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父微笑道:“你好,我是郁瑞知,很高兴见到你。”
——是不是要握个手啊?像一个合作方一样吗?鹿晓懵圈着想,她大概知道郁清岭正经得囧人的脾气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晋女士看到这画面,把郁父推向一边,笑道:“好了魏云老郁,你们吓着晓晓了。”
“鹿晓。”混乱中,郁清岭的声音响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喧哗。
郁清岭是察觉不到周围的氛围变化的,他走上前去牵起了鹿晓的手,带她离开最热闹的圈。那边的人群确实有些密集了,他也并不十分习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见鹿晓紧张无措的样子。
“等一等——”鹿晓想要停下来,这样离开太不礼貌了。
晋女士却含笑着摇头:“没关系的晓晓,一家人不用讲求虚礼,你们自便就好。”
鹿晓偷偷松了一口气,跟着郁清岭离开客厅上了房间。
楼下众人目送他们上了楼梯,静默良久,相视笑了起来。晋女士的眼角微微泛红,接过了秦母递上的纸巾,戳了戳身边的郁父:“老郁,相信鹿晓确实存在了吧?”
她扭头朝秦母挑眉:“昨天订机票的时候,老郁他还非说我是异想天开。”
郁父的眼尾已经有了浓重的皱纹,抬起眼时,眉目间的从容似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晋女士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所以老郁啊,你就放心变老吧。”
-
晋女士与郁父回国的签证总共三个月,第一桩事情是定下鹿晓的婚纱。
鹿晓的婚纱是隔壁的s市订下的。郁父久别回国,郁清岭陪着他去拜访多年未曾相见的亲朋好友,鹿晓则跟着晋女士穿过s市的车水马龙,钻进纵横交错的古旧小巷里。她们寻寻觅觅,停停走走,最后停在了一个青苔纵横的院子门前。
晋女士上前敲了门,俯身在鹿晓耳旁细语:“阿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里的做过一件婚纱,那时候的流行的还是西式的小洋装,拜访了许多人,才找着这一家入眼。”
有脚步声落落响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蹒跚迎客。
鹿晓跟在老妇人身后,只见暗沉的房间里层层叠叠都是精致华美的刺绣,繁花似锦,落日晚霞,细巧的丝线勾勒出这个世界无数曼妙,不论是花样与款式都与她印象中的婚纱全然不同的。
鹿晓站在纱裙海洋里发怔。
晋女士含笑看着她:“挑几件试一试?”
说话间老妇人已经取出了好几个样式的纱裙交到鹿晓的手上,鹿晓取了一件走进试衣间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鹿晓走出试衣间,盯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晋女士出神地看着鹿晓,红着眼睛笑起来。她说:“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会把她打扮成最漂亮的小公主,后来清岭出生,许多曾经美好的期翼都暂时搁置了。”
后来的事,鹿晓大概能够想象。
郁清岭的成长并不顺利,这个坚强的优雅的母亲从来没有向命运认过输,可是等到这一切风浪都过去,她重新回望曾经的那些期望,虽说无怨无悔,总还是难免感伤。
鹿晓只能拥抱她。
犹豫了一小会儿,她低声叫了她一声:“妈妈。”
没想到优雅如晋女士,竟然一瞬间哭了出来,眼泪如决堤,溅在了鹿晓肩头的白纱上。
拥抱持续好久。晋女士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快看看有哪些花纹喜欢的,我们都订下来。”
哪些?
鹿晓愣住,总不会是要挑好几身吧?
她才结一次婚啊……
-
事实上,晋女士根本不是打算在s市的小巷里面订下婚纱,她只是在那家古老的手工店里面订下了纱面刺绣的花纹,随后带回了h市,又找了设计师重新画出合适的样式来,一针一线,按照当下流行的模样制作成成衣。
一个月后成衣制作完成,送到了郁清岭的公寓里。鹿晓换上了婚纱,看着镜子里洁白如雪的自己,终于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点要结婚的真实在感。
“是不是,看起来有一点笨重?”鹿晓笑着问郁清岭。
设计款的婚纱裙摆有点太大,普通人家的婚礼的话,其实看起来有些太过招摇了。尤其是她本来就不高,现在又没穿高跟鞋,走起路来像鸭子。
“没有。”郁清岭在她的颈后低道,“一点也不笨。”
鹿晓听见这诡异的回答哭笑不得,转过身抓住郁清岭的肩膀:“你是不是根本没听全啊?”
“嗯。”郁清岭盯着鹿晓的眼睛。
鹿晓一瞬间有些恍惚,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才刚刚相识。”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仿佛昨天她才沿着sgc昏暗的走廊,推开廊道尽头那一扇虚掩的房门,看见瓶瓶罐罐间那个陌生的影子,忽然间时空流转,郁清岭换上了的新婚仪式的礼服,来到她的身前。
“不快。”郁清岭低道,“很慢,很慢了。”
他靠得实在是太近,近到鹿晓忍不住踮起脚去亲吻他的唇。
郁清岭的呼吸陡然间狼狈,下一秒抱起鹿晓,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向卧室。
鹿晓放到床上时终于反应过来,热切的吻凌乱地落在她身上,她在慌忙中抱住郁清岭的脖颈,急道:“裙子裙子……”
“好。”郁清岭低道。
话音刚落,鹿晓只觉得身上忽然一阵凉意,裙子上那些繁杂系扣与带子竟然早已经被解开了一大半,等到郁清岭的吻再一次覆盖下来时候,她的胸口已经触碰到了郁清岭冰凉的衣扣。
那是鹿晓第一次意识到,郁教授的冷静从容真是无时无刻不存在。
当然,几分钟后,鹿晓在混乱辗转中否决了自己的认知。
他……其实也没有从容到哪里去-
鹿晓醒来时已是黄昏。
郁清岭还在安睡,没有一点声息。
也许是鹿晓的目光太过持久,郁清岭仿佛是有所感应似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下一秒,他在寂静中睁开了眼,几乎是无意识地向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早啊。”鹿晓轻声道。
时间根本已经不早了。
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宛若降临在全世界的晨曦。
夕阳透过窗户,把外头婆娑的树影映射到了婚纱裙上。外头细风徐徐,那些金黄色的光影就在纯白的纱裙上缓缓流转,应和着遥远的蝉鸣,整个世界安静得宛若跌入了时空的罅隙里。
那是鹿晓铭记了一生的画面,直到鹿晓垂垂老矣,许多过往都已经暗淡在了记忆的长河里,唯有那一个黄昏被剪成了碎片的夕阳光亮,照亮的她的漫漫人生。
——
记在文末:
写《鲸》之前,我曾经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想写一篇并没有那么多好人与坏人冲突的温柔的文章,为了这个目标,存稿的这一年里常常卡文卡得死去活来的,不过还好最终总算是顺利完结了。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尸体会在天长日久中慢慢地沉入海底,到达最寂寞的深海。深海中漆黑无光,阳光无法到达,食物更是稀少,而每一座鲸鱼的尸体则会变成深海里的绿洲,为深海的动物提供存活的家园,时间长达数百年。这是地球上最为温柔的现象,叫做鲸落。
这也是我们的文名《鲸落在深海》的来源。
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祝愿新的一年里,所有人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
ps:不出意外《鲸》将于2019年出版,具体时间微博@风浅另行通知。
(正文完)
第71章 致最初的相遇1
01.圣诞屋
十岁那年, 鹿晓有过一段迷迷糊糊的时光。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江南初雪刚落, 早晨一起来,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雪白色。
鹿晓从小体质不好, 平常的冬天基本上蜗居在家里, 开着暖气裹着毛毯,就像保温箱里的小鹌鹑。那天清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整个家里的人都走光了,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鹿晓很兴奋。
她笨拙地给自己穿上了衣裳, 围上围巾,冲下了楼跑到了院子里。
是雪啊!
南方小朋友鹿晓兴奋地不知道要怎么玩才比较仪式感。不知不觉时间流走, 当秦洋夫妇来推开院门的时候, 看见的是鹿晓满脸通红推着一颗小小的雪球的样子。
秦洋夫妇有些迟疑。
“……晓晓?”秦洋的妻子魏云试探性叫了一声。
雪地里玩疯了的小女孩抬起了红扑扑的脸蛋, 球一样地滚到了的魏云面前。
“你们是谁呀?找爸爸吗?”小女孩的眼里兴奋未消,一派天真无邪。
秦洋与魏云的脸色一变。
小女孩见他们没有反应, 疑惑地原地局促起来。
“爸爸跟妈妈出差了。”她犹豫道, “只有晓晓一个人在家里。”
“你不知道……”
秦洋夫妇相互对视一眼, 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震惊。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 就在前天, 鹿晓才在告别仪式上送别了鹿行知夫妇。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怎么会这样?
“……叔叔?”
鹿晓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小脑袋里飞快掠过许多思绪, 脸色也渐渐紧张起来。就在她想要转身跑回屋子里之前, 虚掩的院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目瞪口呆的保姆林阿姨出现在门口。
“林阿姨!”鹿晓冲到了的保姆身后。
林阿姨认得秦洋夫妇, 看见他们眼里的疑惑,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秦先生,请进屋喝杯茶吧。”末了,林阿姨叹息-
黄昏时分,秦洋夫妇领着鹿晓坐上了回家的车。
没过多久,鹿晓就睡着了,脑袋枕着魏云的膝盖,湿漉漉的刘海就贴在额头上。魏云小心地伸手捋了捋,脑海间回想起林阿姨的声音,心脏微微刺痛了起来。
鹿行知夫妇是在前天的夜晚出的车祸,送到医院时已经身亡。他们俩替鹿行知夫妇处理完毕后事与公司资产遗产清算,这才匆匆赶来接他们唯一的女儿,可是谁知道还是疏忽了。
刚刚进屋之后,林阿姨把他们拉到了一边,低声告诉他们,鹿晓前天晚上回到家之后哭了一场,第二天醒来却好像忘了自己的父母已经过世这件事情。开开心心上学放学,从骨子里就认定了父母只是出国出差去了,过一阵子就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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