
话音刚落,赵婆子不仅没滚,反倒是用力跺了跺脚,把鞋子上的泥土给抠下来。
本来光洁锃亮的大理石地板瞬间多了一堆垃圾,看着十分惹眼难看。
“你――”陈婆子气得不轻,下意识四周张望,想要那点顺手的武器过来,吓唬这帮不要脸的烂货!
赵婆子可不怕她,这一次,赵婆子似乎拿着什么免死金牌,气焰非常嚣张。她说:“陈招娣,听说你在城里发家了,开店了。怎么?亲家来了,你连一桌酒席都不舍得拿来招待招待?”
“我请你吃屎!”陈婆子一转身就想进厨房拿刀,但是一转过去,就看见圆宝手中已经捏着鸡毛毯子严阵以待。
陈婆子一愣,抢过来,然后骂道:“圆宝今天能有出息,跟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是还想讹钱,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你报警啊,报啊!进城没几天呢,就想拿城里那套来对付我?你做梦?玉柱是圆宝她爹,上门来找圆宝,天经地义!你报警也没人理你的!”赵婆子得意洋洋。
可除了得意之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是多么的嫉妒,酸得简直快要冒泡了。
她之前也只听说何家全家都搬进城里了,也没有深入了解过,还以为他们也不过是进城来给人使唤,挣一点辛苦钱,活得未必有乡下舒坦。
就靠着这点自欺欺人的臆想,赵婆子几乎快被自己洗脑,以为何家在城里过得十分凄惨。可没想到今天一见,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这种心理落差,让赵婆子嫉妒得只冒酸水。
她嫉妒红了眼睛,恨不得把这窗明几净的地方砸个一干二净。
再一想到,这个地方,很有可能是领导奖励圆宝之后,何家才能住得起的房子,心理就更加不平衡了。
这些本该是她的啊!
这些荣耀和钱,本来都应该是她的,应该奖赏给她的。
只有赵家,才是养育了圆宝的人,可是却半路被何家给截胡了,她心里能不气吗?
可文书都签了,就算心里再不平衡,再怎么怄气,那也是于事无补。
这口气可不能白受。她今天来,就是想要报纸上写的奖励给圆宝的那五千块钱。
这笔钱,何家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
陈婆子一脸阴冷的等着赵家的人。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许多年没有撒过泼了,陈婆子此时倒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手中的鸡毛毯子从来没有放下过。
圆宝看了一眼,小声道:“姥姥,我去报警吧。”
说着,还真跑到电话旁边,就要打110 。
赵家的人一怔。
他们没见过这玩意儿,但是听说过啊。
好哇,没想到他们居然连电话都装上了。
肯定也是沾的圆宝的光。
这么一想,想要的就不是圆宝的那五千块钱了。
赵玉柱红着眼睛,忍住心中的激动冲过去,按住了圆宝按号码的手,笑道:“你这娃娃,不要这么较真。我是你爹,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我们这一次就是听说你考了个状元,很是风光,所以过来看看。这不是见你有出息了,过来瞧一眼么?哪里会做什么?”
圆宝冷静的看他,忽然道:“以前奶说要把我扔掉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过一句要把我留下来?”
赵玉柱心虚得不敢看向她的眼睛,但是想想自己是她爹,所以瞬间又有了底气,怒骂道:“小丫头还挺记仇!你那时候年纪小,记错了!”
圆宝气笑了。
那事情,她还记得,十分清楚。
“你不是我爹。”圆宝说:“从法律上来说,你跟我已经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不需要留情面。”
言罢,转向陈婆子说道:“姥姥,你别和他们动手,我直接报警了,一会儿警察来了,是他们这些擅自闯入的人没理。把他们抓走,蹲几天大牢,他们就消停了。”
嗓音还是软的,但是这话说得一点感情都没有,对于圆宝来说,这些人不管做什么,都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绪,对她来说这些知识陌生人而已。
陈婆子一怔,本来还担心她受到影响的,但是这话一说,心中受用无比。
她的娃长大了,也分得清是非,心里十分明了,知道好赖。
陈婆子决定听她的话。
虽然鸡毛毯子拿起了又放下,拿起了又放下,十分想打人,但是终究还是让忍住了。
赵家的人面色都异常难看。
赵婆子尖着嗓子,骂道:“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兔崽!你把我们当亲人,我们也不把你当亲人!但是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们五千块钱!你要是不给,我就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他们夸赞的好孩子,女状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读了几天书而已,还真把自己当金凤凰啦?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没爹没娘没根的小娃娃!以后就是死了,到地底下连个祖宗都认不到的!”
话音刚落,赵婆子就“嗷”的一声叫,疼得用手捂着面庞,连连往后退。
陈招娣这个贱货!居然拿鸡毛毯子抽她嘴巴子!
赵婆子一抬头,想干架,但是触及到陈婆子阴鹜的神色,下意识的虚了,结巴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是报警了,我可以让警察抓你!谁让你动手的打人的?你不占理!”
“呵,行啊,牢中管饭,我老婆子正好活腻了,正好在咱们一起进去,正好做个伴儿。”陈婆子狞笑着,全然忘记了刚才圆宝说的不要动手,鸡毛毯子嗖嗖的挥舞起来,对着赵婆子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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