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成年男人,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都不怕人笑话,我怕啥?”薛琳真的被这人的神逻辑逗笑了,“我说你啊,别闹了,来,过来坐,我让人给你倒杯茶,咱们坐下喝会儿茶,我三姨身体咋样?”
郭明坐了下来,薛琳亲自给他泡了杯茶,他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喝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你这儿的茶还行,走的时候给我包点儿啊。”
“我一整盒都送你。你别喝瞎了啊,这可是两千多一斤的大红袍,别人送我的。”
“你这儿还能有差东西?”郭明把玩着茶杯,“我妈跟我说让我有点自知之明,少上你这儿来找钉子碰,我说琳琳就不是那样的人,她这人可认了,指定不能卷她哥的面子。”
“我三姨说得对,你上我这儿当经理的事,肯定不行。我们这里高级职员人事任免,得上董事会,就你的履历,肯定通不过。”
“啥董事会啊?我听我妈说公司就你一个人的。”
薛琳一个人确实就是一个董事会,可这事儿能跟郭明说吗?必须不能啊,“你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啊,现在也就是个高级打工的,我啥底细你又不是不知道,凭啥让我在帝京支应这么大的场面啊,我是丫鬟带钥匙,当家做不了主。”
郭明沉思了不到一分钟就接受了这一“事实”,确实啊,薛琳啥样他比谁都清楚啊,哪有这么大能耐啊,“那也不行,你得给我安排个工作!我听说你那个餐厅的经理一个月都三千多不算提成,给上三险。”
“我觉得吧,餐厅经理这种职位对你来讲屈材了,我哥是啥人啊,必须是能自己创业当老板的,你原来养车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不养了呢?”薛琳的三表姨和三姨夫两口子特别能干,一辈子买卖人,经济条件是不错的,郭明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他们就给郭明买了一辆大货车。
“开大货车太累了,也赚不了几个钱。”郭明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要是这么说啥也干不了。”薛琳摇头,郭明就是典型的被惯坏了,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眼高手低,他妈妈还指望他能够光宗耀祖呢。“要依我说,你不如继续养车,我听说咱们那里可以包运输线了?”
“能包了,没意思,赚不了几个钱。”
“赚多少都是自己的,再说时间自由啊,司机和售票员都是外请的,你每天去客运站转一圈儿就行。”
“那倒也是。”
“三姨那边我去说,我不信她和我姨夫这些年没攒下家底。”
郭明脸色难看了起来,说这么热闹,原来是还是一毛不拨,让他妈掏钱给他买车,在他看来,薛琳别的没有,一千万总有吧?分个几十万给他不疼不痒的,他好歹也是表哥,“我家没钱了。”
“不能,你家的实力我清楚得很,我爸妈一直上班赚死工资,三姨和姨夫可以一直没停下做买卖。要是差个三万五万的,我赞助。”三万五万,也就是她的极限了,在她心里郭明就值这些钱。
“五万?你打发要饭花子呢?”
“要饭花子还跟我说声谢谢呢,咋地了,我欠你的啊?”薛琳直接拍桌子了。
郭明眨巴眨巴眼睛,五万也是钱啊,他脑子里精明的一面终于起了点儿做用,“你不欠我的,你是大领导行不行?我回去跟我妈说,看看买客运公交运输线多少钱。咋地也得几十万吧。”
“要是几十万你干脆别买,赚不回来。”薛琳知道,买客运公交线说起来就是通过长途客运公司买大客和线路运营权,每天固定的时间发车往返,到最后算钱。等到以后地铁越修越远,大客就没什么利润可言了。
“知道了。”
薛琳从心里叹了口气,还得继续哄着,亲戚,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安抚,看来这一下午她是别想安生了。
请郭明去外面吃了顿饭,找了间酒店把他安置了,又找人给他买了回程的飞机票,这才把这位爷送上了车。
回头人家来了电话,二十万,家里只能凑出十万来,薛琳同意借十万,一年之内还清,让三姨写借条,黄丽英当时就炸了,直接给薛琳打电话,“你看不起谁啊?都是亲戚,借十万块要借条?我们不借了!”
过了不到一天又来陪小心,“那个,借条让明明给你写怎么样?”
“三姨啊,钱我本来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说不借了,我又花出去了,不好意思啊,你找找别人吧,我听人说可以贷款的?”
黄丽英直接把电话挂了,郭明那个傻子不明白,黄丽英明白了,薛琳耍她呢。
在家气呼呼地生了半天的气,拿起电话挨个儿给亲戚打电话扯老婆舌。
这事儿在薛琳的意料之中,她才不在乎呢,亲戚们在老家本来就说她啥的都有,有说她给老头当小蜜人家才给她钱开公司的,还有说她靠上了谁谁谁的,更有说她在外面扯三拽两好几个老爷们的,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她要是在乎这些事的人,上辈子连五十五都活不到就憋屈死了。
不管乐意不乐意,大过年的,总要回一趟老家,尤其薛琳“光宗耀祖”了,薛长智出了二十万,族人一共凑了一万,修了祖坟,还像模像样地修了个简单的祠堂。
东北不太讲究这个,早年闯关东的时候,一家家的都是丢了祖谱、祖坟、祠堂的“无根之人”,再加上识字率太氏,很多人最后也就是祭祀一下父母,其余的亲人到了小一辈,没人记得了。
祖坟什么的也无从谈起,薛家这次主要也是把祖父母的坟迁近一些,别的亲人,找不到的也就请人写个牌子写个名字影葬了,连生辰八字都说不全。
只不过这次张秀薇听说了一件不怎么让她高兴的事儿,报信儿的人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妯娌,薛琳的二伯娘,张秀薇为这事儿,一路上都是阴沉着脸,薛琳问她什么事儿,她也不说。
等快要到地方了,她借口要上厕所,带着薛琳去“上厕所”,“我告诉你,等会儿你到地方了,别对他们太真心,那帮人没安好心眼子,不知道谁跟他们说的,你现在发达了是因为你爷爷奶奶的风水旺女不旺男,他们迁坟就是为了改运,让新坟地旺男。”
薛琳眯了眯眼睛,上辈子他们整过一回这样的事儿,不过结果也一样,还是要靠她想办法各种提携才慢慢一个个越过越好,也不知道是靠坟,还是靠人,“亲戚,就那么回事儿。”
“是啊,这次我算看清楚了。你爷爷家也就有限的几个好人,你姥姥家的人啊……唉……”
“妈,你别为这些事儿烦心,咱们家现在条件好了,你跟我爸该享受生活了,以后一到冬天你们就去南方,平时想去哪儿旅游去哪儿旅游,别让他们抓着影儿,我跟我哥他们还不敢找。那帮人也就是蹭点儿吃喝,还能怎么样?要是那些认干的,咱们也不是不帮,妈,我给草儿打了五万块钱,让她开了间豆腐店专门给我家供货。”
“知道。”张秀薇点头,活了几十年,也应该活明白了。
等车到了地方,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那叫一个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连秧歌队都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75章 衣锦还乡(一)
薛琳的父亲出生的村子叫郭庄, 由此可见郭是这个地区的主要姓氏,据说此姓来源是郭络罗氏, 此已不可考, 绝大部分村里姓郭的人,户口本上的民族一栏都是汉族, 这也是归化之后的普遍现象,没人提及旧族和旧姓。
薛家是闯关东过来的一户人家,在郭家庄繁衍至今,再加上迁徒之类的因素, 现在占了全村四分之一的人口, 也算是大户,余下的还有其余姓氏的,总之姓郭的人还是占了二分之一强。
在农村, 人多力量还是很大的,郭家一度在郭家庄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薛家虽不弱,却也要让郭家三分, 幸亏薛家的人不知道是遗传基因比较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非常会读书, 薛琳的父亲兄弟五个, 除了大哥和二哥还在农村之外, 剩下的全考出去了, 薛琳的父亲行三,中专毕业后一路镇中学的老师, 高升到中学校长。
也算是在地方上比较有话语权的,再加上薛琳的另外两个叔叔,混得也相当不错,一个在银行系统做到了主任,一个魔都外企工作,说起来薛家也算是有名号的人家了。
可再怎么样,也没有繁盛到如今的地步,在这个村子里,虽然已经撤镇并市,成为市里的一员,并且不断有消息说要拆迁建工业园,让村民变市民什么的,但这些消息永远没有薛家的那个叫薛琳的丫头有多发达更受村民欢迎。
从一个月前薛家的人就大冬天的破土动工了,用薛家老宅的空地盖起了“祠堂”,又请阴阳先生看祖坟,又翻县志续族谱什么的,听说薛大老板过年要回来祭祖,这下子全村都轰动了,不用说别的,大过年的回来了,看见孩子,晚辈什么的,不得给个红包啊?
更远一些的在外地打工的,甚至做白领的也都回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沾一下薛总的光,那怕合张影弄到博客上也是不错的。
更让这些人没想到的是,区里的领导也关心起了这件事,薛总在全省援建了一百所希望小学,区里虽然不怎么贫困,但因为是薛总的老家,还是得到了二十所的名额,做到了人口比较多的行政村村都有薛氏希望小学。
现在薛总回来了,区长怎么可能不来呢?
做为平时看见乡长就觉得官很大很大的村民而言,区长,简直是大得不能再大了,更不用说人家参与进来了,各种设备都带齐了,小学生放寒假也从家里挖出来欢迎薛总,光节目就拍了半个多月,小孩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还挺高兴的。
一大早到现在迎接薛总,连区长都亲在车上等……
薛琳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她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倒不是说她没见过这些,上辈子她也曾经“衣锦还乡”过,派红包,援建小学,风风光光的,心情激动万分,可仔细想想有什么意思?他们哪个不知道她实际上是沈樾的弃妇?
什么泽被乡里,什么善暖人心啊,薛琳只觉得累。
就算是这样,还是打起精神该握手的握手,该应酬的应酬,聊了一会儿家乡的大好形势,了解了一下希望小学的建设情况之后,薛琳对区长告辞了,“这次回来是为了探亲祭祖,要上香……”
“当然,当然,那我就不打扰了。这是我的办公室电话和私人电话,保持联系。”区长怎么样也没堕落到帮薛家人上香的程度,当然了,如果他知道董甜甜平时给薛琳拎包的话,也许他会去上一柱香的,可惜他不知道。
“保持联系。”薛琳微笑着把区长同志送上了车,这才在薛家人的簇拥“保护”下,到了新盖好的,还有油漆味儿的祠堂。
不得不说祠堂盖得比她想像得好,完全的仿古建筑,不是世面上那些唬人的东西,盖得很讲究,很像她在胶东祖地那边看见过的薛家真正的祠堂。
是的,在上一世,薛琳是寻过根问过祖的,在经过查找寻访之后,真的找到了薛家的来源,他们这一支是一百多年前闯关东来的,当年三兄弟只留下了长兄一支,拜别了高堂,带着家庭闯关东。
二哥留在了辽宁那一带,他们这一家往更北边走,到了黑龙江。
不过这些薛琳现在应该是“不知道”的。
因为年代久远,除了薛琳的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有名有姓有照片之外,余下的全都是些名字。
薛琳的大伯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稿子,对着稿子念了一通薛氏子孙薛长智之长子薛钢,长女薛琳,事业有成,致祭先祖之类的话――
薛长智带着一大家子人,摆上了之前拿来的水果和同族准备好的整只猪、整只羊、整只鸡之类的三牲祭礼,很简单的仪式之后,祭祖完成。
到底是偏远地区,关内的绝大多数规矩已经没人记得了,也就是给活人看而已。
祭祖之后就是宴席,按照规矩杀了三头大肥猪,另预备了酒菜等等,在村里最大的宴席厅备下了流水席,全村人都可以过来吃,不要礼金,发红包。
薛琳对这些因为经历过,早有准备,年过六十的,一人五百的红包,十八岁以下的一人一百的压岁钱,村长发钱,薛家大堂哥记帐,领收的人签个名字。
大家吃得满嘴油光,数着钱,别提多乐呵了,背地里免不了议论,薛家本家的人能得着多少。
薛琳则在薛家大伯的炕上盖着腿,感受久违的热炕头,“太舒服了,还是我大爷家的热炕头最舒服。”
薛琳的大爷乐得嘴都合不拢,“喜欢就多住两天。”
“不行啊,那边一摊子事儿呢,我就请出一天假来,”
大娘笑了起来,“你是大老板,还要跟谁请假啊?”
“跟员工啊?我现在是替他们打工,事儿多。”
张秀薇坐女儿旁边替女儿解释,“你们不知道,今年三十儿晚上有三名歌手是薛琳公司的,还有电视剧要首播,还要买地皮盖楼什么的,里里外外一大堆的事儿。我们能多住几天,薛琳几个小时就得坐车去机场。”
“那也得吃了饭再走,我让他们上菜。”薛琳的大娘说道,“这回请的是大厨师,专门单给咱们自己家人做的。”
不管内情如何,在这种时候亲人永远是带着笑脸的,大家在一起也是合乐融融的,虽然都有些心事,但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
薛琳坐下没吃几口饭,一个个的就带着人给薛琳认识了,有新娶进门的媳妇,新结婚的姑爷,新生出来没多久的孩子,一个个的都要认识一下。
薛琳是新媳妇,新姑爷一人一千红包,新生儿一人一个金锁。
剩下的什么的,张秀薇负责,总不能把聚餐搞得太金钱化。
直到薛琳的四叔带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还认不认识妹妹了?这是你小妹薛菲。”
“认识!我怎么不认识啊!”薛琳牵着薛菲的手,薛菲长得圆乎乎的,现在还是胖的阶段,后期减了肥,超级大美女。
“菲菲过了年就去英国。”
“已经定了啊?拿了哪所大学的offer?”
“曼大。”薛菲小声说道,因为胖,她有些自卑。
“很不错的大学了。”薛琳印象里薛菲好像上得不是曼大,可能是蝴蝶效应吧。
“嗯。”薛菲偷看了一眼薛琳,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连回答的声音都小声极了。
“你坐我旁边。”
一见薛琳喜欢读书的,五叔家也把儿子拎来了,“还认识你强子弟弟吗?”
“认不出来了,走大街上不敢认了!我咋瞧着他越长越像我爷爷了?”薛琳握着薛强的手,薛强也是个挺好的孩子,长得尤其帅,确实像薛琳的爷爷,薛琳的爷爷到老了都是个帅老头,薛琳奶奶活着的时候最爱说的话就是你们谁也没有你爷爷长得俊,没有一个像他的,都丑。
薛强一米八的大个儿,浓眉毛,丹凤眼,皮肤比一般的女孩子还白,绝对符合传统一现代审美的大帅哥。
“没有你爷爷好看。”薛琳的五婶说道,“我看过你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我弟弟也比电影明星好看啊。”薛琳握着薛强的手说道。
她现在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都是弟弟妹妹。
接下来还有大堂哥家上高中的女儿,上小学的儿子,都来汇报成绩之类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
薛琳总共就夹了几筷子的菜,余下的时间全用来“看人”了,一整天就这么渡了过去,冬日天短,不到下午三点就黑下来了,薛琳直接坐车离开,赶晚上七点的飞机。
在车上薛琳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薛菲打来的,“姐,我听我妈和五婶悄悄说,祠堂是你的一个叫张少彬的朋友免费给建的,迁坟也没花什么钱,钱全让大堂哥给昧下了,其中还有我们家出的五万。”
“我知道了。”薛琳倒没指望大堂哥家能廉洁清正不贪不占,但是连亲戚的钱都贪,他们不是说亲戚们拢共只出了一万吗?现在光是四叔家就出了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