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淡笑:“你在校内发过他照片。”支教的相册里,有全队的合影。
苏起嗯了一声。
两人又不说话了,沿着林荫道往前走。夏日,树木茂盛,阳光斑驳,落在梁水棱廓分明的脸上,竟生苍茫。
苏起手机一响,是江喆发来的消息。梁水不用偷看都能猜到。
他们已走到岔路口,苏起说:“我去上自习了。”
梁水很平静,说:“好。”
四目相对,只是匆匆。
彼此竟都不敢细看对方的神情。
她转头便走了,没有一丝留恋的样子。梁水望着她的背影,心突然疼得像要撕裂开。他咬紧牙,几乎是负气地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就刹停,还是没忍住回头看。
但苏起没回头,她的背影映在林荫路上,越来越远。他抬头看看树梢上斑驳的蓝天,又再次看她,鬼使神差地,他越走越快,终于朝她大步追上去。
可跑到半路,他停了。
那个叫江喆的男生站在拐角处等着她,她走上去,和他说着什么。那男生低头看着她,一直在笑。
梁水插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那画面跟火一般灼烧刺痛了他的眼。许是心太疼了,他看不下去了,一瞬就将脑袋偏过去,狠狠盯着路边的花坛,他微微张口,呼吸急促,心已疼得无法呼吸。想拔脚就走,可站了几秒,近乎自虐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就见那男生从她头上摘下一片沾着的落叶,她有些惊讶地一缩,看见是叶子,又笑了下。
梁水垂下眼,再度张了张口,深呼吸。他克制着,却狼狈地低头抠了下眉心,再抬头时,她和他一起走了,消失在拐角。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走,走着走着,忽就捂住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夜话(25)】
一年半之前。
冯秀英:今天大家都聚齐了,就好好说下吧。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水子的教练说,他没去康复训练,也没去治疗。
李援平:跟腱修复要治还要养,要想恢复正常人水平,不留后遗症,至少得花一百万。教练说他们那边报销了二十多万,还有八十万的缺口。你们也都知道,水子现在只想救她妈妈,这钱……估计是不准备给自己留了。
林家民:你是医生,你就直接把后果说了吧。
李援平:他要好好治,以后还是个正常人;不然,就会落下残疾。年轻时还好,到四五十岁,工作强度一大,就不行了。
众人沉默。
陈燕:大家怎么想,我不管。我看着水子长大的,喜欢这孩子;再说我受了康提的恩。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给了我工作。她被带走那天,就叫了我一声“燕子……”她别的话没说,但我都知道。(哽咽)她放不下心,叫我关照水子。我要是看着水子变成残疾,这辈子都不会心安。我也实话跟大家讲吧,不怕你们去举报,我给商场管账,出事第二天刚好一笔货款打过来,五十几万,被我做手脚划下来了,我要留着给水子。我自己能力不够,只能再给他添个八万。
苏勉勤:要说帮忙,我之前被合伙人骗,后来重新做生意,康提给我拉了多少关系。我都记着。
程英英直接道:我跟苏勉勤商量了,水子的治疗费,我们家出八万。
冯秀英:我跟李援平商量的也大概这个数。
沈卉兰:我们也出一份,只有五万多。
路耀国:对你们家来说,太多了。
林家民:声声现在上大学了,她给人画画挣钱,还勤工俭学,不用我们管报名费生活费了。我们两口子也花不了太多钱。
冯秀英:那咱们就凑一凑,把钱给教练打去。让他跟水子说,是申请的经费。如果这孩子以后有出息了,我们不要,他也会把钱还给我们;要是他没……
程英英:那这就是个秘密。这辈子谁也别提。
——
。
——
七七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包括最亲的伙伴说过她关于分手这件事的想法。她对这件事始终是沉默封闭的。是会凌晨坐在宿舍看哆啦a梦但不讲一个字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以及她是怎么过来的,要后面一两章慢慢揭晓。所以不要轻易下结论说人现实,世俗。
年纪轻轻想要搞科研的已经是最不现实最不世俗的那一类人了。
还有说七七是只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不让她共患难的是水砸。要分手的也是水砸,你让七七怎么办,不读书了从北京跑回来守着他死缠烂打?七七同意跟他分开就是因为太了解他的性格。他当时的境地觉得很丢脸,很羞耻。这不是所谓“我爱你,我要陪着你,我一直支持你”就有用的。那种程度的灾难对一些人来说,其实是“你们都离我远点儿,让我一个人慢慢缓过来比较好”,“你们都不要管我,让我安安静静自己来”。而恰巧,梁水从小的生活环境把他造就成了这种人。两人异地,电话隔空的鼓励只会更苍白,七七要真过来陪他死守着他,水砸能把自己逼疯。
我觉得吧,
不要觉得男主可怜的时候,就抨击女主;等后面觉得女主也很痛苦的时候,就又开始抨击男主。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成长,也没有完美的恋情。都是一路磕磕绊绊,磨出来的。
苏起对爱情有她的看法,梁水对责任有他的看法,很不巧,两者是有矛盾的。或许对,或许不对。对就坚持,不对就改正。为爱而醒悟,而改变,而看到自己曾经没有看到的角度,这才是更美好的,不是吗?
另外,人在成长中有所变化,是正常的,甚至是必然的。最可怕是一些该变的东西不变,固执己见,而一些不该变的品质抹去,失去原我。不过,七七和水砸,还好。骨子里的最美好的东西不会变,只是偷偷藏着,会冒头的。
这就够了。
第76章 你好,学姐(1)
那晚从图书馆出来,江喆问苏起:“你喜欢金希澈?”
苏起说:“对啊,他长得好好看。”
江喆笑:“你是外貌协会的啊?”
苏起想,他刚去过食堂,应该看见梁水了。而她大一谈过恋爱这事,班上同学都知道。
她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江喆摇头:“没什么。”
苏起不说话了,走了几步,忽开口:“其实我想了下,没必要等一个月。我现在不想——”
“我知道。”他立刻打断,抿唇冲她笑一下,“我知道你现在的回答,但我更想要个第二次回复的机会。这样,我自己不会后悔,觉得没有争取。虽然也能料到,但到时候我还是会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放心,我会理性对待。”
苏起无话可说。
大三开学的头一个月,苏起很忙,一堆专业课学习,还得继续做家教。她大二时教的高三女生考上了人大,家长把她推荐给了同事的女儿。
而梁水刚入学,学业很重。有次群里聊天,林声要看他课表,就见一周安排得密密麻麻——除了高数英语政治等基础课,还有工程力学,航空专业英语,航空气象,领航学,维修,电气电子听音之类的,外加一堆实际操作课程。
路子灏回了句:“高大上啊,梁机长。”
彼此都忙,虽在同一个学校,但头三个星期,两人没见过面。
九月末的一天清晨,苏起去上政治大课,跟薛小竹她们经过操场,飞行学院的学生们身着墨色制服迎面走来。一批个子高高身形挺拔的少年郎,引得不少学生侧目。
苏起抬眼便看见了梁水,他在最后一排,187的身高已是民航飞行员的最上限。
深色制服衬得他面容愈发英俊了。他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表情淡漠地随队前行。
她多看了他两眼,
就在和队列擦肩的一瞬,他目光瞟了过来,和她的对上,一秒后清淡移开,高大的身影从她身侧擦过去了。
夏末初秋的晨光照在她脸上,热热的。
薛小竹说:“我怎么觉得你前男友比以前更帅了?”
方菲诧异:“我说上次在食堂看到这么眼熟呢,是你前男友啊。完了,还想让你帮忙介绍下的。”
王晨晨笑:“得了吧,尴不尴尬呀。不过飞行学院的男生很抢手。我们学校女生少,但隔壁语言大学多呢。开学快一个月了吧,他这种长相,现在绝对有女生在追。苏起,你会不舒服么?”
苏起没说话。快一个月了,追他的女生估计都排队了吧。
方菲说:“苏起都有男朋友了,有什么不舒服的?”
薛小竹道:“别瞎说。她跟江喆又没什么。”
“对啊。”王晨晨说,“他们这段时间都很少见了,你下次别这么说了。”
方菲说:“好吧。是我误会了。”
马哲大课,苏起坐在阶梯大教室最后一排,心不在焉。
薛小竹趴桌上,小声:“苏起。”
苏起也趴着:“嗯?”
“江喆要第二次跟你表白,你会答应么?”
苏起看了下手机,今天29号。
薛小竹鼓鼓嘴巴,又问:“你前男友这段时间都没联系你?”
苏起垂下眼:“联系我干什么?早就不喜欢我了。”
她一想到那天他出了食堂,淡定地问的那句“江喆?”,心就一扯一扯地疼。
“是么?那你还喜欢他吗?”
苏起不做声。
“苏起,我觉得你现在比较成熟稳重,大一刚开学那会儿,跟梁水在一起的时候很幼稚活泼。”
苏起:“那是成熟好,还是幼稚好?”
薛小竹:“各有各的好吧,看你呗。我怎么知道?”
苏起手机亮了,是江喆的短信,他明天生日,会请他们宿舍几个哥们儿吃饭。问她去不去。
薛小竹无意看见,心里一数,说:“30号,好像刚好一个月。”
意思很明显。这是他的第二次表白。
如果她去,就是她答应他了。
江喆:“想好了,但别有压力。不管你做什么选择,都不影响同学的友情。”
苏起脑袋一扎,脸埋进手臂里。
……
上完大课,两人要上的专业课不同,在走廊道了别。
薛小竹跑到电梯间,眼见电梯要阖上,唤:“麻烦等一下!”
里头的人移动一步,摁了键,电梯门开。
“谢谢谢谢!”薛小竹跑进去,见是梁水,一时没移开眼睛。梁水摁上电梯,看她一眼,打量半刻:“你……她室友?”
薛小竹笑:“你记忆力也太好了吧?两年前见过呢。”
梁水淡笑:“你是接电话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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