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珩黑瘦了许多,但精神头很头,深邃的眸子熠熠发亮,将长歌护进怀里,尔后抬头看向缓过劲来的太后,笑道:“太后,孙儿没死,好好的回来了,您若是对长氏有何不满,尽管罚孙儿便是;长氏所做一切,都是孙儿授意的,可怜她无权无势,不敢忤逆她夫君,只得惹太后不开心。所以,这一切都是孙儿的错,要打板子就打我吧!”
说罢,魏千珩放下乐儿,自顾趴到条凳上,俨然一副等着被打的形容。
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含泪花的上前,摸着魏千珩的头,手直颤抖着:“珩儿,你真的……你真的没死?”
太后喜爱魏千珩却是真的,所以这也是她厌恶长歌的原因,最是讲究门庭出身的她,总不喜欢孤女细作出身的长歌,与她最出色的孙儿比肩而立,再加之长歌还与端王纠缠不清,这也是为她所痛恨的,所以这顿板子,就算长歌交出了刺客,她还是要打的――刺客一事不过是触动了她心中的怒火。
可眼下见太子平安归来,太后欢喜不已,自是将此事放开,疼爱的拉魏千珩起身,气嗔道:“还打什么?快,让哀家好好看看,也跟哀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魏千珩顺坡下驴,站起身对太后笑道:“孙儿最近所做之事,和长氏牵扯到的刺客一事,却是同一件事,太后若想知道,还是问父皇吧;此事与他干系最大,也是他惹出来的事,孙儿与长氏不过是替他在收拾烂摊子罢。”
也只有他敢这样打趣魏帝了!
太后早已料到刺客一事与魏帝有关,不然他不开口放人,任是长氏再厉害,也无法从他手里要走人。
只是让太后没想到的是,连太子的事也与刺客一事有关,不由越发的好奇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魏千珩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正是魏帝紧接在魏千珩后面赶过来了。
事到如今,魏千珩‘复活’归来,万事皆定,有些事情,定是瞒不住了,魏帝亲自来同太后解释请罪来了。
魏千珩知道这一说,只怕一时半会都不会完,他没耐心再听太后与父皇再说一遍旧事,于是带着长歌与乐儿,去次间找女儿。
临行前,他神情严肃的对太后与魏帝道:“等太后听父皇说明一切后,还烦请太后再替孙儿处置一桩烂摊子。”
听他的话,太后满脸糊涂,魏帝却脸色黑冷,父子二人竟是一样的形容……
方才院子里闹出的声响,心月早已听到了,可惜门口被人守着,她带着小殿下出不了门,只得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如今见魏千珩回来了,救下了长歌,心月全身一松,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连忙退到屋外,关好房门,让他们一家四口团聚。
魏千珩隔这么久没有见到一双儿女,想得要命,特别是看到女儿又长大了不少,模样更水灵可爱,真正是如掌上明珠般宝贝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还嫌弃魏帝赐给女儿的名字,不甚满他的意。
长歌看着魏千珩左拥右抱的将两个孩子都霸占在他身边,感觉像做梦一样,除了欢喜的看着小别重逢的父子三人,却是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魏千珩伸手也将她拉到身边,摸着她瘦了许多的脸颊训斥道:“你怎么这样傻,太后的大板子都要打到你身上了,你都不知道如实交待了,还傻傻的趴在那里等着挨打。你这身子,受得起一板子吗?”
当着孩子的面被魏千珩‘训斥’,长歌不觉红了脸,心里却暖融融的,笑道:“殿下让我交待什么?”
“初心的事也好,我还活着的事也行,甚至父皇与无心楼之间的秘闻,只要能助你自己脱险的,你都可以说。”
魏千珩气长歌一根筋不懂得保护自己,今日若是自己再晚到一会,她岂不真要活活打死。
长歌无奈笑道:“初心一事是皇上的私事,且我不知道皇上与初心最后的决定,不敢擅自将此事揭穿;而你活着一事,我怕你还有其他事要做,不敢打乱你的计划……且太后要处置我,并不是因为我隐瞒初心的事,这只是她的一个由头罢了。”
看到魏千珩一脸迷惑的样子,长歌没有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事,从早上叶贵妃强抢乐儿,到魏镜渊帮自己通知魏帝,还有后面的帕子一事……一一细致的同魏千珩说了。
闻言,魏千珩眸光渐深,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冷冷笑道:“难怪太后会突然知道年前刺杀一事,原来,竟全是永春宫那位在作怪;想必那蠢傻的杨家姑娘也是受她唆使。”
说罢,又对长歌满意笑道:“所幸你聪明机警,没有去梅苑中她们的计。也知道向父皇搬救兵,没让乐儿落到她手里去。”
看着魏千珩一脸满意的形容,长歌一脸无奈,刚刚是谁骂我傻来着?
她想着魏帝方才来时脸上凝重的样子,问魏千珩:“初心随你进宫了吗?她一切可还好?”
长歌想,皇上如今同太后说明一切,初心是皇家公主的身份自是瞒不住了,也等同于魏帝承认了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身为皇家公主,自是要入宫居住,可初心会同意吗?她对魏帝的恨意只怕不会这么快消弥……
她一开口,魏千珩就猜到了她的担心,一边逗着彤儿一边道:“当年之事,父皇与无心都有错,再加之有人在中间煽风点火,才会造成最后的惨局……”
“而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初心不但救出了陌无痕,也查清了当年之事的真相,想必初心对父皇的怨恨会消除一些,但最后能不能原谅父皇,父女团聚,还要看她自己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初心对魏帝的仇恨虽减,但还没有完全原谅,所以不用问也知道,初心定然没有跟他进宫的,那她如今在哪里?
不等她开口问,魏千珩仿佛会读心术,又道:“她随陌无痕走了,没告诉我住址,但想必你是知道的。”
长歌瞬间想到了百善堂,心里顿时一松,笑着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还有许多疑问想问他,譬如无心楼与苍梧的事处置得怎样?苍梧的背后主子可是晋王?还有这一次晋王明目张胆的追杀他,魏帝会如何处置晋王一党?
但看着魏千珩疲惫的面容,还有他兴致勃勃逗弄两个孩子的样子,乐儿也一直缠着他不放,父子三人玩都嫌不够,她不忍心在这样美好的时刻,追问这些烦心之事打扰他们。
于是,她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父子三人打闹团聚,嘴角止不住的扬起笑容。
过了一会儿,魏千珩估算着时辰,魏帝与太后那边应该差不多说完了,抱着女儿起身,对长歌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让白夜护送你们出宫回府,我与父皇还有事情要商议,你带着孩子进宫一日也累了,先回去好好歇息。”
长歌知道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两个孩子今日跟着她东奔西走,确实是累了,她巴不得赶紧带他们离开,于是连忙点头应下,从魏千珩手里接过女儿,道:“殿下只管忙自己的事,孩子的事我会照应好,殿下不要担心。”
魏千珩想到自己离开这段日子她吃的苦头和受的委屈,心里实在不舍,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动容道:“这段日子辛苦委屈了你,如今我回来了,你不要再怕了,万事有我!”
听了他这句话,长歌这些日子以来的辛酸坚苦,瞬间化为乌有,心里只剩下暖暖的幸福和安定……
魏千珩将母子三人送出慈宁宫,叮嘱守在外面的白夜好好送她们回去。尔后去请了太后与魏帝,回乾清宫商议事情。
太后在得知了初心的真正身份后,吃惊不已,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不由感叹万千,嘱咐魏帝尽快接初心进宫,说她流落民间多年,实在是可怜。
彼时,太后已坐着鸾驾随魏千珩来到了魏帝的乾清宫正殿,听她感叹初心的身世,魏千珩连忙接口替长歌说话道:“得亏这些年她遇到了长氏,一直跟在她的身边,长歌待她如亲姐妹;也是长歌一直在劝着她放下心中仇恨,不要着了无心楼的道,这才能让孙儿有此机会,将无心楼的叛徒余孽一网打尽!”
太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同时心里也担心今日自己对长歌做的事,会惹魏千珩记怀,不由笑道:“哀家奖罚分明,先前因误会她让她受了委屈,如今知道她私下为咱们皇家做了这许多事,自是应该好好奖赏于她。等你搬入了东宫,就给她一个侧妃的名份,好好善待她。”
让一个休出府的弃妇再回来,还让她做太子侧妃,已是太后最大的让步了。
可魏千珩并没有替长歌谢恩,而是对太后郑重道:“在孙儿的心中,她担得起正妃之名,若是只给她一个侧妃,太过委屈她,请恕孙儿不能从命!”
太后一惊,脱口而出道:“她再大功劳,也是宫女出身,如何担得起太子正妃?!何况,你已有太子妃在室,岂能同时有两个太子妃?!”
魏千珩淡淡一笑,“太后莫急,方才请您过来,就是为了了却孙儿身边的一桩丑烂之事!”
说罢,魏千珩在太后和魏帝面前跪下,沉声道:“孙儿自幼没了母亲,此事还请太后与父皇替我做主!”
太后一头雾水,亲手扶他起身,让他有委屈就尽管说。
魏帝知道他今日进宫之前是在忙私事去了,也知道他绑了人带进宫来,心里隐隐明白事情与太子妃叶玉箐有关,不由凝重道:“你不要卖关子,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
魏千珩也想快点将这件龌蹉事了结了,于是对外吩咐了一声,立刻有燕卫押着几个被黑布蒙着头的人进来,隐隐还听到闷闷的哭声。
听那声音,还有被抓之人娇小的身形,应该是女子。
太后一见这架势,心时更是疑惑。
魏千珩将最前面的那个蒙头人推到了太后与魏帝的近前,手一扬,将她头上的黑布揭开了。
太后看清了来人,唬得一下子站起身,手指指着被捆了手脚、塞了嘴巴的叶玉箐,吃惊道:“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魏千珩看一眼叶玉箐都觉得脏,他拔了她嘴里的木塞子,嫌恶道:“你自己说吧。”
叶玉箐全身抖得如风中的柳絮,瞳孔惊恐的睁大,简直要吓疯了,呆呆的看着上首威严的太后和冷着脸的皇上,除了流泪不止,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魏千珩午后顺利进城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叶玉箐通奸生子一事。
这件事搁在他心里太久,如今既然长歌回府了,其他事情也办妥,他也马上要入主东宫,他就要将霸占着太子妃一位的叶玉箐清理了,以便长歌以太子妃的身份陪他入主东宫!
他却是不想再看叶玉箐一眼,更不想让她打扰了自己与长歌以后的日子。
如此,他得知了长歌被魏帝留在了乾清宫,心里很放心,就没有急着进宫,而是让白夜派人悄悄入府,绑了叶玉箐母子和她的心腹丫鬟们。
而叶玉箐呢,她今日在府里好好呆着,听闻姑母一大早将长歌母女唤进宫了,她开心极了,知道姑母这是要对长歌下手了,还一直在府里盼着听好消息。
却不诚想,好消息没等到,到了傍晚,突然一群蒙面人闯进她的紫榆院,绑了她与身边的心腹丫鬟,甚至还有她的儿子,蒙了她们的头,还封了她们的口。
她以为遇到绑匪了,可到了马车上,她头上的黑布被掀开,她震惊的发现,绑自己的人竟是魏千珩!!
见到魏千珩的那一刻,她吓得心肝都要炸了,直以为自己遇到了鬼。
魏千珩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若想保住你儿子的小命,到了皇上面前,最好自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不然,不要怪我无情,连幼儿都不放过!
话一说完,魏千珩又给她蒙上了头,马车朝着宫里而来。
从那一刻起,叶玉箐如下十八层地狱,害怕得要疯掉。
她知道自己私通顾勉生下野种的事,已瞒不住了。且魏千珩突然复活冒出来,这样绑了自己进宫,就是不想让她的父母知道,连个帮她求情的人都没有。
所以今日,她却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叶玉箐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全身发软的瘫跪在太后面前,头上的发髻松成一团,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不成样子,眼泪水与鼻涕水混做一起,身子抖得如打摆子般。
太后一脸震惊,而魏帝先前心里已有了猜测,所以倒不惊奇,而是严厉开口道:“你所犯何事,老实交待了吧!”
太后也催促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这般绑了你,你到底做错了何事,竟让他这般对你?”
叶玉箐嘴唇无色,脸色苍白如鬼,哆嗦了许久,还是无脸亲口说出自己偷汉生子一事。
魏千珩站在一边冷冷道:“你既无脸说出口,那本宫就来问你――你所生之子,是谁的孩子?”
“啊……”
太后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帝也满脸震怒,堂堂太子妃竟通奸偷汉生子,简直闻所未闻。
叶玉箐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除了恐怕就是害怕,六神无主,绝望喃喃道:“我没有……我要见姑母,我要见我姑母……”
从小到大,叶玉箐一出事就习惯找叶贵妃给她摆平,所以到了此时,她还是将叶贵妃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朝太后哭求道:“太后,我要见我姑母……求求您召我姑母来!”
太后气得全身发抖,一把甩开她,咬牙恨声道:“你身为太子妃,是天下女子表率,竟是做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简直……简直将我们皇家的脸都丢光了;莫说是叶贵妃,那怕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
太后的话如记重锤砸在了叶玉箐的头上,让她恢复了一丝清明和理智。她想到姑母曾教她,若是孩子一事东窗事发,要抵死不认,只有如此,才能活命。
不然,不光孩子,她与叶家满门都得死,甚至连姑母都会受牵连。
想到这里,叶玉箐咬住舌尖,让那剧烈的痛意刺醒自己,尔后红着一双眼睛咬牙道:“太后皇上明鉴,臣妾的孩子就是太子的……是太子为了让长氏上位,故意以此法逼我让出太子妃一位的!”
说罢,她眼泪磅礴而下,一边哭一边喊道:“太子让人绑了我们母子,还拿康王的性命威胁臣妾,让臣妾认下这本不属于臣妾的丑事……可是,臣妾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屈辱……”
听了她的话,太后与魏帝不由又迟疑了,皆是看向魏千珩。
魏千珩早已料到叶玉箐不会松口,她们叶家人料定知情的人都死了,连奸夫顾勉都被他们杀害灭口,死无对证,所以她们才会有恃无恐。
魏千珩本想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留她最后一命,只要她愿意自己离开,他可以留她和那孩子的性命。
可到了如今,她死不悔改,他也无需再客气了。
下一刻,魏千珩拿出刘大夫的供状书,以及顾勉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一迸交到了太后与魏帝面前,沉声道:“叶氏先前回娘家之时,趁着家里办宴,与忠勇侯次子顾勉私通,尔后怀上孩子,却假装无事的回到王府,将这盆脏水栽到本宫的头上!”
“尔后,为了替她掩瞒罪行丑事,叶家不惜杀人灭口,杀了当初替她看诊的大夫满门,还有通奸的奸夫!”
魏千珩每说一句,叶玉箐脸色就白了一分,等到听他清楚的说出顾勉的名字时,她全身剧烈一颤,眸光一片绝望。
“而这是之前帮她看诊的刘大夫,在家人被叶家人抓走后,被逼无奈之下写下的诉状书,可惜尚未交到官衙,就被叶家的杀手杀死在官衙的侧巷里――这是他死之前亲手写下了状书。”
“而这份认罪书,却是顾勉被叶家人追杀灭口时亲笔写下的,父皇若是不信,现在就要可以召忠勇侯进宫,让他拿顾勉生前字迹做比,看一看是不是他亲笔所书,也问一问他,他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忠勇侯丧子魏帝有所耳闻,且当时京城里还议论过一番,皆是说这顾家次子仍武将家出身,身体强健得很,前一日还有人见他好好的上街,第二天就传来他暴病而亡的消息,实在是诡异无常。
如今看来,顾家次子并不是什么病故,而是因为犯下滔天大罪,那怕被叶家灭口,忠勇侯一家也不敢声张,只敢说他是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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