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叫我店长就好。”苏姜熟络地帮一位房客办理完退房手续,走过来纠正她。
何辰含着豆浆,支吾应着好。心里却感到很奇怪,目前看来苏姜就是客栈的主事,那不叫老板而是店长,难不成是帮别人管理的?
“趁热吃。”苏姜把鸡蛋推到何辰面前,回答她前一个问题,“是有哥帮你治疗的。”
何辰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她拿纸巾擦着唇,还是忍不住讶然:“卧槽,这是他妈的拿我做实验?”
虽然是何辰第一次中枪,但她又不是傻子,那可是枪伤啊!不是什么风寒感冒,只要喝个药打个针观察一下就好的,要是感染发炎了,她胳膊还要不要了!
何辰同人讲话时,即便不笑,颊边的梨涡也若隐若现,加之现在有伤,面容削瘦又有些憔悴,看着就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女生。
至少在一分钟之前,苏姜是这样认为的。
苏姜只呆愣了片刻,便对震惊中又饱含着怒气的何辰,笑着解释:“有哥对这类伤,很有经验,相比于医院的医生也毫不逊色。有一次他中了枪,连医生都不敢下刀,最后还是他自己动手,挖出了差点打在心脏的子弹。”
光是听他描述,何辰都觉得无比疼痛。倒是苏姜说的时候,何止轻描淡写,简直就差笑出声了。
何辰想吃鸡蛋,发觉壳太碍事了,于是将鸡蛋放下,随口道:“你这么不关心自己老板,不太好吧。”
苏姜提起范景有,是随意中带着服从的口吻,虽然他并未阐明与范景有的关系,何辰只是凭直觉猜测,但她说完就在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猜对了!
“有哥在西北这么些年,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不需要多余的关心。”苏姜没有否认,缓缓收起笑意,视线落在何辰剥了一小半的鸡蛋上,“他不太喜欢事多的女人,也不喜欢将脏话挂在嘴边的人。”
虽然苏姜话里话外都是刺,但何辰发觉自己竟然不讨厌他,因为何辰在苏姜的眼里,并未看见如易桐那样的敌意。
“过去是过去。”何辰重新拿起那个鸡蛋,用勺子从破碎的一块,挖了小块蛋清,送进嘴里,“鸡蛋也不一定,非要按部就班剥壳才能吃。”
何辰还想再说两句,但是发现自己已经词穷,况且有些事情并不一定多说多对,留白才更有想象空间。
比如现在,她其实就是平时嘴贱怼习惯了,而这次的对象也不好直接骂回去,毕竟她又不是泼妇,于是随口这么来上一句。见苏姜目光里闪现出一抹欣赏,何辰回过味来,还真有点佩服自己。
苏姜正要说什么,何辰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里是野人冷静的声音:“辰子,别过来,他们有枪――”
何辰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噼里啪啦开始炸金花。
野人!她这几天跟范景有在一起,又是枪杀又是迷失,已经完全忘记他们了。何辰记起她昏睡之前,范景有的那句话――我会将他们带回来,乖乖等我。
不是做梦,是真的,野人他们被绑架了!他妈的谁要死了,竟然敢绑架她的人!!
野人话还没说话,就被人骂了一句,那人夺过手机,笑声很温柔,“何辰?我是孟露,请你转告范景有,如果被我知道他带了警察过来,这一屋子的人,可就都没命了。”
“苒苒啊,你爸一出院,我们也要回海市了,你有空就去看看我们。”
童沛白有些感叹,又怕今苒苒感到负担,忙道:“我们知道你忙,你要是没空,我们就每个月来北城一趟,可以吗?”
“可以,我有空也会去看你们的。”今苒苒应下来。
季嘉志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听母女俩絮叨完,给童沛白使眼色。
童沛白这才拿出一把钥匙,道:“苒苒啊,这是我们前些日子在北城买的房,房子呢,本身不大,也没花多少钱,我们知道你现在自己也能赚钱,但就是想你一个人在北城,要是有个万一,也有落脚的地方。”
第39章
担心今苒苒不收,童沛白言辞恳切,都要把自己说哭了。
今苒苒望见她眼里的泪光,也被触动了,“那好吧,就算我替你们看房,偶尔我会去打扫的,反正你们也还会回来北城看我的对吧。”
“是是是。”
季嘉志见她收下钥匙,连声应道,“我们肯定还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就能住在一起了。”
今苒苒没有见过季嘉志这么殷切的时候,倒被吓了一跳。
“他手术后,就有些不正常,还没恢复过来呢。”
童沛白对季嘉志翻了个白眼,又拉着今苒苒话家常,“你和时渡最近还好吧?”
“啊,还……还好啊。”
“我看到你好几条新闻,说是有什么人在追你,我是相信你的,但是我怕时渡误会。你这次回来,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他知道我的为人,不会误会的……”
孟露讲完自己的话,不给何辰痛骂的机会,就抢先挂断了电话,仿佛就是借她当个传话筒。
何辰急忙去拨范景有的号码,果然联系不上他。
目前能确定的是,野人他们被孟露一伙绑架了,现在还算安全。而范景有出门近十几小时,竟然没有直接去找他们,难不成真去报警,行为受到了限制?
不行,大家下落不明,她没法在这里干等。何辰找苏姜借了身简便的衣服,换好后问厨房在哪。
苏姜警惕地看她:“你要做什么?”
“拿刀啊。”何辰找了顶鸭舌帽带着,面色很是焦虑,“不行不行。”
何辰:“有枪吗?”
苏姜总算明白过来,她这是打算自个去救人了,还真是和有哥一样雷厉风行。可是有哥行事果断,不做没把握的事,苏姜不仅放心还能袖手旁观,但何辰受了伤还没好,要想一个人闯进盗猎分子的地盘,简直笑话,她要有这个本事,他把头拧下来。
何辰看他一眼,将随身物品放进斜挎包,“收收你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又不是猪,难不成还直接冲进去吗?当然是先踩点,再见机行事了。再说了,我总不能看着我兄弟们被关而无动于衷吧,我们那可是一起反抗过老师和学校的革命战友情。”
何辰扶着左肩,跑到前台捞了把长锁放进包里,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不减,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走啊。”
苏姜:“?”
何辰如此高义薄云,试问你感动吗?苏姜摇摇头,不敢动。
苏姜考虑是不是得把何辰关起来,免得不好向有哥交代。何辰急躁地瞪他,“磨磨唧唧的,跟个小屁孩似的,就问你走还是――”
远处似乎来了一批客人,喧闹声渐近,何辰话还没说完,有人在身后问道:“去哪?”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一丝粗粝,听起来很有味道,然而他尾音不自觉拖长提高,便生了些严厉。
苏姜看见来人,站在原地扯了抹笑,立即反击,“有哥,你家这小孩怎么骂人呢。”
何辰顿时转过身去,动作过大牵扯到了伤口,她一边呲牙咧嘴,一边红了眼眶,几日未见,再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切。
范景有站在门槛外,身后是一颗巨大的柳树,枝繁叶茂随风飘荡。他的脸背着光,只余坚毅的轮廓还算清晰,视线在何辰脸上逗留片刻,又落在她斜挎的包上,“还长出息了。”
像下着定论,又像在接苏姜的话。
“我就是想邀苏店长出门逛街。”
何辰心虚地摘下帽子,露出惹是生非被抓现形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脱下包。她眼睛没闲着,一一扫视,连带范景有,总共五个人,一个不少,完好无损地全部回来了。
“辰子,怎么了?”野人飞快跑来扶她,一面观察她脸色,一面盯着她隆起的右肩,几秒钟后,面色一凝,“枪伤?”
孟露的目标是范景有,野人他们只不过是孟露回程路上,与自己人汇合后顺手捞回去,借以要挟范景有的人质。而且孟露顾忌着范景有,根本没来得及对他们怎样,是以几个人不仅毫发无损,还能活蹦乱跳在客栈吐槽。
这大小是趟绑架案,几个人也算经历了一遭,尤其小清新,往后回去也算增加了一笔谈资。
几人本来歇息着,正在进行一场无妄之灾后的交流与疑点讨论,听见野人的话,纷纷围了过来。
“没事,你们回来就好,那个臭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何辰本以为大家是关心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余光没找着范景有的身影,于是想再具体说明伤在哪里,她是因为帮范景有挡枪才中的子弹等等。
然而,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她彻底闭了嘴。
小清新奇怪:“怎么会中枪?难不成你昨天来找我们了?”
野人也很疑惑,“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连贺跃也是一脸茫然,“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记什么了,对了,我们在博罗转井镇不是要找那小破孩么?”
提到博罗转井镇,大家像被启动了什么程序,一个个都发愁起来。那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醒过来,何辰和范景有不见了,却发现被绑在自己人的车里,还没等他们回神,又被半路杀出来的几个人给劫走了。
岂止发生了什么,那两日的事情,简直是让人无从解释。何辰被他们吵得烦了,又没法从头到尾给他们细说。
只有易桐没有起哄,她坐在一旁的座位上,动作优雅地为大家泡着茶。
苏姜送走了一位客人,进来看着乱糟糟的庭院,扶额摇了摇头,瞧见易桐安静坐着,便走过去夸了两句,“还是桐妹性子稳,难怪有哥自从认识了你,都不来我这儿剪头发了。”
易桐将洗好的茶杯递给苏姜,低头羞涩地笑了,“我都是胡乱剪的,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和姜哥你可比不得,还是有哥信任我,才允许我任意发挥。”
易桐语音轻柔,说着话瞥了眼人群中的何辰,眼底泛出浓浓的不屑与反感来。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恰好被何辰给捉到了。
易桐倒茶的手腕,恶魔之眼正泛着冷光,何辰视线停在上面,明知故问:“这就是你丢的那玩意?”
易桐呆愣了片刻,见大家的目光看来,用另一只手轻轻盖住手链,不自然地点头,“找到了。”
何辰笑着噢了一声,没有多说,她观察到贺跃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心想这些人当真是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了么?
易桐不好意思地撇过头,生硬地解释:“一觉醒来它就在我手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出现的,我之前……绝不是有意为难你。”
何辰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别人碰她一下,她能打回一拳。这种心不诚意不足的道歉,简直再敷衍不过了,不如不要,“易学姐,不要勉强自己。”
两人你来我往,矛盾可不像是只为一条项链,苏姜看得兴致高昂,撑着脑袋想听八卦。然而何辰与易桐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再开口,只有小清新跳起来,靠着野人,将易桐指责一通。
都是些诸如做人不能这样带有色眼光,要搞清事实才有发言权,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之类的。听得何辰打呵欠,野人见状走过来,提及孟露那边的情况,何辰一下直起身,“还不知道你们怎么回来的呢。”
怎么回来的?
据说范景有答应了孟露的要求,千辛万苦去找来了鹿王角,然后同孟露交换,并且还将识别的方法,教给了孟露一行的偷盗犯。
世事如何,只有范景有清楚,野人他们被关在一个底下赌场里,这些事情,还是孟露憋不住,自己向他们炫耀的。并且听孟露得意的口吻,范景有似乎还同意了她的一个要求,貌似是要做他们的向导,带他们去哪里来着。
大家都觉得范景有的处理,不够硬气,甚至有点憋屈。只易桐说:“有哥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相信他不会帮那种人的。”
小清新气道:“还有什么理由?这回来的也太窝囊了,应该一锅端!”
“那你回去啊,不行还可以报警。”贺跃不待见小清新窝里横对外耸的性格。
何辰听完皱着眉,手来回顺着桌沿滑动。这是她认真思考时,常有的一个习惯,只是她手碰了伤口,细微的血迹蹭在光滑的白色桌面,显得十分刺眼。
苏姜没说什么,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也不为自家老板解释,称还要接客,就起身开溜了。
易桐有轻微的洁癖,看见桌面上极淡的红色,正要开口提醒,被一双生冷的眼神,直接吓的噤了声。
何辰自己也发觉了,她虽然不太讲究,但也不喜欢血。何辰刚举起手来,就被野人捧住了,野人抽过桌上的纸巾,也没说什么话,只低头仔细为她擦拭。
野人大何辰两岁,两人认识的时候,都站在教学楼的天井下罚站。何辰是因为逃课去网吧,而野人则是因为翻墙去看军事演习。
这理由在当时的何辰听来,简直比蹦极还酷,她立马表示要将野人收入麾下。野人盯着她的小身板看了眼,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冷笑:“一米和一米七,你要怎么收?”
“你才一米,我一米四了!”何辰挺直了身板,突然朝着野人的方向伸出手,野人条件反射一拦一踢再反手一刀,就把何辰给打趴下了。
何辰在地上疼地直叫,野人正想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身后教导主任的声音咆哮而来:“叶文任!!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连女生也下得去手??”
野人只记得,何辰躺在地上,捂着他根本没碰过的肚子,对着他轻挑眉头。阳光照在她稚嫩活泼的脸上,那一对浅浅的梨涡,从此刻在了他心里。
少男少女的心事,总是私密、羞涩、难以启齿。未说出口的情绪,或许只是镜花水月,真捞会发现只是一场空。何况,能时刻看见、谈话、玩闹,已然心满意足,毕竟开口就有可能从此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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