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昨晚看那些跟诉讼有关的文件就昏过去了,并没有爬上床这个印象啊!
那会儿唐劲风也在,难不成是他抱她过来的?所以她身上还盖了被子。
他早就走了,她也没法问他去,问也问不出口啊!
嗷,她不会又睡得流口水被他给看光了吧?
她扶着额头在床上发了会儿起床呆,起来后到书房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书桌上放着打印好的文件资料,需要她特别留意的部分都高亮标出还做了注解。
文件最上面粘了一张便利贴:你做得到的,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早上起来,记得吃早餐。
落款是唐劲风三个字,后面还有他的手机号码,还是七年前那一个,没有变过。
遒劲有力,铁画银钩,她也很多年没看到这个笔迹了。
想起以前他随手写个什么,哪怕是宿舍楼下的登记,她都恨不得裱起来珍藏在身边,高月一阵气闷,扯下那张便利贴,在手心揉成一团,刚要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又停下来,慢慢把那张纸展平,然后贴在了电脑的显示屏上。
她才不是舍不得丢,是因为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万一她真有问题要咨询,也方便联系。
她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诉前禁令的听证会如期进行,一切正如唐劲风所说的,欧伟祺果然不愿提供百万元担保,禁令不予颁行。
虽然这还算不上真正的胜利,之后还有真正的诉讼等着他们,但已经是现阶段最大的利好消息了。
没有诉前禁令,酒庄完成现有的订单不成问题,至于今后的外包装,不使用欧伟祺公司的外观设计就行了。
林舒眉跟顾想想都一直陪着高月,她从法院一出来,拍着胸口说:“紧张死我了,还以为今天要不成了。心想要是让酒庄亏本,舒眉非杀了我不可!”
“这锅我可不背,公司你也有份的。要不怎么说老板是最好的员工呢?你在意公司前途才会这么紧张。”
顾想想长舒一口气:“宣布结果的时候我也好紧张,不过月儿表现这么好,有理有据的,法官这么判也是意料之中的啊!不愧是辅修过法律双专的人,学以致用了。”
“什么学以致用,明明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林舒眉嗤笑,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看看那是谁啊,难怪公司一直不肯请法务,这回还亲身上阵,原来是我们a大曾经的法学院王牌又到了你手里。”
就算自己有回避期不方便出庭,也倾囊相授,教会高月妥善应对问题不说,还亲临现场,悄悄陪伴。
这谁顶得住啊?这要还不值她一声感谢,那她这个公司合伙人的脸上也挂不住了。
高月也看到了远远站在马路对面的唐劲风,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说声谢谢,他已经主动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林舒眉和顾想想都自发地朝后边让,她一时发窘,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左右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总之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放。
“表现不错。”唐劲风走到她面前,“结果也挺好的,这下不用担心了。”
“谁说我担心了,我知道法律会站在我们正义的这一边的。”
“法律上没有绝对正义这一说,都是兼顾公平和效率。”
是了是了,知道你法理学得好了,说句由衷恭喜的话是有多难?
“现在说恭喜还早了点,毕竟真正的诉讼还没开始。”他仿佛能听见她心里的声音一样,“不过只要不影响现在公司的正常经营,就算判定侵权,赔偿数额应该也不大,如果能达成调解,那就更好了。”
她想说她才懒得跟欧伟祺那种人调解呢,可她现在也懂得了调解往往是成本最小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就像她家里人提醒的那样,她不是小孩子了,在绝大部分事情上的理性思考已经压过感情因素,有些话到了嘴边也不会说出来。
“对了,这次……”
她想谢谢唐劲风,这回他的确帮了很大的忙,然而出口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给打断了。
欧伟祺开着当初送她那辆保时捷,几乎怼到她跟前了才停下来。
唐劲风下意识地挡到她前面,神色冷峻地盯着车窗里露出的半张脸。
欧伟祺从车上下来,也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高月,嗤笑道:“这又是谁啊?这么快就找了人接盘,月月你可长行市了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唐劲风冷冷提醒他,“你的车挡着法院的出口了,最好快点开走,不然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开。”
欧伟祺不屑地笑了笑,对高月道:“你特地把我送你的车还来给我,我还以为你找到了更懂得你心思又买得起法拉利的男人了。可又听说你跟一个刚辞职的检察官打得火热,还是大学时候的前男友,看来就是这位了。啧,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月月你到底喜欢这种小白脸什么呀?也就一张脸长得还行,你是这么容易被外表迷惑的人么?他能买得起你喜欢的法拉利?”
“对啊,我就是颜控啊!”高月忍不住呵呵,“不然你指望我说什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欧伟祺,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你既没有像他这么好看的皮囊,还有一个特别容易出轨的灵魂。既然这样,我干嘛退而求其次呢,只看外表就够了啊!法拉利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用得着靠别人来满足我?”
欧伟祺羞恼地说:“我都说了那只是逢场作戏,我对你才是认真的!高月,你考虑清楚了,嫁给我,我们就是强强联合,我可以立马就撤销这次诉讼,以后也会帮你的公司变得更强更好!”
看他的神情,大概还真有几分真心。
然而不等高月开口,唐劲风就冷淡地说:“不用考虑了,她不会嫁给你。”
第66章
欧伟祺更恼了, 瞪着他道:“你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儿子, 有什么资格替她回答,啊?你凭什么!”
这话一出口, 在场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他果然不是草包,知己知彼的道理他当然也懂, 对唐劲风的情况多少也是了解过的。
他肯定是一边震惊着,一边生出大大的优越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给这样一个人。
可在见到唐劲风本人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就不那么确定了, 因为单从身形和侧影来看, 他觉得有种异常的熟悉感……那不是跟他自个儿很像吗?
难怪当初高月在国外时对所有追求者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唯独对他有几分特别, 原来竟然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
现在唐劲风这么笃定地说高月不会嫁给他, 不就因为觉得他才是她心里那个正主吗?
他也是骄傲有自尊心的人呐, 自然而然就要反击了。
高月听到杀人犯的儿子几个字,心里蹭的一下, 有种无名怒火直烧上来, 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啊?欧伟祺,我看涨行市的人是你吧,身为一个男人,没什么别的东西拿得出手跟人比较了, 就比家世的好歹, 父母的青白?你可真有能耐啊你!”
大概是她表情太可怕了, 欧伟祺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哪儿说错了,做了就不怕被人知道!这还只是我一个人知道呢,你说要是他单位其他人都知道了……”
“你敢!”她怒极反笑,“你要不怕我杀了你,就尽管去宣扬试试!”
唐劲风的家世,是他们学生时代所有人都小心守护、不敢触碰的秘密,而他的事业前途,是她几乎牺牲了整个青春的感情换来的,他说毁就毁?
鱼死网破她不怕,她真正珍视的东西要是真被人糟蹋,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还要再上前理论,却被唐劲风给拉住了。
他眼睛里的冷静,硬是把她的火给压了下去。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她胸口起伏着,指着欧伟祺问他。
“听到了。”他依然淡淡的,看向欧伟祺道,“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不假,不过我替她回答这个问题凭的是我喜欢她,跟其他任何事都没关系。”
什么高门荣宠,什么低入尘埃,云泥之别也比不过分离这么多年来排山倒海般的思念与牵挂。
她以为他还是像大学时那样敏感而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家丑”,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在意的事早就不一样了。
高月愣了一下,他已经拉起她的手,跟林舒眉她们简单作别,越过张口结舌的欧伟祺,朝对面自己的车子走去。
高月直到上车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心还留有他手掌的温度,总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力量和温暖,只一次,就能记一辈子。
“你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唐劲风开车跟他做所有其他事情一样专注,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男人认真开车本就很帅,更何况这个人是唐劲风。
可她已经不是十**岁的高月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要了解却又问不出口,只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折磨的还是自己。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是什么意思啊,你父亲是杀人犯?还是你喜欢我?”
“两样都是事实。唐劲风是杀人犯的儿子,唐劲风喜欢高月,这已经是我身上去不掉的两个标签了。”他在红灯前停下来,却并不看她,只说,“高月,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对这个有什么怀疑吗?”
不是有怀疑,而是她根本就没有相信的机会。
“你说你喜欢我?”她跟着重复了一句,仿佛也不需要他回答,只是自问自答。
“需要我加以证明吗?”
怎么证明?
他突然急打方向盘,又猛的一脚刹车,将车靠路边停下。
高月被晃得啊了一声,正要质问他搞什么鬼,他却从驾驶座靠过来,不偏不倚地吻在她唇上。
车窗外传来清脆的蝉鸣,车头前的树荫下还有人来人往,这个吻彷如蜻蜓点水,几乎在她感觉到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可是那种轻柔又熟悉的质感、气息,让她恍惚了一下,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唐劲风看她完全愣在那里,像受到惊吓似的看着他,又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她向后一仰给躲开了。
“高月,”他声音低而轻,却极为郑重地说,“不要躲开我,再信我一次。”
他知道这很不容易。
她在这段感情里投入的比他早,比他多,因此受过的煎熬也一定比他艰难。
不单是欧伟祺,他也察觉了,欧伟祺跟他在身形、背影和某些侧脸的角度都有一点相似,这也许是她会接纳这个人走近,甚至差一点结婚的原因。
她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开始一段新感情的人,在国外一定是太孤独、太难熬了,才会抓住那么一星半点的相似当作慰藉。
他说过世界那么大,想要陪自己喜欢的人去看一看,是真心的,因为太遗憾了,她在外面的世界孤独难过的时候,他竟然没办法陪在她的身边。
过去的事,他无法再向她解释,但未来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只要她愿意。
然而高月恰恰表达了她的不愿意。
她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就算是猝不及防的吻,就算这个吻来自她肖想了几乎一辈子的唐劲风,她也很快就从那种悸动中冷静下来。
“你喜欢我?”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迟疑了一下:“很久以前。”
就是这个小小的迟疑,让她笑了笑:“不会刚好是在我们睡过那一晚之后吧?”
“高月。”
“我不要你负责,你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这是我一早就跟你说过的。那晚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我是。”
她目光灼灼,不知是要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我不想勉强一个人把感情放在我身上,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就算你现在真的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我没有勉强。”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