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痛的是她的心。
眸光冰寒如刃,定定落在脸上被掌掴的地方,叶贵妃看着两颊红肿破烂的伤口,心里直恨出血来。
顾不得脸上伤口会扯痕,她咬牙恨声道:“本宫入宫几十载,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那个老寡妇竟然这般作贱本宫,这口恶气本宫绝不会放过。”
粟姑姑也是气恨不已,道:“那杨家嫡女名声都闹成这样,太后明知端王不肯娶亲,竟让皇上直接下旨赐婚。听说如今还野心勃勃的要让杨家二房的嫡女做太子妃,名单都拟好了。”
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叶贵妃更是恨得牙痒痒,“想不到本宫与长氏的一番争斗,竟全便宜了杨家――太后不仅坐享渔翁之利,还落井下石的做贱我,真是太可恨了。”
粟姑姑担心道:“如今一切都成定局,白白浪费娘娘的一番筹谋,以后可要怎么办?”
叶贵妃狠戾的眸子里闪过精光,冷冷笑道:“一切都成定局?!哼,只怕未必。”
说罢,她从镜子里看向粟姑姑,问她:“你今日出宫去见他们,可说了什么?”
粟姑姑连忙道:“老奴今日回到武家废宅时,当时只有侄姑娘一个人在,苍梧外出了。侄姑娘一直跟老奴怨怪苍梧,不趁着魏千珩在莳花馆寻欢戒备松驰时杀了他,还怪苍梧胆小,不敢去燕王府杀了长氏与她的一双儿女。后来老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娘娘的意思,侄姑娘才没再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粟姑姑顿了顿,又道:“后面正说着,苍梧就回来了,给侄姑娘带回了外面酒楼的饭菜。老奴瞧着,姑娘在废宅里所花所用之物皆是好的,后来才知,竟全是苍梧为她布置的。”
叶贵妃满意一笑:“看来,苍梧对这个‘女儿’十分上心。你可有问他,他接下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粟姑姑道:“他说一切听娘娘的意思!”
叶贵妃再次满意点点头,问道:“你可有问他,那日给魏千珩透密之人可是他做的。”
粟姑姑摇头,疑惑道:“老奴问了,苍梧说不是他干的,说他当时并不知道长氏贱人约端王想见。”
叶贵妃了然的点点头,狭长的凤眸危险的眯起,徐徐道:“本宫这两日也一直在想,长氏一直谨慎,她被太后那个老寡妇逼着去见端王,必定是十分的小心,只怕没人会提前知道她的打算,连魏千珩都是收到神秘纸条才跑去捉奸的――所以,到底是谁第一时间知道了长氏的计划,并告密给了魏千珩?”
粟姑姑也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道:“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总归这人是长氏的敌人,也就是我们的盟友。”
叶贵妃再次点头,想到魏千珩因为长歌与端王私下相见,竟是气怒到去找官妓了,心里憋着的这一口气不觉舒解了些,凉凉道:“那老寡妇为着她杨家的荣耀,这般作贱本宫。当初箐儿出事时,她更是恶毒的一直不肯放过叶家,却将自己娘家的姑娘当宝贝般的捧着――既然如此,等端王与杨家大婚之日,咱们送份大礼给她!!”
粟姑姑看着她的样子,已料到她心里已有了主意,不由欢喜道:“娘娘可有什么指示给宫外的侄姑娘与苍梧?!”
一想到心中的计划,叶贵妃心情大好,起身朝床榻上走去,笑道:“马上要过新年了,又天寒地冻的,让他们‘父女’二人好好将养着,保命最好紧,切不可轻举枉动,一切听本宫的安排!”
粟姑姑连忙应下,上前替叶贵妃宽衣。
叶贵妃突而又道:“不过,也可以找点其他的事让他们做做――让苍梧想办法将容昭仪那贱人处置掉,免得她趁着新年,又去唆使皇上讨要回儿子!”
粟姑姑一边将叶贵妃脱下的衣服放到熏炉边小心的烘晾好,一边迟疑道:“今日老奴回来时,侄姑娘一直在追问老奴,问娘娘为何不让苍梧去杀了长氏与魏千珩,还有他们的一又儿女,为叶家和她的孩子报仇。”
叶贵妃靠坐在床沿上,面容隐在帐影里,冷冷道:“并不是本宫不想他们死,本宫早已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只是,他们一死,一了百了,可咱们叶家的事却也彻底湮灭再难翻身。所以魏千珩那个白眼狼,甚至是长氏那个贱人都还不能死――不但不能死,本宫还要让他们好好活着!”
这一下却是连粟姑姑都听糊涂了,走过来一脸迷惑的看着叶贵妃。
叶贵妃嗤笑出声,道:“本宫问你,魏千珩死后,除了让我们出了心中的恶气,我们还能得到什么?”
粟姑姑摇摇头,道:“还请娘娘指教!”
叶贵妃躺下身子,缓缓闭上眸子,冷冷道:“魏千珩一死,皇上必定会另立太子。可十四子年龄还小,成年的皇子里,晋王被禁足失了圣心,只有端王最为合适。”
“他本就是皇长子,又有骊家与小骊妃那个死贱人扶持,再加上娶了杨家嫡女,太后到时也会拼命的保举他,所以最后太子一位必定落在了端王身上――咱们辛苦一场,最后岂不又为他人做了嫁裳。而端王成太子,小骊妃是他亲姨母,一并得势,那个贱人又岂会放过我?!”
听到这里,粟姑姑终于反应过来,惊喜道:“所以娘娘留下魏千珩,让他先与端王相斗,等以后两败俱伤后,再让十四皇子上位,到时他成了太子,容昭仪也被苍梧处置掉,娘娘就是他惟一的亲人了,自是事事听娘娘的摆布!”
粟姑姑小心的替叶贵妃掖好被角,又道:“可娘娘为何要留下长氏与她的孩子,为何不让苍梧先杀了她们?”
叶贵妃复又睁开眸子,寒眸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可怕的冷芒,冷冷道:“因为长氏是魏千珩的死穴,也是魏镜渊的死穴,若要看到他们兄弟二人再次互相残杀,她就是最最重要的引火索――这样的利器,本宫岂会舍得让她什么都不做,就无声无息的死去?!”
粟姑姑大彻大悟过来,钦佩激动道:“娘娘不愧是女中诸葛――有了娘娘的筹划,娘娘与叶家重新翻身指日可待!”
叶贵妃一想到心中的计划,也是激动不已,得意笑道:“很快就有好戏看了――本宫竟是开始期待端王与杨家的这场御赐的盛大婚礼了……”
筹谋好一切的叶贵妃终是满意睡去……
而燕王府的林夕院里,长歌在床上翻腾了半宿,直到了二更时分,才疲惫的浅睡过去。
那怕在睡梦中,长歌还是感觉脊背发凉,心里也莫名的慌乱,不自主的拢紧了身上的被子,抵御身上的寒意。
她拢被子时,半睡半醒间,隐隐听到了开门声,似乎还有北风从门缝漏进来。
长歌脑子里浑噩一片,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下一刻,却有一双大手抱住了她。
长歌一惊,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魏千珩,因为先前他也曾半夜从儿子的房间偷溜进她的屋子。
可下一刻,她突然想起,魏千珩今日没有回府,又歇在了莳花馆。
那么,抱着她的人是谁?
长歌全身一震,吓得清醒过来,全身瞬间被冷汗浸湿,呼吸都快滞住了……
第123章 他竟是认真的!
这些日子以来,因着魏千珩对她态度的转变,京城里到处都是她失宠被弃的消息。
长歌人前装做无事人般的样子,每天照常过自己的生活,似乎没有将外面的流言、以及魏千珩有了新人的消息放在心里。
可实则内心,她越来越看不清魏千珩的心思和举动,心里熬油般的难受着,夜夜不得安眠。
而今晚好不容易喝了心月熬的安神茶,堪堪要睡熟时,她却又被惊醒――床上竟是蓦然多出一个人来,还抱住了她。
长歌当即被吓得睡意全无,冷汗潸潸,瞬间清醒过来。
她拼命挣扎起来,并回头去看抱自己的人,借着床边起夜的小灯,竟看到了魏千珩。
他不是在莳花馆么,怎么又来了这里?
看到魏千珩的那一刻,长歌滞住,她停止挣扎,怔怔的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长歌对上魏千珩熟悉的深眸,简直像做梦一样。
魏千珩收紧手臂抱紧她,没好气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外面风雪肆意,北风呼呼刮得窗棂哗哗的响,长歌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眸光看到床头衣架上他脱下的外袍,上面落满积雪,被屋子里的炭火一烤,正滴滴嗒嗒的往下掉着水滴。
“殿下不是歇在莳花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长歌是怜惜这么大的风雪他赶回来,可听在魏千珩的耳朵里却不是滋味,冷着脸道:“敢情,你希望我一直在莳花馆不要回来?”
长歌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得道:“这是殿下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闻言,魏千珩瞬间来了火气,却又找不出她的错来,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长歌听着他嗓子里难掩的沙哑声,再加之她也一时间不知同他说些什么,为了打破尴尬,她爬起身,披上外衣,去到墙边的红泥小炉旁,提起上面温着的茶水,给魏千珩倒了一杯。
魏千珩也坐起身,本不想接她手中的茶水,可看着她面容憔悴不少,心里又生出不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一口喝下,然后定定的看着她,见长歌收回杯子默默坐在桌子前,并不再回到床上,明显对他疏离起来,他心里蓦然一慌,梗着脖子开口道:“你之前一直要见我,如今我来了,你可有话同我说。”
长歌之前确实有好多话要同他说,可经过这几日的变化,先前的千言万语到了此时,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气氛瞬间也凝重起来。
片刻后,她恭敬道:“我没什么话说,倒是殿下深夜前来,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见她恭敬疏离的样子,魏千珩心里又慌又乱,面上却冷冷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是想问的、想对我说的?”
长歌坐在桌前,半低着头淡然道:“看到殿下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这却是长歌的心里话,不论外面怎么传言,也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变心喜欢上别人,长歌都可以不在乎,只要看到他一切安好,她就放心了。
因为从母亲的身上,长歌深深体会到,女人这一辈子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他爱你宠你时,你的前景充满幸福和希望;可若哪一天他厌你烦你了,你的希望就破灭,人生也走向毁灭。
与其如此,不如将希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宠辱不惊,平淡的过自己的日子――他爱也好,厌也罢,她总归要将日子过下去,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可这话听在魏千珩的耳朵里,却全然成了她对他的不在意。
他冷冷道:“你可知道,昨晚吴世子陪我一起在莳花馆喝酒,他家的侧室就打到莳花馆来了,差点将整个莳花馆砸了,闹得鸡犬不宁……”
长歌一惊,也恍悟过来――难怪他会半夜跑回来了,原来是吴子规家的女眷去莳花馆砸场子了。
吴子规这个侧室白氏,是个京城出了名的醋坛子,不知道打跑了吴世子多少红颜知己,乃至于吴子规身为国公府的世子爷,二十出头了,还没有娶到正妻,许多贵门家的姑娘,一听到与他家议亲,都惧怕了他这个侧室不肯相亲。偏偏他这个侧室是国公夫人的亲外甥女,吴子规打不得骂不得,更是不敢休,只能好好供在家里……
长歌小心的抬头看向魏千珩,见他神情不郁,脸色黑沉,以为是白氏的大闹搅了他的兴致惹他动了怒,不由想到,先前青鸾也冲动的要去莳花馆大闹,幸亏被她拦下了。
如今想来,幸亏当时自己没有冲动失去理智,不然只怕他会更加生气。
想到这里,长歌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
魏千珩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看,想看她有什么反应,却看到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越发的郁闷了。
下一刻,他气恼的掀开被子,外袍也不穿,径直走到东窗下的榻上坐下。
屋子里除了床角留着的起夜的小灯,黑漆漆的,长歌见他去榻那边坐下了,只得上前去,要点燃榻上的灯烛,却被他冷冷喝道:“不要点灯。黑着好,免得看你的脸色。”
长歌一怔,莫名其妙的看向满身怒火的魏千珩,心里也不由的冒上气来。
去外面厮混的人是他,不归家的也是他,乱吃飞醋的还是他,怎么临头他还生起她的气来?!
又不是她让白氏去砸的场子。
想到这里,长歌冷冷道:“殿下在外面败了兴。深夜而来,若是为了拿我撒气来的,殿下还是请回吧。”
见她一言不和就赶自己一走,魏千珩一怔:“你让我回哪里去?”
长歌冷冷道:“殿下回主院也好,回莳花馆也行,总比在我这里让殿下不舒心的好……”
魏千珩见她态度比自己还硬,不由气笑了,可又舍不得走,只得自己找台阶下。
他道:“那日茗茶居一事,你就没有半句解释么?”
茗茶居一事,长歌先前确实想好好同他解释的,可在几次求见被拒后,长歌如今反而看淡了,不想再在那件事上多做口舌与纠缠。
她侧过身子不看他,淡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且当日之事,殿下只怕早已查得清楚明白,既然如此,殿下还不肯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会知道自己是奉太后之命去的,且当日她与端王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她实在弄不明白他有何好生气的?
“我与端王是旧识一事,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若是因为这个,我与端王要一直被怀疑,我就是全身长满嘴、解释再多也无用的……”
这些日子以来,长歌也想过了,她曾经是端王手中鹞女一事,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且如今他们同在京城,他还成了她的皇兄,日后在京城里难免要时常碰面,甚至还会有所交集,若是次次都要闹出事情来,她还要怎么活?
外人可以不理解她,可她没想到魏千珩竟然也捕风捉影的生气吃醋,说实在话,她心里对他同样生气,甚至是失望的。
外人不了解她,难道连他也要误会她吗?
魏千珩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怨懑之气,还见她一直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是因为小气吃醋同她生的气,终是忍不住上前去,坐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磨着槽牙道:“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今日这般蠢笨,竟比白夜还迟钝些,就是不明白了呢。”
他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的蹭着,让长歌一下子红了脸。
‘啪’的一声,长歌羞恼的抬手打落他的手,冷冷道:“不是我不明白,是我如今实在看不透殿下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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