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乐陶一听,顿时刮目相看,伸手一拍季双锦的肩(大小姐被拍得露出忍痛之色):“有志气!我看好你!不愧是我的兵!”
她倒像是完全忘了,就在不久前,季双锦还是申屠侑的兵。
这一茬怀疑好歹算是糊弄过去了。
云乘月和陆莹换上定宵军的衣服,顿时都变得灰扑扑的。在乐陶笑眯眯的注视下、季双锦同情的目光中,两人又取下头发上的钗环,乖乖放在一只藤编的筐里,充公作为军费。
乐陶喜滋滋地说:“一看就很值钱,可以多买点粮食了!也不知道王公贵族的衣服、首饰,能卖出多少钱?”
她一副财迷的样子,满心想的却都是为军队筹划。
这个娇小而飒爽的将军,在云乘月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换了衣服,她们又去拿兵器。按照各自的习惯,云乘月拿了一把骨剑,陆莹拿了一把木制弓箭,季双锦已经拿了一杆枪,在一旁等她们。
乐陶多看了她一眼:“你也用枪?哦对了,是听说季家的枪法很有名。原来他们也肯教庶女?那我对他们的印象好那么一点点了。”
季双锦被这话触动心思,动动嘴唇,有些苦笑,低声说:“也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乐陶叹了口气,目光中充满理解:“很辛苦吧。别想了,都过去了,今后在定宵军中,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嫡庶男女之分,大家都凭实力说话。”
季双锦神色一动,复又想起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感伤,道:“多谢乐将军。”
乐陶挥挥手:“你用枪的话,我少不了要指导你一番。你跟她俩一样,叫我老师就好。你瞧,陆莹就会顺杆子往上爬,嘴甜又心思活跃,一看就是尘世中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两面三刀,比你和乘月都更有杂草的生命力!你们要多向她学习……哦,两面三刀就不用了。”
陆莹:……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已被乐陶看穿,神情一时变得相当精彩。
云乘月憋笑。
季双锦也憋笑。
……
做完了这一切,天色也全黑了。寨子的大门关上,四处火把点亮了,中间的大型篝火也燃烧起来。
定宵军说是军队,实则人数应该不超过一万人。他们汇聚起来,乍一看也算人山人海,但一想到战场损耗,不免让人忧心他们人手不足。
乐陶却一派洒脱,还能高高兴兴地和人拼酒、拼吃肉,又拿着木枪和申屠侑过招,最后一枪将他挑翻,便趁着醉意哈哈大笑。
黑风虎的尸身已经变成了无数烤肉。
出乎意料,这活着时腥臭万分的妖物,做成烤肉却辛香扑鼻。
定宵军应该加了什么香料,又烤得略微带焦、外脆里嫩,瘦肉部分柔嫩不柴,肥肉部分口感香酥,丝毫不腻。云乘月本来觉得没什么胃口,却不知不觉飞快啃完一大块,还意犹未尽。
“嗝……!”
她还不小心打了个饱嗝。
旁边的陆莹“嗤”笑了一声:“哦哟,仙女也会打嗝?”
季双锦皱眉看她一眼,非常努力地憋了憋,也憋出一个微弱的嗝,于是她很严肃地说:“我也打嗝,不要讽刺乘月。”
陆莹:“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才脑子有问题!”云乘月瞪陆莹,“人家双锦比你可爱多了,别欺负她。我打嗝怎么了,我还会告状呢!”
陆莹狐疑:“告什么状?”
云乘月冲她一笑,当机立断举起手,大声说:“老师,陆莹说她吃不下烤肉了!”
“――什么,吃不下了?”
乐陶的声音起先很远,一句话之间,就变得很近。
陆莹神情一慌:“我没……!”
娇小的身影像黑豹疾掠而来!
女将军伸手一捞,就抢过了陆莹手里的烤肉,毫不嫌弃地啃了一大口。她很快乐地宣布:“很好,那就给我了!”
陆莹快气死了。她又不敢对乐陶说什么,只能咬牙切齿地瞪云乘月,一瞬间仿佛想扑上来和她打一架。但她忍了忍,倏然站起身,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云乘月擦擦手,觉得自己简直威风凛凛。
旁边的季双锦看看她,再看看陆莹的背影,露出犹豫之色。
“乘月,乘月。”
她往这边挪了挪,跟云乘月说悄悄话。
“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我看陆莹也没吃多少。这里训练量很大,万一她明天饿了,撑不住……”
“那就撑不住好了,正好被痛揍一顿、教做人。”云乘月毫不迟疑,有点语重心长地对季双锦说,“双锦,你别太老好人。陆莹故意欺负你,你难道不记恨她?喏,乐熹的事,还有我们落水前的事,她还对你出言不逊,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季双锦沉默片刻,微微叹口气。
“要说没感觉,也不可能。但我又觉得……根源还在乐熹身上。如果不是他天性多情,陆莹也好,其他什么女人也好,没有人能让他恋恋不舍。”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眼里凝住不动的感伤。
不过,她捧着叶子裹的烤肉,也没耽误吃,几口就把烤肉吃完了,完了甚至舔舔唇上的油脂,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模样。
搞得云乘月也不知道是该跟着叹气好,还是更多关注一下烤肉更好。
季双锦自己出神片刻,又噗嗤一笑。
她放下叶子,擦擦手
,拍拍云乘月,大而明亮的眼睛弯起来:“别说我了,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出去……而且,乘月,你怎么变了?”
“我?我变了吗……呵欠……”
云乘月吃饱了,今天一整天又过得跌宕起伏,这会儿困意上涌,连打了个好几个呵欠。她左右看看,找到一个看着还行的石头,就丢出“缚”字,把石头拖了过来。
她和季双锦都是席地而坐,再把石头放在背后,她总算能靠上去,舒服得叹了口气。
她又问季双锦:“你要不要?”
季双锦下意识摇摇头。
云乘月又调整了一下坐(瘫?)的姿势,问:“你说我变了吗?”
季双锦睁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推了推云乘月,说:“乘月,你让我也靠着试试。”
石头不算小,云乘月就往边上挪了挪。
两人一人一半,靠在石头上,瘫得毫无形象。
季双锦忽然说:“我家里从不许我这样。”
云乘月想了想:“我忘了我以前试没试过,但可能我经常这样。”
季双锦笑了:“那还挺舒服的。”
云乘月懒洋洋地说:“是啊,该绷紧的时候绷紧,其他时候别亏待自己嘛。”
“亏待么……”
季双锦侧头看她:“你看,你变了。”
“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可之前你给我的印象,是绝不会过分干涉别人。你不赞成我对乐熹的感情,我知道,但你绝不会强迫我按你的想法去做。对别人也是……乘月,你好像从来不会真正和别人产生很深的交集。”
云乘月略睁大眼:“原来你希望我强迫你不准理乐熹?”
“不是不是。”
季双锦赶紧摇头,显得有点紧张,急忙解释:“我很喜欢你这样为我着想,也很感激你不会强迫我……只是,我对你很好奇,所以在船上悄悄打听过你的事。大家都说,你对人很疏离,仿佛对谁都不感兴趣。”
云乘月闷了一会儿。
她仰起头,看头顶无边无际的星空。深蓝色的、绸缎一般的夜空,星星明暗大小不一,却都是同样的清澈。如果眼前的一切只是环境,那未免也真实得太可怕。
“……你说得对。”
她慢慢说,有些出神:“我的确对别人没有真正的兴趣……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点。”
所以,别人的阴暗面不会激怒她,旁人的喜悦也至多让她一起笑笑。她并不觉得那真正和她有关,所以一直都只是往前走,目不斜视,也不会回头。
季双锦有点好奇:“可是,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云乘月有点含糊。她觉得这兴许和穿越有关。那句话怎么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只是她本来以为自己克服了这点游离感,现在才明白她还差得远。
季双锦想了想,又问:“那现在你为什么变了?你看,你和陆莹吵架,两个人都吵得挺生气,我觉得你以前肯定不会在意她。”
云乘月笑起来:“怎么回事,我们认识的时间明明很短,难道这就叫……”
季双锦故作深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些人相处到白头,彼此也仍不了解。而有些人相逢不久,却已像多年老友。
云乘月笑得更厉害。
“大概因为我并不是真的不感兴趣吧?”她想了好一会儿,“我也是正常人,也会想要真正的亲朋好友。可能我就是比较迟钝,需要更多的时间慢慢反应,才能真的意识到……嗯,意识到我原来也需要别人。”
她差点说出“真的意识到自己从今往后都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幸好又赶紧换了说法。
季双锦没有怀疑。
她怔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说得对。你这样一说,我也忽然意识到,也许除了乐熹,我也是需要别人的……阿苏和我一起落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阿苏是她的女护卫,对她忠心耿耿。看她们两人的相处,说是密友更合适。
两人一起在星空下瘫着,出了会儿神。
云乘月都快睡着了,季双锦推了推她:“回屋里睡。这里的训练量真的很大……明天要早起。乘月,你做好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睡意让她产生了错觉,云乘月总觉得……她在季双锦脸上同时看到了恐惧和欣慰的情绪?她欣慰什么?
……
第二天天还没亮,云乘月就知道了。
“上山下山来回跑五圈,热身,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回来练习基础挥刀两千下,接着练习各自的武器基础用法两个时辰。中午吃饭,休息半个时辰,下午一共三个时辰,全部练习书文对战!”
云乘月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训练量……她怕是没做到一半,就已经壮烈牺牲了吧???
但一扭头,她就看见了季双锦。这位昔日的大家闺秀也正望着她,眼神沉痛,又略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