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萧郎说得对啊!姐姐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大家就真的是敌人了。
凌珍珍一时六神无主,呆呆跟着母亲出了宫,坐在车上还没回过神来。心道,还是得问问萧郎,接下来要怎么办。又想,如果是那个“三姨”,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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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啥都没干,就窝在了家里,接着当好学生。
把梁满仓给糊弄了过去之后,梁玉心里又泛起苦涩来了,做儿女的听爹娘的话,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管不住自己,并且她不认为自己的观点是错的,她觉得自己看法比家里人还要强些。有对的,为什么不听呢?
梁满仓认为他在家庭里的权威犹如皇帝对天下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哪怕梁玉说的是对的,也得经过他,如果与他的看法不一样了,那还得按着老子的来。
【皇帝还有不能如愿的时候呢!】梁玉不忿地想,【要是由着他,这会儿你也做不了太子外公,凌贤妃早当皇后了!皇帝都这样,你是想比皇帝还牛气啊?!】
这些只能想想,她说不出来。毕竟,爹就是天。
这是无解的,梁玉只能寄希望于读书之后能找到办法。她觉得自己读书之后,眼界是开阔了不少,点子也比以前多了。
吕娘子冷眼旁观,内心摇头。梁玉与梁满仓父女之间的矛盾,她看得非常的清楚。但是梁玉的心里对亲情还是抱着极大的期望的,还是会对梁满仓自愿或者非自愿的让步,还是会为这个家绞尽脑汁,想扶梁家体体面面快些走上正轨。这在吕娘子看来,是极大的缺陷,是需要她帮梁玉下壮士断腕的决心的。
【三娘只要心肠硬起来,就再没有什么干不了的事情了。这一天不会很远了。燕雀和鸿鹄总不能一直捆在一起,得拆开。】吕娘子冷静地想。
合上书,吕娘子道:“今天就算把《论语》顺完了。所谓皓首穷经,单治一本《论语》,治一辈子的也有。三娘不用这样,只要通读,知晓大概的意思,知晓有几家名家注过《论语》,他们大致有什么看法,也就得了。”
梁玉点点头:“明白了,看我要干什么,要用它干什么。最要紧还是我从里面读出了什么。”
吕娘子道:“不错。今天的书就讲到这里吧,明天咱们讲《孟子》。”
梁玉笑笑:“好。”
“婕妤册封之后,萧司空就再也拦不住上门的人了,”吕娘子起了个头,说的是梁玉关心的事,“此事宋郎君先前也提醒过,但是我怕梁翁不知道怎么做。”
“怎么?两个小宋郎君也不知道吗?”梁玉有点担心了。宋奇走了,还有宋义和宋果呢?宋果说话不顺溜,不是还有宋义吗?宋义的课她是听过的,是个明白人。
吕娘子叹气:“他们与宋郎君能一样吗?宋郎君是圣人派来的,他能管得了这府中上下,他们两个哪来这样的权柄呢?”
对哦。
吕娘子道:“三娘,这件事情你是管不了的,得叫他们自己碰几个钉子才能长教训。”
“这……”
吕娘子笑了:“三娘,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这七个哥哥,自己说,老成稳重的有几人?挥洒自如的有几人?心思灵动的有几人?允文允武的又有几人?退一步,就算这些都没有,一点就透的有几个呢?肯听你的话的又有几个呢?”
梁玉叹道:“也就大哥、二哥稳重,四哥能算半个。旁的长处,是真的没有。在乡下,说心眼儿活,能做个木匠、石匠,这心眼儿拿到京城来,就跟没有一样。就看侄儿们打小开始学,能学出个什么样子来吧。”
梁家搁乡下,这一把人才足够用了,过个二、三十年怕不是个小地主。搁京城里来,就是给人送菜的,论人材实在数不上号。
吕娘子道:“你跟他们说,他们是听不懂的。即使听懂了,也未必能管得住自己。只有自己吃了亏,知道了疼,才能记得住。”
“这也太惨了。”
“锦衣玉食,惨不惨?呼奴唤婢,惨不惨?织锦的被子、绣花的帐子,惨不惨?先生陪着、歌舞听着,惨不惨?皇宫进着、金钱拿着,惨不惨?”
梁玉低下了头来:“吕师,这话太扎我的心了。是啊,什么都是有价的。吕师,咱们接着讲书吧。”
“还没说完呢,”吕娘子没打算放过她,“三娘,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
“你说。”
“提醒梁翁别沾政事。圣人给他散官,给大郎散官,不就是不叫他们管事的吗?”
“咳,就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他倒是想管!”
“那不是还有嘴吗?酒喝多了,能不跑出些什么来吗?随便说一句什么话,都能给它曲解了,三娘信不信?”
“信!”一瞬间,梁玉已经想出好几条“曲解”来了,下舌头呗,这个谁又不会呢?
吕娘子微笑:“该提醒还是要提醒的,提醒完了之后,听天由命,你也问心无愧了。要是犯错呢,还是趁现在吧,太子也算稳住了,府上犯点小错,吃点教训,就能谨慎一些。免得以后位高权重了,犯更大的错。到时候就无法挽回了。”
梁玉想了想,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因为跟梁满仓说,有些道理是说不通的。比如萧司空。
吕娘子话锋一转,又说到了梁满仓:“三娘可知,府上有一桩隐患?”
“那是什么?”
“在朝为官,最忌讳改换门庭。那是为人不齿的!令尊已登司空之门,只怕日后会不好办呐!”她知道梁玉不喜欢萧司空、杜皇后等人,这是梁玉与梁满仓很大的一个矛盾。
梁玉沉默了。
吕娘子见好就收,说直白一点,她现在干的这是一件“离间骨肉”的事,可得谨慎。这是水滴石穿的慢工细活,一天天、一点点的撬,直到完全撬开。何况,她还有一个杀手锏!
吕娘子又换了一个话题:“三娘的生日是在哪一天呢?府上的生日呢?知道京城几门要紧的贵戚重臣的生日吗?”
“我?哎哟,忘了过了。”梁玉生日是在三月初十,那会儿正学这学那,哪有功夫过呢?乡下人也不咋重视生日,就看这一年全家上下没一个过生日的就知道了。京城里大人物的生日倒是知道的,宋奇都给准备好了,不过有他在的时候,是他用梁府的名义送――当然,梁府的交际圈还没打开,根本就没有什么要送的礼。
帝后、太子、梁婕妤等人的生日,以及一些先帝们的忌日、冥诞等等,凡重要的日子,宋奇都给整理出来了。
吕娘子也没想到梁家的生态是这样的粗放,硬生生接上了话茬:“那明年就是及笄的岁数啦。”
“是十五,没错儿。”
“那三娘想过自己的婚事吗?”
“什么?”梁玉震惊了,“什么婚事?”
吕娘子也惊讶了:“三娘今年都十四了,竟……”没一点想法吗?
梁玉毕竟是个姑娘,也有些讪讪,说:“没、没想过呢,先前光想着咋挣钱孝敬爹娘,上了京,事这么多,哪想得到呀?”
吕娘子果断地道:“那得开始想了!这是人生一件大事!多少人因此而起得意洋洋,多少人因此栽了跟头郁郁而终。有两件事,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一、新郎何人,二、日后生活。”
梁玉尴尬了一阵儿,见吕娘子没打趣,而是说起了正事,也不由严肃了起来。婚姻有多么厉害,她是明白的,你再能干,嫁个男人扶不起来,那也是吃苦受累的命――除非一把药药死了那废物,自己再想办法。
梁玉道:“先生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
“我只担心梁翁的眼光不合三娘的意,到那个时候,三娘一定要据理力争,不能妥协,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切记切记!三娘要先明白,哪些人对你无益,不能嫁。我就问三娘一句,萧度如何?家世,前途,卖相都好,能行吗?”
“不如自己先相中一个,将事情定下来。”梁玉认真地说。她和梁满仓的眼光不一样,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要是照梁满仓的意见嫁个二百五,还不如自己来挑。
吕娘子大为诧异:“三娘心里有人了?”
“还没有,”梁玉摇摇头,“我到现在才见过几个人呢?都不合适。”
吕娘子实在忍不住,问道:“一个好人都没有?”如果是袁樵的话,她觉得还是挺合适的。梁玉能干,袁樵一家心肠都还算不错,梁玉缺个背景,袁樵呢,缺点机会。互补,非常好的,换个人,她不知道忍不忍得住撺掇梁玉谋杀亲夫。至于门户差异,也不是没有办法弥补。
“好人倒是有,谁说好人就适合当丈夫呢?”梁玉还是摇摇头,“我再想想。”
吕娘子不再追问,说起下一件事:“日后的生活,也要准备起来了。我看三娘诸事应付有方,还以为三娘早就有所规划了呢!御下之术,经营之道,都要知道一些的。要把自己的地盘管牢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房里的奴婢,更要仔细。”
凡事,有权就会有争斗,争权夺利,最容易闹翻。尤其你跟着一群心眼不够的人在一起,他们瞧不见你做了多少事,就看见你享了多少福的时候。梁家的儿媳妇们不是恶人,但各有各的小家,这心就不齐,利益也不齐。摩擦多了,自然离心离德。
干这个梁玉是有兴趣的,笑道:“好。”
所以天下父母是最恨女儿身边有吕娘子这么样的一个人的,没事儿就勾搭得闺女想嫁人,想的还不是父母认为合适的人。不但撺掇人家闺女想婚事,吕娘子还问梁玉:“小娘子,知道陪门财吗?”
“知道。”梁玉点点头,这事儿挺常见的,就是她们乡下人以前根本摸不上边而已。要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门第低的就得多出钱。她爹恐怕不大舍得。
想到这里,梁玉又放心了,萧度的价钱,梁满仓是不会舍得出的。挺好的,又贵又不好使,要他干嘛?他还不如小先生呢!哎,这么一算小先生也不便宜呀。啧!她在心里又把见过的几个人都标了个价,觉得还是小先生值这个钱,别人的价都忒虚。又偷着乐了一把。
看她神态放松,吕娘子点到即止,转而说起些家务事的管理来了。
从此,梁玉也不提进宫的事儿,一个月都没踩宫门槛,只在家里读书。另一面,太子派人传出话来给梁满仓,让梁家上下“认真读书”,先把书读好了再说。
梁满仓拿到太子的命令,与捧到圣旨也是差不多的,将儿孙们拘在家里读书。不意过了几天,皇帝又下了旨来,给了梁二郎、梁四郎、梁五郎几个散官做,七、八品不等。梁家一家五个官儿,说出去也怪体面的。
梁玉一颗心悬着,且顾不上高兴,家里当官这几个人,都是比睁眼瞎强不了的货,做了官就会有交际,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她的担心,很快化为现实。
不是做官的几个出事,而是梁六郎被人横着抬了回来。
第33章 再起波折
却说, 梁玉在家读书这一个月里,梁家陆续有人登门。梁玉看了看名单、帖子、礼单,又拿与吕娘子商量,都没有出格的地方,也就没有管。
用吕娘子的话说:“这都是在试探呢, 大鱼还在后面。”
岂料没有等来大鱼,反而是自家被当成了鱼, 梁六郎还差点成了一条死鱼。
梁玉当时正在听吕娘子给讲佛经,听到一半,投书而起:“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是南氏那里使女,对梁玉道:“奴也不明白, 只是听说正在外面吃酒听曲儿,摸着牌,忽地就昏过去了。叫人抬了回来。是与四郎一同去的,四郎他们带着人, 当时就把那破地方打烂了。一道赌的人也叫四郎拿住了。六郎被送到正房里去了,老翁叫三娘也去商议。”
梁玉倒吸一口凉气,亲哥哥!我不过赚一声泼妇, 你们是真能把事儿惹到京城啊!
“吕师,咱们去看看?”
吕娘子面沉如水:“好。”起身之后又提醒梁玉, 不要着急,这也许不是件坏事。
梁玉心说, 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他们是得在不大得意的时候吃点亏, 才能长记性。又很生气:“怎么一没人提着耳朵就散德性了呢?”
到了南氏的正房, 人乌泱乌泱的。使女说一声:“三娘到了。”很快分出一条路来,将梁玉和吕娘子连同身边的两个婢女让进了内室。
梁玉进去一看,梁满仓正坐在榻上瞪眼,南氏捻着数珠,一边数一边问:“郎中请来了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四郎呢?”
梁大郎在一旁答道:“老四看着那群无赖呢!郎中,老二去请了,我叫老八、老九去给老四帮忙,别吃了亏。叫您孙子在前面等信儿……”
这时节就显出儿孙多的好处来了,都不用梁满仓动手,梁大郎指挥兄弟子侄,就分好工了。看到梁玉进来,梁大郎道:“三娘来了?快进来!我觉得事儿不大对。”
梁大郎一向以长房长子自居,从来肯担责任,也好管个事儿,想的不免就多,对妹妹说:“我看不大对啊,他两人能有多少钱?就吃得起酒、叫得起小娘、赌得起钱了?别是在外头干坏事儿了吧?”
梁玉也觉得不大对,就钱上来说,梁家人的思维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梁玉道:“跟他们出去的人呢?问他们!”
“问了,就说跟往常一样,吃酒听曲赌两把。”
“赌?爹?!”梁玉抬高了调子。
梁满仓道:“城里不都这样吗?你还在宫里赌了呢。”是的,家里穷的时候,赌是败家的。现在家里有钱了,偶尔赌两把,有什么不可以呢?种种赌斗,都是京中时兴的玩艺儿,断没有不玩的。不玩,就是跟朋友们玩不到一起去。梁满仓自己依旧不赌,现在倒也不大禁止儿子们偶尔玩两把了。
梁玉耐着性子问:“那今天到底是怎么赌的?别说跟往常一样,一样一样扳倒了说。从头说起,咱们捋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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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梁家门的,有结交“新贵”的,也有探底的。梁家根基浅,一眼望得到底,其实有更多的是妇人们想见一见“三姨”。然而一则梁满仓不大乐意叫闺女太好强,二则南氏也觉得自己女儿得“大家闺秀”,总得做出斯文的样子,好洗一洗“铁笊篱”的耻辱,几乎全挡了下来。妇人里反而无事发生。
男丁就不一样了。
读书当然要读,儿子跟女儿终归不一样,哪有成天把儿子锁家里的呢?儿子们又还要骑骑马,打打猎,这些都是富贵人家常玩的,那不能不会。所以梁满仓也不得不让儿子们三、两天能跑出去野一天,也许是骑马打猎,也许是凑热闹打马球。这个宋义、宋果是不会拦着的。
宋奇帮梁家理的规矩里,还有月钱这一项。每个月,每人发多少钱帛,自个儿花。梁满仓起初是十分不乐意的,后来被宋奇给说服了。咬牙切齿地发钱。梁家人以前哪见过这么多的钱?一时都乐得不知道要怎么花了!梁大嫂等人,第一时间把儿女、丈夫的月钱把到手里,要一家子统筹。梁六、梁八、梁九三个就不一样了,他们没媳妇儿管!
梁八郎好点,自己的月钱,用拳头跟弟弟借了点,凑成一笔巨款,试图去西市买支好看的、贵重的簪子,一雪前耻。梁九郎的钱被哥哥“借”了,十分不快,只好拿剩下的几文买了点糖,蹲墙角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