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口:“有一个案子,我想求你接。”
“求”这个字从如今的她口中说出,着实让他惊讶了一番,他玩味的眼神投向她的眼,只见她谨慎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狡黠之色。
“说来听听。”
秦芜注意到他最近对她越说越简短的句子,和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虽然心中早已很不爽,可这件事毕竟迫在眉睫需要他解决,关于他对她的态度问题,她想她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想办法慢慢解决。
“最近藏林副总的案子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她试探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柏子成沉默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卷宗,半晌才终于开口冷淡道:“我怎么想不重要,如果你求我接的是这个案子,请别再白费心思,我已经拒绝。”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的残忍否决了她还未说出口的提议,让秦芜很觉自己未被尊重,而这一笔,她也暗暗记下了。
“你不接可以,”她笑了笑,“我接。”
没有解释,没有争论,她一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事实上秦芜已经挂出了律师证,是可以独立接案子的,只是这样经验严重不足的年轻律师一般很少有什么案源,所以才需要跟在师父后面积累经验,积累人脉,积累案源。只是柏子成不明白,秦芜怎么可能跟藏林生物的人搭上?那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林德龙怎么可能放心秦芜这个刚刚拿到律师证的“菜鸟”接手?
千万疑惑,柏子成突然叫住了门口的秦芜。
“我让你出去了吗?”他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不仅仅是声调,还有办公室的温度……
秦芜果然停住,没好气的回头看着他,态度也没见得变好。如果她是他之前那些助理,估计八百年前就被解雇了,或者已经被他冷冷的骂到哭着跑去辞职。可是柏子成知道,这些对秦芜都没用。风隽不会辞退她,她也不会懦弱到哭着辞职。更何况,对她凶狠绝情,他扪心自问,确实做不到。
“是谁同意你接林秋生的案子的?”他的眼神凌厉而咄咄逼人,还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我接谁的案子需要征得你同意?”她皱着眉反问。确实是这样,她虽然是他的助理,可是接案子的权力还是挺独立的,不受师父的干涉。只是……
“是不需要,”他低头敛眉,收起情绪声音平平道:“既然你如此张扬自由,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助理,退出刑辩团队自立门户去吧。”
秦芜又怒又难过,甚至还有点委屈。应该是还有大把大把的委屈!这个人无情的时候真的可以做的这么狠心这么极致吗?她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小小的拳头藏在身后紧紧握起,硬生生忍下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微微闭上眼睛隐下泛红的眼眶,直到心情稍微平复,才抬起头盯着他正在纸上写什么的签字笔尖,控制住声音的波澜,缓缓道:“你问过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你问过我究竟要给谁做代理人吗?你什么都不问,就急着将我从你助理的位置上赶走?”她的唇角多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晕染到眼底却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控诉――“你助理这个职位,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你只是介怀你我之间以前的关系?”她苦笑着挑明:“如果是后者,你大可不用担心。柏子成,我已经有了未婚夫,我会忘了你,忘了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好不容易被控制住的情绪再次爆发,秦芜厉声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清清楚楚落进他的耳朵。原来,那天他们去那个餐厅,他是去求婚的吗?
我会忘了你,忘了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柏子成抬头怔怔的看着她,仿佛他已经不认识她。
那时候有一个叫秦芜的女孩,天真可爱,温柔可人。她曾得到他的心,也曾被他无情的伤害。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也是秦芜,可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竟然找不到一丝当年的影子?
他挚爱的那个女孩,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其实早就被他弄丢了吗?
柏子成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来,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缥缈,终究还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淡漠的问道。
“我之前加过一个司考群,里面有很多共同为司法考试努力的伙伴。张泉儿就是其中一个,那时候她在读大三。”
他了然的抬眉,眼中写满了疲惫。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向她放狠话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糟糕。他随意的挥挥手,喃喃道:“接吧,接……”
其实他并不在意那个为什么,甚至并不在意她究竟要为谁辩护。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总是要想方设法达成的。当她说出“求”字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赢了……
柏子成拿到案子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这案子没有那么容易,这林秋生出去混的这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起码学会在做坏事之前详细计划一下,不给别人留下罪证。就这个案子来说,首先他和张泉儿并没有分手,还是男女朋友,其次他故意设计让张泉儿亲自扶他上楼,进了楼上房间,不管是从楼下餐厅监控来看还是楼上走廊监控看,绝对看不出张泉儿有哪里不情愿,他甚至可以倒打一耙污蔑张泉儿主动勾引他。由于刑事诉讼中遵循无罪推定原则,不管这个人多么有犯罪动机,最后只能由控方拿出证据证明嫌疑人有罪,而不能逼迫其自证其罪,否则便推定其无罪。
从张泉儿体内确实检验出林秋生的生物样本,可是这只能证明两个人发生过关系,无法证明发生关系时张泉儿是否自愿。
“张泉儿身上有伤,是林秋生造成的,不能证明她并非自愿么?”讨论案情时秦芜非常认真的思考着,积极的提问,在柏子成身边讨论案子的每一分钟都是她汲取营养的时刻,于公而言,这也是她想做他助理的最大原因。
哪知柏子成只轻轻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你身上也随便一抓就是一道狰狞的痕迹,她又如何……”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愣住了。柏子成觉得有些尴尬,有些唐突,低低咳了两声,见秦芜微微低着头,脸色未变。虽然他看不见她心中无形的涟漪。
“你是说,以身上有痕迹来判断林秋生强迫张泉儿缺乏说服力?”秦芜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将话题拉回了工作上。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看她,沉默的点头。
“那这样来说这个案子岂不是个死局?不能证明是男方将女方骗上楼,也不能证明对方勉强了女方,更有一大堆人证可以证明两人是情侣关系。”
“那也不一定,”柏子成沉吟道:“案件刚刚开始,调查还没有展开,谁知后面会出现什么惊喜。”他接着道:“走吧,风隽说请客,先吃饭。案子是输是赢,起码人不能饿死。”
秦芜觉得这种话从他这个标准的工作狂口中说出来真是奇怪,好意嘲笑道:“估计这句话对你来说真是血淋淋的教训。”
他只笑了笑,没有多言。
一路上还是柏子成开车,刚开始两人没有什么话好说,直到秦芜开口打破沉默。
“我刚刚听说,林秋生父亲的公司是盛京的合作伙伴,”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些许歉意一闪而过,低声道:“对不起,也许我真不该死活让你接这个案子。”
柏子成并没有看她,却从她的口吻中隐隐听出她心中所想,她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抱歉。也是,都说了她是吴笛的徒弟,她的徒弟不像她就怪了。
“你以为我不接这个案子是因为盛京?”
“不是吗?”
柏子成再次沉默,如果是别人,他才不在乎对方怎么想,只不过她的话陡然让他生气。
“我若为了盛京就更应该接,去做林秋生的辩护人。亏你逻辑思维学了那么久,看书看傻了吧?”
他的话带着浓浓的怨气和不满,却让秦芜突然放纵的笑出声。她的笑容很奇怪,爽朗愉悦,心满意足的感觉,十分怪异。
“你笑什么?”他更不满。
“没笑什么啊!”她眉梢眼角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还说没什么?而且还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一直看一直看,他脸上有花吗?
柏子成觉得很不爽,堵着气扭过头来坚决不看她,让她一个人好好笑!
柏子成和秦芜到餐厅之后他才发现江谆竟然也在这里,来时轻松的表情瞬间自觉收起。也是,现在这江谆才是风隽心中未来的“妹夫”,出来吃饭叫上他再正常不过。
入座后,本就话不多的柏子成更是沉默,反而风隽今天格外开心。他和向金金今天终于领证了,虽然婚礼还要等到八月份,可是他十分机智的和姨妈狡辩道,领证和结婚不是一回事,算命老太太说的吉日是婚礼的吉日不是领证的吉日,如何如何……
总之,今天风隽和向金金在法律上终于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了,理所应当要宴请亲朋好友一起庆祝。
“哎哎哎,吃人的嘴软啊,虽然婚礼遥遥无期份子钱不用这么快给,结婚礼物总得提前献上吧?”风隽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个晚上嘴巴就没合起来过,笑的像隔壁二傻子。
而他话音刚落,柏子成和宋霖非常有默契一言不发的将口中的菜吐到纸巾上扔掉,擦擦手擦擦嘴就要傲娇的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