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他十三入玄苍,我便结识于他。我为他殚精竭虑、筹谋万端。他欢喜什么,我便欢喜什么。他厌恶什么,我便也厌恶什么。他对女子戒备,我便从不穿红妆,一身道袍道冠,从未离身……”
郑菀并不知自己身后还缀了对人。
她在去风妩城的路上遇上了书远,这人几乎天天去摊市,两人在摊市撞见过好几回,只是她听阿耶的话,一直跟人保持距离,这书远性格也内向,不大主动,是以两人还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的状态。
“哦,对了,”书远害羞地笑笑,“多亏了那日郑真人帮我说话,我阿娘的药现在齐了,只等丹丸炼出来,我阿娘便会好了。”
“那当真是个好消息。”
郑菀替他开心,她自己看重阿耶阿娘,便觉得书远这般很好,“恭喜你了。”
“恩。”
书远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颊边两只梨涡若隐若现,一双眼黑溜溜的跟猫儿似的,郑菀瞧着,这人倒一点儿没有沾染上她在轩逸阁看到的那些浊气,看着很干净。
“我阿娘还说要谢谢你。”
“是我害得你丢了工作,哪里说得上谢。”
两人说着坐上鼻涕虫,一起去了摊市。
郑菀照老样子交了一块下阶元石,她的冰符特别,早积攒了一堆老客户,摊才摆出来没多久,冰盾符便全卖光了。
和书远道了一声,郑菀便径直去了七宝阁,将之前便看中的中阶聚元阵买了下来,店小二给她打了折,标价五百块下阶元石的阵盘卖了她四百五,净省了五十块下阶元石。
“谢啦。”
郑菀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弯弯的小船。
店小二脸腾地又烧了起来,竟然犯起了口吃:
“真、真人客气。”
郑菀将阵盘放入乾坤袋,摆摆手便走了,小二痴痴地看着,掌柜的从后台出来便给了他一记。
“嗷,舅舅!”
店小二摸着后脑勺,不忿地道,“你又打我!”
“我就打你这傻子!人家对你笑笑,你就找不着北了是不是?看到她穿的衣裳了没?玉清门内门弟子,你当人家会看上你一个店小二?”
“舅舅,我也没想着让她看上我呀……”
店小二委屈。
郑菀当然是不知身后这一番计较的,她这次不打算先回阿耶阿娘那儿,出了西市便上了虫车,径直去了泾七街。
身后已是薄暮冥冥,晚霞漫天。
泾七街依然人丁廖廖,郑菀下了虫车,不一会便熟门熟路地到了一号门口。
红漆大门紧闭,门前貔貅瞪着两双铜铃大的眼睛看她,风吹得路边梧桐一阵沙沙作响,郑菀突然生出了一股寂寥。
她这次是提前了一天来的,明日才是初一,崔望不太可能在。
上次两人在温汤中欢嬉时,崔望突然给了她一枚通行玉牌,郑菀不想来回费事,便打算在这住上一晚――反正,他也不可能会在。
郑菀抬脚上了台阶,谁知,才站上一层,身前便出现了一人。
一身蓝色北冕门道袍的明玉真君突然杵在她面前,上下扫了她一眼,眸光不耐:
“你玉清门一门都爱钻营些蝇营狗苟,我管不着也不愿管,可离微真君不是你那情郎,更不是你能肖想的,小修士,你来错了地儿。”
第60章 我想你
“……哦。”
郑菀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仰着脸道,“让一让。”
晚霞落到她过分白皙的脸上,给她添了抹惊人的艳色。
明玉“噗嗤”一声笑了,现在的小修士啊,总以为自己长了副好皮相,全天下的男人便要对她予取予求。
“小修士,真的,回去吧,莫要浪费你先天道种的好悟性。桂圆折桂是惊喜,可离微却不是你能攀的。”
郑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她在想,梦和现实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的,她做梦时不讨厌这个明玉真君,可怎么现在站在这台阶下,就这么想把她头发抓乱呢。
最好剪下来,再踩两脚。
“若我偏要攀呢?”
“那本君便只好代你师门长辈先教训一番不孝弟子了。”
明玉真君袍袖鼓风,横空便打来一掌,风声呼啸而至,眼看便要落到郑菀身前――便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穿过层层啸气,似利剑划过长空,倏地落到郑菀身前。
他弹指打来一道剑气,剑气与明玉真君发来的风丸“砰砰”撞击。
余力一散而空。
明玉真君站在原地:
“离微?!”
但见男子一身白袍清清冷冷,鸿羽流光剑逼至她喉间,吞吐不定,半晌才收了起来。
明玉被吞吐的剑气刺得喉间发痛,心中忽地蹿起一种猜测,这猜测太可怕以至于她又迅速将其压了下来,荒谬,离微如何会看上这般轻浮浪荡的女子,何况这女子还与旁人纠缠不休。
他必是因为自己在他门前闹事不快了。
明玉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打算说上几句软话,却见从来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男子突然垂首,含冰藏雪的眉目似乎软和了些:
“你先进去。”
你先……进去?
这是何意。
明玉愣愣地看着那姓郑的小修士摇摇头:
“我不去。”
她声音带着天然的软糯娇憨,好似眼前的男人是她可以纵情欢乐的港湾。
“听话。”
崔望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看着郑菀,对前方的明玉视若无睹。
明玉攥紧了拳头:
“离微,你们――”
郑菀一手扯了崔望的袖子,仰着头告状:
“崔望,明玉真君刚才想杀我。”
“她还说,我对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落单,就要杀我。”
“你胡说!”
明玉只觉得,眼前的崔望陌生极了,他一半藏了冰,这刺棱棱的冰尖正对着自己,另一半却是水,郑菀在那潭水里自由自在地玩。
“哪儿胡说?”
郑菀鼓了鼓腮帮子,“你刚才就想打我。”
“崔望,你记着,以后万一我不小心伤了死了,一定是被明玉真君害的。你要记得给我报仇。”
“好。”
崔望抬目看了明玉一眼。
眼里的冷意,是明玉从未感受过的,便像是堆积了千年万年的雪,让人遍体生寒。她从未想过,崔望对着欢喜之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态度。
他一言未发,态度仍是冷淡的,可这冷淡里分明藏了一点儿什么。
他居然愿意让别人靠近他,让那人扯他袖子……可她以前,努力了这许久,却连人身前一丈都未靠近过。
那边郑菀觉得告状告得差不多了,便又给明玉扔下了另一包炸药:
“真君,不瞒您说,其实离微真君是晚辈的另一个情郎。”
“嘶――”
腰间同时被重重地拧了一把,但她面色不变,接着胡吹,“上次在摊市,晚辈不是说了,有位强人要强迫晚辈与他,与他……”
她唇间咬得通红,两颊适时带上红晕,像朵羞答答的小花。
郑菀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明玉一下子领会过来,两厢一对照,仿佛受了巨大打击:
“所以你说的强人是离微?”
郑菀乖乖地点头:
“是。”
“那日离微冲冠一怒去了轩逸阁,也是为你?”崔望颔首:
“是。”
“天羽流光衣也是给了你?”
郑菀抬手在乾坤袋上一拂,一件隐泛莹光的白裙蓦地出现在手间,在这黯淡的暮色里,流光溢彩。
她还将阿万与通行门牌一齐拿了出来:
“瞧,阿万现在也跟着我啦。”
明玉不是爱摆正室派头么,那她便让她尝尝凡人界的坏小妾是如何气正头娘子的。
郑菀觉得,自己学得非常棒。
明玉面色铁青,她看着崔望,目光沉痛:
“离微,你当真让我失望。”
“我以为世间男子独你无二,没曾想,你也不例外。”
崔望眸光清冷,只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