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崔颖苦笑着说:“圣人没有听错,鲁王是吊在屏风上的,不上房梁上。”他千防万防,没防着这一条。刀剪、簪子都收了,房里没有一条单条能够得到房梁的绳子,连腰带都是截短的。齐王还是在深夜的时候,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鲁王更是死得令人心惊,为了防止他们自杀,卧榻的角都是圆的。
因桓嶷所请,齐、鲁二王与安泰公主依旧是亲王、公主的待遇,除了在防止自杀方面做了防护,其余都是依照旧例。鲁王的卧榻除了没有棱角,还是原先的样子,有镂空。这东西总撞不死人吧?
他躺着把自己给吊死了。
“……”桓琚气得眼也直了,“他们这个时候倒聪明起来了!”
崔颖伏地不语,桓琚骂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把安泰审出来?”
崔颖自知理亏,不敢辩解,心道:【这里面必定有隐情,不能以“畏罪自杀”结案。安泰公主一定不能让她死了!】向桓琚请旨:“请安排宫女与安泰公主同寝,公主身边不能少于四人,至少有两人同时保持清醒。”
“准了!你还不快去?”
崔颖一叩首,起身便走,发誓非得将这案子审出来不可。
留下桓琚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回过神来气得胃口大开:“传膳!”
程为一做了个手势,丰富的酒馔流水一样的送了进来。程为一将布菜的宦官挥退,拿银箸给桓琚挟了两箸他爱吃的,低声道:“圣人……”
才说了两个字,桓琚猛烈地发作了:“我绝不想再到糟心的儿女了!一个都不想见到!今天谁都不见!”
程为一听到“今天”二字,松了一口气:【圣人还没有气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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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琚从京城离开,颇有一种落颇而逃的味道,在临行之前,他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将另一个女儿当作囚徒带走。而他的身边,没有太子,没有让他省心的开心果。幼子牙牙学语,本该是令他心情舒畅的存在,孩子的娘却又天天叨叨,要封王、要封王。弄得桓琚看到幼子,就想到“封王”,烦得不行,连幼子也懒得见了。
皇帝心情不好,从上到下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惟恐有什么疏失,惹得桓琚再想出什么点子来。
与此相对的,留守京城的人就觉得轻松了不少。太子仁厚,纪申持正,黄赞灵活也不刻薄,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有一种舒缓的感觉。
袁樵却忙碌了起来。
刘夫人、杨夫人与梁玉都很不解,虽则官员去了一半,京城里干事的人少了,同样的,因为走了这样一些人,可以免去许多由他们而生的麻烦事,万年县的事情应该变少才对。
这一日,袁樵回来得又晚了一些,刘夫人便问:“你近来在忙什么?回来的越发晚了。”
袁樵摇摇头:“还未查得明白,也不能讲,是公务。”
其实是私务,崔颖去了汤泉宫,托他办一件事情――查一查合浦公主在京城到底干了些什么。袁樵管着万年县,又与京兆少尹宋奇相熟,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祭出太座搬动东宫,查事情比较方便。崔颖与袁樵交了底,担心背后有人搞阴谋,但是桓琚明显没往那上面想。
袁樵知道这是一件要紧的事情,近来都在忙这个。一个已经逼死了两位亲王、一位公主的阴谋,如果真是阴谋的话,背后之人未免太可怕,而其图谋不管本心如何,干出这样的结果来,只怕心会被养大,接下来会疯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没有个眉目之前,是不能够泄漏的。
刘夫人听到“公务”抱怨道:“难道是番使?”她只能想到这个了,番使一来,先在京里住下,得到桓琚的批准之后再去汤泉宫晋见。番国与本朝的习俗不同,律法不同,总之,很麻烦。袁樵含糊地道:“是啊。”
杨夫人问道:“这回番使带了什么商人来?”大量的番使会携带更多的胡商,他们一旦来了,朝贡之外还有贸易。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有余财的人家开心的时候了。
袁樵笑道:“有的。”
杨夫人开心地说:“问问,都有什么新鲜物件儿,有合适的咱们买些。”
“好。”
梁玉看了袁樵一眼,心道:【就番使胡商能让你愁成这个样儿?一定有事。】
吃饭的时候不动声色,晚间就寝前,梁玉倚着熏笼对袁樵笑。袁樵一扫一天的不快,看着娇妻这个姿势,双颊慢慢地红了,快步走了过去。梁玉轻啐一声:“你现在没心事了?”
袁樵凑近了,低声道:“还有的,心事比你,不算什么。”
“看来我不是你的心事了。”
袁樵轻笑:“是二王的事情,崔老虎觉得蹊跷,让我帮着查一查合浦公主。”
“是背后还有主谋,还是有人谋算他们?”
袁樵赞一声:“娘子真是聪明,他猜是有人谋算他们。合浦公主那里的人说是齐王的信使先来的,齐王那里的人说是合浦公主派人送信的。虽是小事,又或许是有人记错了,但是这个差别令人在意。”
“送信的人呢?”
“消失了。”
“两边的人都不见了?同时消失?”
“奇怪的就是这一点,都说,每次来的都是那一个人。”
“两边共用一个人?”
袁樵微皱着眉:“也不是,不应该吧?这个不知道。”
“你们真是傻了,抓那这个呀!两边同时处理掉信使?看来是有人要坑他们了。”
袁樵道:“好!我明日派人去对崔老虎讲。”
“我明天要去看看三郎,要说么?”
“不不不,再等等。”
“好。”
袁樵越想越不对劲儿,忽然问道:“你总这么倚着,累不累?”我过来是做什么的来了?
梁玉生气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取笑我吗?”
袁樵反握住她的手:“我是说,你什么样儿都好看,不用这么倚着,咱们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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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了东宫。
桓琚一走,她往东宫去的频率虽未增加太多,心情却委实轻松不少。她对袁樵说的并不是全部,桓琚离京之后,她要见桓嶷不假,也想去见一见太子妃陆氏与朱良娣、杨孺人。太子妃快生了,这是梁玉除了桓嶷之外最挂心的人,朱良娣的女儿还小,还在吃吃睡睡也不认识人,要亲娘照顾的时候,也要看一看。
此外,杨孺人又有了身孕,东宫依旧是两个孕妇。
桓嶷日渐成熟,梁玉却总是担心他。太子政务上的圆滑周到必然是以心情为代价的,上头还有一个皇帝,想把事情做好又不招亲爹讨厌,是非常的难的。太子妃还大着肚子,还要照顾着一家子老小,再要求她把桓嶷也照顾得周全了,怕不要累坏她?
梁玉以为,东宫的事儿,她不能过多的干也不该这么干,而关心桓嶷则是名正言顺且能够做得到的。就在这方面承担一部分,她自认还能担得起来。
崔颖对于案件的猜测也确实不适合现在对桓嶷讲,二王、公主都死了对桓嶷也没什么影响。相反,他们死在桓琚的时代,免了以后桓嶷对他们的处置,反而不会损害桓嶷的名声,冷酷的讲,对桓嶷不是坏事。
只是……【万一有人害他们呢?会是谁?害死了他们,会不会养肥了胆子想干更大的事情?】梁玉也有担心。
带着这样的疑虑,梁玉到了东宫。
桓嶷还在与纪申议政,番使进京,礼节、次序、安置,都要小心。桓琚最担心的就是儿子压不住番使,使四方轻视太子,日后造反。桓嶷深知其意,请黄赞出面以震慑番使,自己向纪申请教相关事宜。黄赞久做侍中的人,也是名声在外,气度、头脑都足以应付差使。
梁玉估摸着时辰,直接去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的肚子已成了个球,所有人都盼着这里面住着一个未来的天子,太子妃心中也有这样的期盼。只要生下儿子,这就是一举定江山了。即使胸怀宽阔,太子妃近来也拣着爱听的话入耳,譬如“肚子这么大,一看就是个儿子”之类的。
看到梁玉,太子妃很开心地招呼:“三姨!”
桓琚一走,太子妃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她与桓琚的后宫周旋数月,其中辛苦自不待言。若是十年前的后宫,太子妃应付起来毫不吃力。哪怕是当年徐国夫人在,太子妃也能跟她接得上话。换了王才人这样的,说话、做事、想事,与太子妃这些人完全是两个世界。她说了“甲”,你一定不能以为她接下来要说“乙”,因为她极有可能跳到“甲二”上面去了。
太子妃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得现学着跟她打交道。
虽然离开了眼睛,要担心她又作妖,刚离开的时候,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梁玉将手轻轻放到太子妃的肚子上,惊叹:“这么大了吗?”
“穿得厚才显得大了,也快到日子了。”太子妃脸上泛出母性的光彩来。
梁玉问道:“良娣母女还好吗?”
“都好。杨孺人也有身孕了,我说,给三郎再挑选可意的人伺候吧,他又不要。”
梁玉道:“他有你们就很好啦。”
太子妃笑道:“那怎么行呢?”
梁玉不在这个话题上与她多讲,反正桓嶷没这个想法,看起来也不会缺儿女,何必再多事?她不着痕迹地问:“杨孺人几个月了?”
“三个月。”
“怎么算的呢?”
东宫接二连三有孕妇,太子妃对这个还算有研究,道:“反过来推,看月信,算最早月信未至……咦?三姨?”太子妃露出欣喜的笑来,“要说恭喜了么?”
“哎呀,我还不知道呢,”梁玉脸上也微红,“觉着有些不对,还没确认。别说出来一惊一乍的。”
太子妃笑道:“我这里有御医,正好了!待会儿他们来了,让他们就势悄悄的给三姨瞧瞧,有没有的,不用特意惊动人,好不好?”
“好。”梁玉今天过来,还有一件要顺利干的事,就是问问孕妇,这事儿怎么感觉得到的。问婆家人、娘家人都容易惊动,东宫孕妇多,有借口套话。不想太子妃很灵醒,猜到了。梁玉也就不扭扭捏捏了。
太子妃知道梁玉是桓嶷关心的人,对她格外的上心,旋即传了御医来。御医以为太子妃有什么事,奔得飞快,后面背着药箱的宦官跑得气喘吁吁。看到太子妃安然无恙,先抹一把汗,继而问安,请脉。
太子妃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先看了脉,顺口说:“三姨在这里,劳你给三姨诊一诊。”
梁玉新婚,想求子、调养身体、确认有身,都不是稀奇事。御医没有其他的念头,伸两指,在她寸、关、尺上摸了摸,又换一只手。指头没从梁玉腕子上拿下来,脸已露出了笑容来:“恭喜。”
“什么喜?”
“这位娘子有身啦……呃?”御医赶紧回头,就说听到声音不对,有个男人的声音问的!果然是太子!
第142章 半喜半忧
桓嶷快步走进来, 且笑且行,仿佛是用笑声将自己推进来似的。几步便到了正中, 问御医:“是真的吗?!!!”
御医吃了一吓,急忙答道:“是!”
“赏!”
孙顺听了这一声“赏”, 也笑着答应, 抬脚就出去安排。一道走, 一道想:【依照旧例……等等!】
走出两步去, 孙顺的汗从鼻尖儿上冒了出来, 想错了!哪儿也没有这种“旧例”呀!【好险,差点儿连三姨也给“赏”了。】桓嶷的喜悦发自脏腑, 其激动之情只有太子妃有身的时候才能得见。孙顺一时不慎, 竟岔到这上头来了。东宫妻妾有身,桓嶷都有所表示, 孙顺只想着要怎么样的赏赐才能与桓嶷这份开心相匹配, 竟忘了当事人的身份。
【还好只是想想, 并不曾说出来, 否则岂不是要闹大笑话了?】孙顺抹掉鼻尖的汗珠, 重又安排起来。御医的赏格加高了一些, 给梁玉准备的也与东宫之人有所区别。桓嶷还嫌太薄:“少了少了!”
太子妃伸头看了一眼,也说:“少了, 少了。”
梁玉不信孙顺会刻薄她,也看了一眼, 嗔道:“什么呀?你们不过日子了吗?”
太子妃道:“够的, 够的。”桓嶷道:“九娘说够的, 就是够的。必不可使他人比我贺三姨更多!”梁玉笑道:“真的没有吗?”桓嶷道:“我加!”
他有点发癫,真是太高兴了!梁玉的人生大事,他都是后知道的,嫌弃种种礼仪仓促简陋。终于让他逮着一回了,必要一偿夙愿。“大哥的父亲”如果愿意,必然会比他更隆重,但是他老人家现在怕是没这个心情。
【所以,我还是最多的!】桓嶷有点得意地想。
梁玉自己也有些恍惚,袁府的情形她是知道的,袁樵需要开枝散叶。若是时日长了还没孩子,长辈不说什么,她自己心里也要过意不去的。一朝有了喜讯,半是得偿所愿,半是惊喜得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