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欧维尔将外衣脱下来,然后把卡兰装满兔子脚的包丢去墙角。卡兰连忙过来把它捡走。
希欧维尔皱眉道:“去洗澡。”
卡兰不满他的命令口吻,她站在原地没动。
希欧维尔走过来,手指摸了摸她的下巴:“你要在床上等我先洗完吗?”
卡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飞快地跑去收拾衣服洗澡。
她洗完之后,希欧维尔再去,等他出来的时候,卡兰还在灯下摆弄兔子脚。
他冷冷地问:“你跟这些可怜的小生物到底有什么仇?别折腾它们了。”
卡兰闷闷不乐地去吹头发。她离开之后,希欧维尔拿起兔子腿看了会儿。
兔脚大部分都是棕黄色的,单独挑出来给爱丽丝的那只是纯白色的。卡兰用小片皮革把它们一个个裹起来,然后缝住,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尖儿。她肯定花了很大力气缝这个,因为皮料看起来很硬。
卡兰的养父母说不定是凯尔特人。
在不列颠,凯尔特人总是迷信兔脚能带来幸运。
希欧维尔摸了摸绒尖,正要试试它挂起来是什么样子,这时候浴室门开了,卡兰吹好头发窜上床。
他瞬间放下兔子脚,严苛地对卡兰道:“你每天都在浪费时间干这个吗?”
“没有,我只是……”
“闭嘴睡觉。”
卡兰咬了咬牙。
希欧维尔把灯关了。
卡兰觉得床上也很冷,爱尔兰的湿气丝丝缕缕地钻进被子里,让人忍不住战栗。她抓住被角,缩成一团。窗外风雨呼啸,闪电照亮狰狞的阴影。
“你还没睡吧?”希欧维尔出来之后,看见她辗转反侧。
卡兰停止动弹,假装已经入睡。
希欧维尔把头发弄干,回到床上,被子里面还是凉丝丝的。他把卡兰抱进怀里,手放在她背上,低声问:“睡了吗?”
卡兰闭眼不说话。
希欧维尔知道她醒着肯定又有别的事情要干了。
“你明明在车上才睡过……”希欧维尔抱怨了一声,关掉床头灯。他呼吸平稳,就搁在她头顶不远处。
被子里渐渐温暖起来,装睡的卡兰也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狂躁的风雨,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直梦见塞勒斯。
她被他按在栏杆上,疼痛和慌乱间回头,看见他脖子被刀扎穿,血溅得她满脸都是,怎么擦都擦不掉,还越擦越多,流得每一级台阶上都是。
“醒醒!醒醒!”
卡兰被人掐着肩膀摇醒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见希欧维尔正在暴躁地摇晃她。
他声音沙哑地警告道:“你再说梦话,就去门口那块毯子上睡。”
卡兰昏昏沉沉地点头。
过了会儿,希欧维尔又被她吵醒了。
他恨不得把她踢下床。
“起来!”他又摇了摇卡兰。
卡兰发出呜声,一副很困的样子:“什么……”
“你一直在尖叫。”希欧维尔试图平心静气,“比外面的雷声都大。”
“好吧……”卡兰好像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什么。
希欧维尔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没感冒吧?”
卡兰的脸很红,额头温度只比他高一点点。
可能是地暖太热了。
希欧维尔嫌恶地说:“要是感冒了,可别传染给我。”
他想起床去把地暖调低点,但是刚坐起来就感觉被拉住了。
卡兰睡着的时候一直攥着他的衣角。
希欧维尔保持这个坐起的动作很久。
他把手放在卡兰手腕上,下一步应该是拉开她,下床去关地暖。
但他很久没动。
他摸了摸卡兰的腕骨,她很瘦,骨架也小,两根手指就能把她的手腕圈起来。他顺着脉搏,轻轻地抚摸她的皮肤,她像那些兔子绒尖一样柔软无辜。
过了会儿,卡兰安静地睡下,没有再陷入梦魇尖叫。
她紧绷的手也自然松开了。
希欧维尔起身调低了地暖,回来之后,犹豫了好久,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腰上。
“睡觉。”他轻声命令。
第二天,两个人都感冒了。
纳什莉夫人给他们煮了一点驱寒的热汤。
她同情地说:“别见爱丽丝了,你会传染给她的。”
“那太好了。”希欧维尔冷淡地说,“我情愿不见她。”
“那卡兰呢?”
“还在睡……”希欧维尔皱着眉喝了一点汤,“你糟糕透顶的厨艺是唯一一件时过二十年还让我觉得熟悉的事情。”
纳什莉夫人忽略他的话:“要不然我带爱丽丝去见她吧,就远远看一眼,应该不要紧。”
希欧维尔不置可否。
纳什莉夫人将这当做是默认。
她抱着小小的爱丽丝,到卡兰床边,指着她道:“这是你的母亲,小爱丽丝。”
爱丽丝探出身子,摸了摸卡兰的额头。
纳什莉夫人连忙将她扶正:“她生病了,别靠这么近。”
卡兰一下就惊醒了。
她被碰到的瞬间,好像有电流从额头闪过,心脏加剧跳动,奇妙的感应让她睁开眼。她看见纳什莉夫人抱着个小天使,她有一头黑色短发,蔚蓝清澈的双眼,脸上肉乎乎的,正在朝她招手。
“妈妈。”爱丽丝口齿不清地叫道。
“哦……天哪……”纳什莉夫人很想腾出手来捂嘴,表示自己的惊讶,“小爱丽丝……”
爱丽丝从她手臂间探出身子,还想伸手摸摸卡兰。
卡兰扭过头避开:“别过来,我生病了。”
爱丽丝远远勾起了卡兰的头发,像轻勾着一缕垂落的华美缎带。
她开心地傻笑起来。
卡兰侧头掩住悲痛的神色。
纳什莉夫人忧愁地看着这对母女,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她回头看见希欧维尔,远远站在门边,没有任何要靠近的意思,但是看得很认真。
临走前,卡兰留下了白色兔脚。
“希望她能快乐。”卡兰低声告诉纳什莉夫人,“不管生命长短……只要能活得无忧无虑就好了。”
纳什莉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把她带走,严密地关上车门。她和爱丽丝一起站在古堡门口挥手道别。
这次探望结束后,卡兰有整整一个月没再去爱尔兰。
她说学业忙碌,有很多跟不上的地方,想多花点时间在这上面。她不去,希欧维尔也没理由去。每次纳什莉夫人打电话来,他都只能拒绝。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期中。
有一天自习,卡兰从教室后门进入,听见前排两个男生在议论“反对第四修正案游-行”的事情。
第四修正案,也就是剥夺黑发人种受教育权的法案。
很多人觉得第四修正案只是一个引子,很快,“教育”就会沦为精英阶级的掌中之物,他们这些出身普通的学生再难出头。校园中反对声激烈,学生□□也很频-繁,他们应该就是在商量此类活动。
“我们要邀请那个新来的吗?”
卡兰本来不想偷听,但她感觉对方好像在说自己。
“哪个?休学的那个吗?”
“对啊,她看起来不像贵族,也许会支持我们。”
“但她从来不谈论这些,上次实验课,我跟她说共和国有多么开放多么多元,她说那里不也有3k党吗?你不觉得她有点……”
“悲观?”
“事不关己。”另一名同学纠正道,“不过,我认为可以问问她。至少她看起来不是会告状的小人。”
果然,当天晚上卡兰就收到了一封邀请信。
她直接把信删除了。
她不可能参加反修正案游-行。
隔壁的保镖盯得太死了,希欧维尔但凡听到一点风声,会直接把她掐死的。
但是第二天,不死心的同学把她堵在了实验室卫生间门口。
“你看邮箱了吗?”他问道。
“抱歉,我最近有点忙,很少查看邮件……”卡兰的声音在口罩下有些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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