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叹息:“当年凤阁的槐花,也开的这般好。爹爹很爱槐花,种了满院。也是在槐花树下,我第一次见到了父君。”
“是啊,一晃多年了。”灵赭想起东昇,便是伤心的。
“祖母,你可以和我说说我爹和父君的事情吗?”南栖对于幼年的事情懵懂,他只知道他们彼此爱着对方,却从未坦言过。一个嘴硬,一个沉闷,直至死前才心意相通。
这些事情说来苦涩,所以灵赭只告诉他了初见的前言。
那是东昇三百岁成年礼时发生的一则戏文说。
东昇是四月生的,他的成年礼,充斥着槐花香。踏着一路绵软的路途,这一天,也是凤王凯旋而归之日。便像是为了给儿子庆祝这重要的一日般,凤王打下了敌军整个种族,为凤族赢得了无上的荣耀。
天帝赐大恩,封礼数日,且给凤王身边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士,封了凤君之称。
那名将士,便是渠奕。
他虽是纯血,却因家道中落,没有在凤宫中谋个一职半位的。反倒去了战场,从小兵做起,一路血战厮杀,勇者当无敌,他是被凤王一眼相中的。
征战中,他被凤王所救,待凤王为恩人。而凤王赏识他的忠义,与他结拜为兄弟。
那年,渠奕才五百岁的年纪。
他是个粗人,不懂宫中礼仪,初来凤宫便唐突地踩坏了山岚采摘后晒在地上想做槐花茶的花骨朵。山岚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向被惯宠着,哪受得了这般委屈。她哭红了眼睛,指着渠奕要他赔。
渠奕知道这是凤族的小公主,便连连道歉。可山岚不依不饶地扯着渠奕的衣衫一角,拖着他,要去找父君告状。
幸好,被东昇截住了。
“哥哥!今日你生辰,我本想送槐花茶给你的。但是都让此人给毁了!”山岚委屈地躲进了东昇的怀里,好不沮丧。
她日日亲自翻晒,都快把整个凤宫有阳光可见的地方都晒满了,才有几朵成功的。结果慢一步,被人给踩坏了。
今朝,她是送不出给哥哥的生辰礼了。
渠奕望见到东昇,立马躬身作揖:“属下并非有意,实是不知道,这些稀稀落落的槐花是公主晒在这的。”
一听到‘稀稀落落’,山岚怒了,拽着渠奕就要他去树上给自己摘新的槐花,还不许用术法。
为难渠奕这副高大的身躯,还要像只‘猴儿’似得被公主指挥。但他并不像凤族别的将军那般要面子,山岚让他摘,他便摘了。一点脾气都没,一点架子也没。
东昇听说过这人,知道是个‘草民’出生的纯血凤凰,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但山岚着实是太过为难渠奕。
“阿岚,不许胡闹了。”东昇好意制止了山岚。
山岚凝眉:“哥哥!”
“母妃早就说过,你要晒槐花,就在自己院落里晒。弄的整个宫殿都是,实在是不怪人家踩了。”东昇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和,“你的心意,哥哥收到了。”
山岚见此,唯有收敛了性子,乖乖点了点头。
倒是渠奕,还处于一个尴尬的场景,他的肩头和束发上,都沾了槐花的花瓣。手中还捧着些许,他生疏地走近,不知怎么的,见着东昇温润的侧面,心间居然莫名漏了一拍。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渠奕是鬼迷了心窍,忽而青涩地伸手,握着那一串槐花道:“这槐花……赠你。”
明明是赔礼,却心慌意乱地说了‘赠’。
东昇转身看他,眸中是流转的光色,他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却像是一朵难以靠近的高岭之花。
东昇本不喜欢槐花,只是因为他出生这一日,凤宫的槐花树顷刻绽放。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喜欢槐花,便连渠奕都是如此认为。
槐花树下有少年,少年自在槐花树。
渠奕局促地申请落入了东昇的眼中,好似一个初入世间顿显窘迫的少年郎。东昇觉得有趣,也觉得新奇,他没有接过那一串槐花,只道:“今日是我生辰,凤君弄坏了我妹妹给我的贺礼,却想用我宫中的槐花来赔礼?”
“我……”
“不如这样,我听闻凤君剑术超群,今日与我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便接了这槐花,不计较你这一次。”而他,本就是不计较的。
风过,槐花落了无数。洁白似是玉雕,一串串地挂在枝头,随着两人剑术的仙气,花瓣扬撒成花海,芬芳欲折,是迷了人眼。
就像是今日的槐花,如雪般纷纷扬扬。
“然后呢?父君赢了?”南栖将茶杯中的槐花取出,放在掌心细看。
灵赭无奈地笑了笑:“渠奕便是个木头,他哪敢赢你爹爹。他是故意放水,还被你爹爹看出了端倪。”
而。
“可在这片领土上,槐花树下凤栖生。你爹爹自小在这颗树下习剑,怎会是第二?渠奕根本打不过他的。”
论剑术,东昇当为凤族第一,根本无需渠奕放水。
……
南栖是在喝完第三杯茶时,听完了东昇与渠奕初见的故事。
他见天色不早,便匆匆回了琅奕阁陪孩子吃晚膳。每日这一来一去,时间过的飞速,转眼,便到了蟠桃宴这一日。
第七十六章 凤生-贰拾陆
若说繁华,天界当为天宫最甚。
祥云浮绕,玉柱参天于旖旎之色,四面有麒麟踏步而来,载一方仙友。
仙女们身着精锦衫,端着灵玉做的盘子,盘中盛着一个硕大的蟠桃在一旁备着。
更是有仙酒畅饮,且这果酒香甜,多杯不醉,却能使得人心情舒畅。
南栖是头一回参加天宫宴席,上一回参加这等热闹的地方,还是在人间贺生的寿辰中。他在小仙的指引下,朝里走了两步,正想着要说什么说辞,如何迎面来搭话的仙友时,却在里头遇到了许多老朋友。
最为热情朝他走来的,应当是岷申。他没有请帖,本不该来参宴。但岷申是道远上仙最为宠爱的大弟子,便是偏心了心,带他来天界中开开眼界。
南栖见苍玦还未到,便同岷申站在荷花池边闲聊几句。
池中的荷花四季不败,白嫩透粉,香气似是南栖幼年时闻过的荷花雨露,沾上今日的果酒,便是有一醉沁人心脾的感觉。
有了岷申相伴,南栖倒也不觉得无聊。
宴席即将开始,两个小仙上前请他们落座。岷申自当是要去道远上仙身边落座,怕南栖落单,就想邀了他一同过去。
哪知,话还未出口,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南栖。”
南栖回身,见到的是一身白衫似雪的苍玦。他今日穿的素雅,唯有袖边绣着一条浅金色的龙纹。黑发有条理地挽成一束发髻,插戴着一个润面的玉冠,眸生流光,熠熠生辉。
众人听到苍玦喊了南栖,便都回头看向他们。
与此同时,来的还有龙族太子加贺,以及族中几个权势较重的长老。
大家皆听闻凤族与龙族因领地关系,僵持着许久。此时龙君直呼凤君名讳,怕不是要遭一顿冷言冷语。顿时,周遭的仙皆是安静了下来,许是在等一场闹剧,也许是在静观其变。
只是不想,凤君南栖居然听此声音后,微微笑了起来:“怎么才来?”这语气,若说是多年的好友,都还不够些。仔细品去,竟是有着那么几分痴缠地埋怨。好像有情人之间,隔着旁人故意说的‘生疏话’。
“有事耽搁了。”他上前,并未与南栖有肢体接触。
两人理所当然地落座在了一席。
这仇人相见,竟是不眼红也不折腾?众人手中捏着酒杯,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出声,唯道是谁笑了一声,才缓和了气氛。
仙女们忙将脆甜多汁的蟠桃端上,手腕上挂着的清脆的铃铛,迎来了夹着桃香的风。
苍玦与南栖相视一笑,各自饮了一杯酒。
待天帝来时,蟠桃已经全部上齐。
这个蟠桃宴表面说是众仙宴,倒不如说是给凤君的接风宴,天帝屡次提及凤族战士当年的英勇善战,并数次感怀南栖祖父为天界立下的功劳。话里行间,都是对凤族的惋惜之意。
南栖听后,心中发笑,面上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应了天帝的话。
苍玦饮酒三杯后,发现宴中不见玉衡上仙。同旁人打听后,才知道昨夜玉衡的独子云渊发病,身体虚弱,此刻,两夫妻正一步不离地守着孩子。
云渊的身体需要纯血凤凰的心脉血方可彻底救治,而苍玦上次得南栖留下的一瓶心脉血后,并未用尽。他剩下了一些,想给云渊。
但此事还需经过南栖的同意,只是眼下他们忙于族中内斗之乱,实在是无暇为此事分心。
正当苍玦出神时,南栖有意无意地侧身靠近,口中是淡淡的果酒香:“我有些醉了。”
苍玦伸手,端正地扶稳了南栖:“果酒不会醉。”
被戳穿谎话的南栖怔愣,心想不是苍玦让自己同他表现的亲密点吗?眼下加贺与那几个长老正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可不就是最好的表现机会?南栖不明白苍玦是如何想的,唯有顾自轻咳一声,坐正了身子。
半晌,便猝不及防地被苍玦喂了一颗甘味的甜梅子。
南栖目瞪口呆,苍玦却笑着用南栖才听得到的声音侧耳低语:“梅子不解酒,但可解假醉。”此笑为春日之风,三月的花枝摇曳,逐晃了人眼。
南栖霎时回到了当年初见时的长沂峰,竟是如少年般动容,不禁心间漏了一拍。明明今日是来做戏的,苍玦这般认真倒让南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被喂了一颗甜梅子,甜进了心里,一举一动都被牵制住了,因此着实羞恼。
苍玦小声提醒:“南栖,别低着头,要同我再亲近一些。”
南栖心想:便是我亲近你时,你还扶正了我!
他一生气,蓦地往苍玦嘴里也想塞一颗甜梅子过去。可惜苍玦灵敏,一早就闭紧了嘴。
南栖皱眉,捏着梅子的手没有动过分毫,就那么倔地抵在苍玦的唇边。
梅子的香甜,透过唇的缝隙,钻进了苍玦的味蕾中。苍玦一愣,望着南栖嗔怒的目光,像是懂了这个情趣。他握住了南栖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梅子。温热的唇触碰过南栖的指腹,使得眼前的人,耳后发烫,摇摇晃晃地坠入一碗蜜糖中。
南栖像被蜂蛰了似得缩回了手。
他道:“苍玦,太过了,就会变得刻意。”
苍玦却道:“我今早已经将我们有一对双生子的事情,利用他们的眼线,散播去了龙族。他们现下定然是已经知道了,如此一来,我们即便再刻意,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家子里头的暖意罢了。”
这便是他今日迟到的原因。
而虽说是做戏,但他们的动作确实是如南栖所说的,太过夸张。这使得周遭许多人都语塞,纷纷四目相对。
一个龙君,一个凤君……成何体统。
天帝微微咳了咳,倒是没有插话,应是苍玦同他打过招呼。
便连岷申这个早就知晓他们关系的人都觉得有一点夸张。但仔细一想,如今南栖身份尊贵,不必再畏手畏脚地行事,说不定此番便是来告诉大家,他们是要正大光明地在一同了。毕竟,岷申听芳泽说过,这南栖和苍玦,连孩子都生了一双了。
若这还不成婚,那还在等什么?
可惜岷申还是想错了,苍玦和南栖这幼稚地喂梅子游戏,全然是做给龙族的那些人看的。
‘加贺’是果真上钩了。
事不宜迟,身披‘加贺’伪装的荀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他同几个长老速速回龙宫商议,且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老阁中的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