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从毛氏有孕开始?或者更早, 从他不小心幸了毛氏以后?
现在的郭络罗氏,已经不像过去那般,虽然嬉笑怒骂,可心底是有底气的。
她现在更多时候都比以前善解人意,可随便一点风吹早动就能让她发脾气,渐渐地他们两口子连秉烛夜谈的时候都少了。
允禩叹了口气,自从夺嫡失败后,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郭络罗氏了,因为陪伴他走过风雨飘摇,将他的心填满的,是那个鲜活的女子。
眼下除了将自己这身才能拼了,为皇上办事,挣一个锦绣前程,让府里老少不受罪,对允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想保护好郭络罗氏。
可他不只是她的丈夫,更是这个郡王府的主人,也是大清的八皇子,若一直没有子嗣也就算了,他可以说是他不行。这些面子上的事儿,他从来都不那么在乎,反正卑贱之子的名声他都背了那么多年,多一个不良于子嗣又何妨。
郭络罗氏却不行,大清的立法制度注定了她不能够善妒,不能够无所出。
若是没有被人算计生下大阿哥便罢了,大阿哥已经生下来,就证明他没有问题,是郭络罗氏生不了孩子,若是府里头一直没有孩子,单是宗族和御史都容不下她。
他不愿意再叫郭络罗氏伤心,所以他再没尝试过去别人那里,只想着把孩子找回来,哪怕是单独养在一个院子里呢,只要府里头有了世子,别人便无可攻讦。
可郭络罗氏一知道他在找孩子,立马就翻了脸,他不是不能跟她说明白,只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叫那个鲜衣怒马的女子知道这些龃龉,舍不得叫她心碎黯然,他宁愿自己背负多一些,哪怕是让她埋怨和迁怒,起码……她还是鲜活的。
“将那些奴才派到不重要的位置上去吧,安排到外院书房这边来也行,寻找大阿哥这件事儿……就不必让福晋知道了。”允禩想了很多,才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吩咐。
“还有,让人私下里敲打敲打姚嬷嬷,让她知道什么是为主子好,叫她盯好了福晋的饮食起居。”
“喳,奴才这就去办。”吴越打了个千儿,无声退了下去。
外书房的灯火一直到半夜都未曾熄灭,而正院里也同样如此。
****
自从进了腊月开始,天儿就一日冷过一日,恨不能呵口气都冻成冰雾。
虽然宫里头削减了用度,可对于炭火和衣食等,松格里都让明言派人看紧了内务府,不允许有人苛待了后宫的主子和太主子们。
“内务府这些年被先帝爷惯得无法无天,在旧布匹外头包裹半层新布,陈茶新茶掺在一起,好碳压在烟雾大的碳上头……这些手段防不胜防,在内务府派人送过来之前,你带着侍卫和嬷嬷突袭检查一下,要是不过分的打些板子就算了,若是有心黑手黑的,直接把人绑了送到慎刑司,名单统计好了给我。”松格里翻看着宫里头的账册子,一边认真对着帐,一边跟明言吩咐。
明言一直站在松格里身旁,闻言也只是轻声应诺下来,没有任何好奇情绪。
可明果和明觉就不同了,他们年纪还小,听着松格里说的头头是道,好奇又佩服,只是心里头痒痒的也不敢问。
“还有胭脂水粉那些份例,最容易被人以次充好,叫个精通的嬷嬷跟着。最重要的就是月例银子,随意挑出些来检查检查是不是不是够分量。”松格里喝了口茶,好像想起些什么似的,又叮嘱了一句。
四爷正好走进来,听到了她这句话,脚步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尴尬,不知道自个儿该不该进去。
“给万岁爷请安。”明果和明觉包括明言已经看见了四爷,赶紧给他请安。
四爷像是没有迟疑一样,笑着坐在了松格里边儿上:“这是看后宫的用度呢?”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看户部的账本子不成?松格里轻轻翻了个白眼。
四爷摸了摸鼻子,刻意转开话题:“今年乾清宫宴也取消了,只是除夕你带着命妇们去坤宁宫祭灶即可,晚上可以轻松一下了。”
“嗯,这几日我有些忙碌,所以就没跟万岁爷说,我瞧着弘辉院子里像是不大干净,但是这里头好像有万岁爷的人?不知道您是怎么个意思,是想要锻炼下弘辉?”松格里顺着四爷的意思,转了话题。
她之所以知道内务府那么多手段,无非就是上辈子她被钮祜禄氏死死压着的最后几年,中馈虽然还说是在她手里,可实际上已经被钮祜禄氏暗地里跟内务府勾结,接管了去。
她一个名义上的皇后,并没有太值得内务府忌惮的地方,所以说不出来的委屈,她吃了不知道多少。
好在有凤印在,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可对着一个不受宠的皇后都能有那么多手段,可想而知那些不受宠又没有身份的,怕是活下去都艰难。
松格里恨极了这些肮脏手段,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收拾内务府一顿,当然这些事儿,她也没想瞒着四爷。
“朕是派了两个人事姑姑过去,看弘辉自己怎么选择,什么叫不干净?”四爷听到送个礼的话皱了皱眉。
“不只是两个姑姑,四个宫女里头,有三个都有小心思,弘辉发狠换了一拨,结果也还差不多,他现在在风口浪尖上,也不好太过高调,这些时日都躲到果果那里去了。”松格里虽然有些生气那些不省心的,可想到十七岁的弘辉还这么……单纯,又有点儿忍不住想笑。
“弘旸和弘昀那里也差不多,弘旸还好说,他就是个棒槌脑子,根本就不懂这些……弘昀倒是也躲果果院子里了,果果跟我抱怨说自个都快没地儿睡了。”松格里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四爷也有些哭笑不得,堂堂皇子阿哥,叫几个宫女逼得有家不能回,他们也实在是……太出息了些,等他空出手来,还是得好好给他们上上课不行。
说曹操,曹操到,这才不过巳时末,果果就过来了,南书房的课这么轻吗?松格里没忍住回头疑惑的看了四爷一眼,四爷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皇额娘,儿子来啦!儿子今天上午跟布库师傅学摔跤来着,二哥和三哥都在,二哥摔骨折了……”果果头顶上冒着热气就跑了进来,解决了松格里和四爷的疑惑。
四爷这才脸色好了些,但听说弘昀骨折,又有些担忧:“你怎么跑过来了?你二哥怎么样?传太医了吗?”
“传了,宁额娘已经过去了,三哥也陪着二哥呢,他们不让我在哪儿待着,撵我回来的。”弘昕撅了噘嘴,他都六岁了,还什么事儿都瞒着他,讨厌!
四爷和松格里闻言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
“朕过去看看。”四爷和松格里心里都有点数,大概就是让那些宫女闹得,四爷一想到自家蠢儿子用自残的方式,就为了躲几个宫女,心里头气就往上拱,所以他板着脸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恭送……”下人们话还没说完,四爷又扭身回来了。
松格里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让四爷一把揽住了腰提了起来,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说什么,四爷唇瓣直接凑到了松格里耳朵根儿上:“内务府那边随你想怎么处置,只是别太强硬了,乌雅氏的人也在里头,过年不好叫皇额娘发作出来。”
松格里楞了一下,看见捂着眼睛,手指头缝儿比眼睛还大的果果,有些不自在的推了推四爷。
“知道了,万岁爷快去看弘昀吧。”话说完就感觉四爷嘴唇在耳朵上亲了一下,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谢礼。”四爷板着脸,眼眸却带着点儿调皮笑容出了门。
他刚才一进门就想跟松格里说这个来着,刚才被蠢儿子气得够呛,这要是一肚子气去了,怕是会吓着本来就有些不适应的弘昀。这才转回身把该说的说完,也讨个福利让自个儿心情好起来。
等四爷走了有一会儿,松格里才板着脸叫人传膳,有果果在松格里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明秋和明实两个感觉出来主子好像有些不自在,对视一眼后,低眉顺眼板着脸干活儿,一点儿都不敢露出什么情绪来。
只是除了好奇问个不停的果果,低着头的奴才们眼里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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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已来生
康熙五十三年的除夕,宫里头的人都过得很不错, 是真的很不错。
哪怕是最低位的答应都得到了自己应有的份例, 虽然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情, 位分低的那里没什么好东西, 可比起以前什么都得不到,或者得到的是自己用不了的强了许多。
也因着这个事儿, 虽然不允许有歌舞欢庆, 宫里头的主子奴才们心情都非常不错。
满紫禁城的人都认可松格里这个皇后贤良淑德, 本事过人,当得国母。
没几天的功夫, 从宫里头传出来的歌功颂德就传遍了京城, 甚至往外扩散。
雍正元年的正月, 虽然禁了各种庆典活动,可不管是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新年新气象, 都过得欢欣雀跃, 只除了内务府世家的族人们。
“大人, 光这个新年过去,咱们各府里可都赔进去不少,这给宫里头主子们孝敬又进去不少,我瞧着皇后娘娘不像是要收手的样子, 长此以往,拖都能拖死咱们。”一个瘦削矮小的老人对着坐在上位的一个中年白皙男子道。
“于大人的意思我知道,乌雅府也损失不小, 只是这次毕竟是之事广储司和会计司之事,乌雅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不好办啊。”乌雅氏的族长也是广储司总办乌雅丰德皱着眉摸着胡子道。
“大人何不去求求太后娘娘呢?咱们也不说指望像过去那般风光,起码得给人留条活路不是?”会计司掌司于海全皱着满是褶子的老脸轻声道。
“眼下还是正月里,皇后娘娘并未做的太过分,也不好现在就拿这件事儿去叨扰太后娘娘,且看看,过了龙抬头再说吧。”乌雅丰德思忖了会儿,皱着眉头沉声道。
****
就在内务府最大的两司掌司谈事儿的时候,永寿宫里头欢天喜地的,除了没有贴红挂绿,倒真真是有了过年的气息。
“思存?怎么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松格里捏了捏邬思存肉乎乎的小脸蛋子,轻声问坐在自己旁边的李思敏。
“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邬有道瞎寻思,无病呻吟想出来的。”李思敏翻了个白眼,又吃了颗橘子,冲端菊花茶上来的明实笑了笑,小姑娘端着盘子下去乐的差点儿没蹦起来。
“差不多得了啊!你来我这里才多会儿啊,沾花惹草,邬有道怎么受得了来着?”松格里拍了她一下,话说的不客气,脸上笑容却还是很大。
进了宫少了李思敏以后,总觉得乐趣都少了很多,再加上孝期内大家都不太敢笑闹,天儿一愣,松格里觉得闷得不行。
“说起他来好玩儿的事儿可就多了,你听我跟你说,刚到西北的时候……”李思敏见松格里好奇,也来了兴致,双腿盘到炕上就开始说起来。
等四爷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寝殿外间传来一阵笑闹声,最清晰的那个就是自家皇后。
他脸上不自觉也挂上了一抹笑,大过年的能见到皇后这么高兴,他当然也高兴的很。
只有他身后的苏培盛刚才出了养心殿听到小太监汇报,这会子脸上苦哈哈的,跟在四爷身后,想说什么又不大敢说。
等四爷进了殿里头,看见正挥斥方遒说的起劲儿的李思敏,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哎,你继续说啊,看见那位女先生拉着你唱戏,然后呢?”松格里见李思敏突然愣住,催着她赶紧继续往下讲。
“给皇上请安。”见李思敏停下来以后,不知不觉凑进来的奴才们跪了一地,李思敏也叹了口气下炕给四爷请安。
“诶,皇上怎么这会子来了?今儿个不是开笔吗?”松格里转过头看见四爷有些惊讶的问。
“你以为要多久,今儿个不批折子。”四爷黑着脸坐在刚才李思敏坐的地方。
“都起来吧。”
李思敏站起身后,就直接站在原地,下人们都赶紧退了出去。
松格里见四爷脸色不好看,扫了眼李思敏,心知肚明四爷是因为什么,可她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还冲着李思敏道:“你刚才吃了不少橘子,怕是会上火,你多喝点儿菊花茶。”
“谢皇后……”
“咱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该如何就如何,皇上,您说是吧?”松格里笑眯眯挥了挥手,看着四爷问。
“……皇后说的有道理,邬夫人随意些就是。”四爷咬着后槽牙挤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冲着李思敏道。
李思敏都替他牙疼,不过她惊讶的看了松格里一眼,只觉得佩服。
她去西北这才不到半年的功夫,四爷就被松格里拿捏成了这样……看来松格里比她想的还要驭夫有道呀!
“额额!”邬思存见始终没人理他,还你来我往说了这么多,也没人喂他花生酥了,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这就是邬先生的长子?”四爷怪异的看了邬思存一眼,缓缓问了句。
他虽然不知道邬思存的身份,可照松格里的说法,这李思敏明明就是男子变成了女人,这样……可以生孩子?那苗老太太就不是神医,是神仙了吧?
所以四爷对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大概有点想法,无非是收养了哪家的孩子或者是个孤儿,总之不可能是邬有道的血脉。
“回皇上的话,正是长子思存。”李思敏轻声回答。
思存,嗣存,这世上估么着只有李思敏夫妇和松格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四爷自然是不知道的。
“思存且相喜?邬先生夫妇果然伉俪情深。”四爷故意道。
李思敏抿嘴假装羞涩低着头笑了笑,没有多说,跟不懂的人说再多又有何用,再说……说不准那傻子真有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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