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都跟着一顿。
[阮之南]:我还好。我不在警局。等几天我就回学校了。
他当时正站在客厅里,前几天她借住的护工床,他一直没收起来,只是把被子叠了,枕头收了。
他看到那条消息,站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心像是被攥紧了。
就几个字,连多的情绪都没有,他却仿佛穿透屏幕,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她的焦头烂额、她的无法面对。
傅从夜回消息的时候,来来回回改了好几回,他最后才只发了一条:
“你在哪儿?让我去找你。”
阮之南过了很久才回他:“我跟我爸我妈在一起,我很好的。”
所以那段录像之后呢?她只是把那些打了一顿驱赶出去了么?她的病……她爸妈终于知道了么?
傅从夜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他缓缓蹲下来,就蹲在客厅中央,看着手机屏幕,千言万语,无数疑问,无数担忧,只化成了一句话:
“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所有人都会保护你的。”
当阮之南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江枝北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退烧了么?”
阮之南扣上手机,垂着泛红的眼睛,小声说:“妈,我没病。我想回家。”
第76章 帮帮我
阮之南:“我哪儿也没受伤, 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
江枝北坐在床边, 捏了捏她的手没说话。室内监控里,阮之南那天的反应……太过激太惊人了, 如果不是她之前呼叫的保安及时赶到, 谁都没法想象后来发生的事。
江枝北不像阮翎那种,会哄着孩子说一些糊弄似的话, 她轻声道:“是,你身体上没有受特别大的伤, 但精神科医生建议你留院观察几天。你也要明白, 你表现出的攻击性,需要被留院观察, 这不单是对你负责,而且是对身边的人负责。”
阮之南有点难以接受:“我――我又不是暴力狂, 我不会上街随随便便的去殴打别人!而且我上学都好几个月了, 不一样好好的么?上次遇到那些小混混,我都很清醒的自卫了, 妈……我已经好了!”
江枝北捏住她的手:“测试结果已经证明,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直没好。对于有些人来说,时间会让他们慢慢愈合,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有的人会被这种阴影笼罩很多年。我见过很多人有应激障碍, 我不想让你是后者。”
阮之南不再说话了。
江枝北将她的手贴在脸边:“而且……我半年多以前, 就以为你……你已经完全过去了这件事, 也是我的失职, 我没想过你会到现在都无法痊愈。对不起,要是我能早发现……”
阮之南一把攥住了江枝北的手,撒谎道:“不,跟你也没关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我到今天之前也不知道的。而且,伤了他们也没怎么的,两个神经病敢闯进来,我就是打他们又怎么了?”
她并不知道外头的流言风语,也不知道那两个男人的身份。
江枝北笑了一下:“不要紧的,等你待两天,医生观察之后开了药,我们就回家。不过你也要配合那位医生,不要再用上次聊天的态度了。”
阮之南小声说:“他们帮不了我的,他们每天经手那么多病人,只会对症下药,又怎么可能理解……”
江枝北捏了一下她肩膀:“听话。”
阮之南看她:“那你过几天就带我回家,你答应我。”
江枝北笑:“好。”
阮之南抬起手:“那你跟我拉钩。”
江枝北一愣,鼻子陡然酸起来。她总说:“妈妈,你答应我了,你跟我拉钩”。
她也答应了阮之南好多事情。
去游乐园,参加家长运动会,陪她去打耳洞。
这些承诺,她没做到三成,但给她带来的不过是小脾气,她弥补过就能自我安慰。
但在去年八月二十七号的夜晚,她打电话过来,说:
“妈,你今天早点回家嘛,再给我打包奶茶回来。你答应我,拉钩了!”
这一次江枝北没做到,却能后悔半辈子。
江枝北强忍住眼里的酸,低头亲了一下她脸颊:“拉钩。一定。”
当江枝北走出病房的时候,阮翎有些疲惫的坐在外头,他们为了避免媒体,选了一家高级私人医院,病房是套房,外头有客厅和家属客房。
江枝北对他招了招手,俩人进了一间家属客房,江枝北关上了门:“外面怎么说?”
阮翎坐在床上,揉了揉眉心:“目前舆论还是倒向这边的,千答还有别的动作,听说他们也在联系其他影业要搞合资项目。不过我也不打算压着傅鹭的事情,把他得奖的消息放出来,再加上傅鹭本身这个人带的争议性,估计能把南南的事儿压下去不少。”
江枝北坐在他旁边,握住了他的手:“你在家的时候,知道南南……”
阮翎摇了摇头,他按住眼睛,声音低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天天在我面前嘻嘻哈哈的,一样不愿待在家里,一样去跟朋友出去玩,我看不出来……她就在我面前――”
江枝北轻声道:“但我不觉得南南自己不知道。她跟医生说她不能一个人黑夜的时候待在一栋房子里,可她搬去三中对面住呢?她早就知道自己害怕了,可还没表现出来!你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你要上春晚什么的,我夏安的工作没结束,芳妈又要回自己家,虽然也能雇别人来,但她听说这个消息就第一时间跑走了。”
阮翎手还按在眼睛上,他声音有点沙哑:“她过年一个人跑去岭门,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有关系……”
江枝北回想:“她当时受伤后因为太严重,临时转院到岭门,但我不知道她在岭门还认识什么人。”
阮翎小声说:”她去岭门求助了……我们近在咫尺,她没来向我们求助,却跑去了岭门――我们给不了她一点安全感你懂么?”他声音愈发哽咽,江枝北忍不住拥住了他,阮翎在一身西装里哭的缩起肩膀,仿佛要变成套在西装里的孩子似的,他哭声实在是压抑不住了――
江枝北听到阮翎几乎是嚎啕而泣,他狠狠捂住了脸,倒在了床上:“就在二三月份她开学之后,我们吵过一架,她哭着宣泄了好多,指责了我好多,可她那时候都没提这件事。她跟一般小孩子不一样,就到那种委屈的时候,她都不肯说这件事,所以我他妈到底有多么……多么失职,多么不能被她相信!”
江枝北眼眶也红了,她想要安慰他,阮翎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臂,满脸是泪,开始胡思乱想:“她为什么想回家,你说是不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看起来有病,就会被关进医院里,而她很讨厌很讨厌医院。我们带她回家吧,不要留在这儿了,我们现在就带她回家!”
江枝北晃了晃他:“你别乱猜,再说她有过那种过激行为,几位医生都认为她应该留在医院里观察!”
阮翎把脑袋抵在江枝北肩膀上,狼狈的用袖子抹着脸:“你记没记得,她还从医院里跑过一回,就因为她深夜光脚在医院里又跑又喊,我们才知道这件事给她精神带来的创伤、你记不记得!我觉得她或许真的是讨厌医院――”
江枝北:“我会找机会跟她再谈谈,你别在她面前表现这样。”
阮翎吸了吸鼻子:“我、我不会的。”
江枝北:“放屁,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每次你一哭,就搞得我也想哭。如果南南看到了我们俩抱在一起崩溃大哭,她会怎么想?你别忘了你是她那个影帝爸,我是她的刑警妈,我们不能在她面前情绪激动的像个小孩!”
阮翎深深吸了一口,撑着身子坐直:“……我知道。我只是……我觉得这不是伤心,我现在很想抽自己嘴巴。周六那天,谁也没想到。”
江枝北两只手紧紧攥着:“我确实不该半夜离开的。我只是看她睡了,我还去亲了亲她,谁能想到那两个狗东西。”
阮翎压低声音:“如果那两个玩意儿是被千答刻意安排的,那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江枝北:“怎么会……千答怎么可能知道南南的事儿。”
阮翎看了她一眼:“阮之南复读一年,之前学籍去了哪里并不难查。而且她虽然回来了,但也不能玩滑板,可能会有人一直查到岭门的医院去。”
然而阮之南拿着一杯温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病床上愣愣的。
所以……她又让爸妈流泪了么?
所以这一件事,他们家就是回不去了么?
阮翎擦干眼泪又洗了一把脸,正要去跟阮之南说会儿话,却又接到了电话。这个电话比较私人,除了一些关系紧密的合作伙伴和圈内好友,很少有人知道,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方笙。
这个节骨眼她打电话过来?
阮翎接通电话,正要开口,那头却有个男孩冷静礼貌的说话了。
“阮叔叔你好,我是南南的同学,我叫傅从夜。您可能记得,之前的慈善晚宴上我们见过。”
阮翎愣了一下,转头对江枝北比了个口型,接着道:“啊,我记得你,你是傅鹭和方笙家的孩子,你好,有什么事儿么?”
傅从夜在那头道:“阮叔叔,我想去探望一下阮之南,这几天学校发的卷子我也留着,可以带过去帮她补习一下。”
阮翎觉得肯定是那种因为看了新闻,就想凑过来发掘内情的人。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人,而且也不太适合补习了,谢谢你。等过段时间,她自然会返回学校。“
江枝北站起来,小声说:“是南南的同桌。”
同桌也没用,阮翎不想废话,立刻就想挂电话。
那头的男孩忽然道:“阮叔叔!她不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我知道这才是她攻击那些人的原因。她一直忘不了她被那些人捅伤的事情,所以她在三中对面住的时候,一直整夜整夜开着灯!”
阮翎动作一僵,拧起眉毛:“你知道些什么?!”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是因为她在学农的时候,也受到了惊吓,然后攻击了我。”
阮翎有点不可置信:”她只攻击了你一个人?你没受伤?”
傅从夜轻声道:“这件事儿,我想跟您当面谈一下。”
阮翎犹豫了一下:“我可以约你到别的地方。”
江枝北从阮翎那儿抢过电话,道:“傅从夜是吧,你明天来吧,我们在盛熙路139号的健荣医院,你到大堂的时候,我会去接你。”
她挂上电话,阮翎瞪眼:“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过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转头就跟媒体说什么。”
江枝北:“他可是傅鹭跟方笙的孩子,爸妈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能说什么。”
阮翎还要再说。
江枝北把手机递给他:“这孩子,之前因为保护南南,被打断了胳膊。”
阮之南坐在床上玩游戏机,外头阳光明媚,就是有点热。阮翎的助理给她买了她想吃的披萨当中午饭,能在病房吃披萨,她也算是特殊病患了。
病房里还有大屏4k电视,她连着电脑玩卡牌游戏玩的都忘了自己在医院了。
敲门声响起来,阮之南盘腿坐在床上,叼着棒棒糖头也不抬:“进来。”
人走进来,站住脚步:“周三下午第一节课都该上了,你还在这儿玩游戏。”
阮之南一下子回过头去。
她傻傻的半张着嘴,看着傅从夜将书包放在陪护床上。他还穿着校服,手里拎着一杯奶茶:“您点的外卖到了。”
阮之南坐直了身子,游戏画面里的角色已经被打死了她都没在意,感觉像是出现了错觉似的盯着他。
傅从夜在她眼前摆摆手:“你这眼神,是智障的先兆,怪不得要住院观察了。”
阮之南一下子从床上蹿下来,想要伸手去抱他,却动作顿了顿,推了他肩膀一下。
傅从夜抬了抬自己左胳膊:“我比你更应该住院,你还敢推我。疯了吧你。”
阮之南扁着嘴,一下子坐在床边,两只光着的脚晃了晃,伸手揉眼睛,吸鼻子道:“我是疯了。”
傅从夜吓了一跳:“不至于吧,你在医院受什么委屈了?”
阮之南拿起抱枕,把自己脸埋进抱枕里,脑袋跟抱枕一起摇头,两只脚贴在一起:“……呜,没有。我没有什么委屈,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傅从夜坐在对面的陪护床上,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阮之南好像收拾好了情绪,扔下抱枕。
抱枕上要是没有两小团湿痕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