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婆婆挺节约,不过早在她入门没多久,公公就和她们两个新媳妇交代清楚了,家里得给小叔子预留一点钱,才不会以后紧张,她们都能理解。
“我天天听你婆婆骂建设、建来呢。”那人不知出于什么心,还挑事,“她咋就没骂你小叔呢?”
苏碧芳没忍住,离着对方远了一步:“做错了事,肯定要被骂,你看我婆婆不就不骂我吗?”还真别说,她渐渐地发觉,建设和建来两个,着实……挺欠骂,别说是婆婆了,有时她都来气。
就说上回,她要回娘家,婆婆事先给她和弟妹都准备了一篮子东西,建设还非得问婆婆:“妈,我拿这么多去,你不会生气吧?”婆婆没理他,他还越说越来劲,解释了半天什么难得和她回娘家,多拿点东西什么的,最后差点没烦得婆婆拿东西砸他。
至于建来,就像和丈夫一个模子画出来的――只是更迟钝点,还有点喜欢拍马屁,虽然总是拍到马腿上,他更厉害,直接说什么要不少拿点,气得弟妹追了他两圈,还好后头出了门,建来偷偷地从外头拿了东西给她和弟妹分了,这才知道,他早就托小叔在城里帮忙用山货和人换了点细粮,生怕妈不给,惹家里矛盾。
村里不少人受婆婆磋磨,新媳妇和婆婆过得好,反倒成了怪事,那人撇撇嘴:“行吧,就你们过得好。”
苏碧芳只是笑,没多说什么,家里可是有一根定海神针的,当然,她和婆婆也有处不来的时候、甚至也有生迟钝丈夫气的时候,只是公公虽然少说话,可却很敏感,总能及时发现,调中解决。
前两年,家里稍微宽松了些,公公和婆婆磨了几回,也开始给他们发零花钱,当然,公婆也留了一份,虽然不多,苏碧芳和弟妹偷偷说过,总觉得啊,这也算是当家了。
“碧芳,我隔壁村的嫂子,有个衣服,我带来了,想托你们补一补,中不中?”旁边一直听着的那人也凑来了,“就数你婆婆手艺好,我知道规矩!”
苏碧芳带回的缝纫机发挥起了作用,李秀芝的缝补手艺名声挺大,倒不是说多厉害,毕竟缝纫机缝出来就那效果,只是对方脑中总有巧思,同样是改衣服,不会改丑了,又不要得什么钱,只要点边角布或是粗粮,村里宽绰点的,都不吝啬花。
苏碧芳下意识一僵,眼神飘得有些远:“行,那晚点你把衣服给我,现在手脏。”
只是吧,他们家,手艺好的呢,其实倒不是婆婆……
第42章 年代文里的偏心爹(十三)~(完)
忙碌的一天一晃而过, 下工时苏碧芳手上已经捧着两身衣服,就在附近上工的弟妹朱珍珍比她结束得要早一些,正站在前头等她。
“珍珍,你怎么不先回去?”苏碧芳马上凑过去, 关心地挽住了对方的手,朱珍珍前段时间总是疲惫困乏,被李秀芝压着去找村医看了看,说是怀了, 最近肚子有些起来了,裴闹春还特地拿了点玉米找了队长, 托他排了个不用弯腰、费大力的工, 苏碧芳倒不嫉妒, 她怀孕时公公也是这么做的, 朱珍珍活结束得早,一般会先回去, 到邻居家把他们家裴竹一接回去,两个人自打成了妯娌,都是互相帮助,没什么芥蒂。
朱秀珍笑了笑:“我最近抱不动竹子了,早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干脆等你一起。”竹子是裴竹一的小名, 她看到了苏碧芳拿着的包裹,“又有人要补衣服吗?”家里有这么手艺,大家都受益了不少, 起码平日里纳鞋、缝衣的,从不缺边角布料。
“是啊,今天晚上回去又得麻烦……”苏碧芳说到这,不免压低了声音,生怕给别人听到。
“是啊,可惜我们俩笨手笨脚的,不懂那些花样。”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长叹一口气。
缝纫机挺好学,哪怕是个笨人,学久了也会一点,可村里又有谁家的不会补衣服呢?能要他们家打出名气的,还是那些各式各样的巧心思,学得会技术,可学不会巧心思。
二人很快进了家,公公正坐在堂屋内抱着裴竹一,估计是刚从邻居家接回来,他哼着小调,哄着对方睡觉,裴竹一眼中有几分困倦,含着泪,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要刚进门的朱秀珍和苏碧芳不免蹑手蹑脚起来。
“抱去房里睡吧。”总算哄睡了孙子,裴闹春将裴竹一递给了苏碧芳,这孩子虽然爱哭,不过还算好哄。
“诶。”苏碧芳应了声,快速把孩子送了进去,她生了裴竹一后,实在是被搞得没有精力,想不再生,又怕外人说闲话、公婆不开心,就在她心里纠结的时候,婆婆特地来找了她,说话还硬邦邦的,说什么又不是母猪,非得下崽,苏碧芳懂得婆婆的意思,便安了心,好好地照顾小竹子。
李秀芝和裴闹春上工的地方离家里更近些,这两年外头风声鹊起,他们在村里感知不到,只晓得很多政策松动了许多,大队长特地去县里问了问,获得了隐约的暗示便传达给了大家,从去年开始,村中家家户户便开始搞起了养殖,只是规模不大,像是裴家,统共也只养了鸡鸭各六只并一只母猪,裴建设和裴建来每回下工,都会去山里打点猪草、挖点虫回来喂养。
“爸,我先去帮妈煮饭。”苏碧芳压着弟妹没让对方动,迅速地去了后厨,要给婆婆搭把手,她来到这,最庆幸的便是这点,她家里也有嫂子,妈妈总是将伙计都压在几个嫂子身上,也曾反复教育过她,告诉她嫁了人就不一样,得好好干活。
可裴家不一样,活大多被丢在了裴建设和裴建来的身上,但凡体力活,都轮不上她们几个娘子军,当然,按理来说,剩下的细致活都得归她们,可谁让这其中出了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呢?她们也就干些煮饭、收拾、洗衣的活计了。
“妈,我远远地就闻到香味了呢!今天晚上做什么呢?”苏碧芳凑到李秀芝身边,笑得眯了眼。
“能有什么,就是炒个鸡蛋,做个鱼汤,还俩个菜。”李秀芝硬邦邦地回答,可脸上却带着笑,“我都是随便煮的。”
“妈随便煮可比我们认真煮都要好吃!我和珍珍每回都说呢,怎么学都学不到妈的精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碧芳立刻夸奖。
“这荤腥啊,随便煮都好吃,以后多学学就好。”李秀芝应道,声音软了下来,“你来试试味道。”她从鱼鳃位置夹了块肉,往儿媳妇嘴里塞,事实上哪要试味道啊,东西吃起来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吗?可媳妇人乖,和她的臭儿子不一样!李秀芝是习惯性偏心了,只是对媳妇偏心,裴闹春便没拦着。
苏碧芳立刻做出惊叹表情:“妈,今天这鱼煮得正好,没有半点腥味!等等汤肯定鲜掉舌头。”往日里她会弄点给弟妹吃,丈夫重视两个弟弟,她也跟着重视,爱屋及乌,可弟妹怀孕,最近反应厉害,她不敢叫弟妹一起进厨房,也不敢让她吃这些。
“不过妈,我怕弟妹吃不惯呢。”她补充。
“没事。”李秀芝从下头拿了两个瓦罐出来,“我要建来去找二婶子讨了点咸菜,配这个止吐!”
“那就好。”苏碧芳又说,“爸这脑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要不是爸机灵,咱们哪能吃那么多鱼呢!”
“别夸他,再夸他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李秀芝心里美,每回有人夸裴闹春,她心里也开心。
裴闹春清楚的意识到,影响着这个家、乃至整个村庄的本质就是钱,说不好听了,为什么都要村子里大多人家哪怕成了婚都不分家,住在一起?哪是只因为养老,而是分开了,哪家都过不下去,没了长辈,孩子没人看顾、家家都有急用钱的年份,今年一家子为大哥花钱、明年一家子为小弟花钱,就像裴家,起房子、办婚事,不也是用了一家子的共同财富吗?若是分开,就这穷困状况,日子是真得咬牙过。
他去找大队长开了介绍信,糊弄着对方说是要去城里和儿子老师谈一谈,到城里后,他四处找着商机,裴闹春发现,即使在这样的年代背景下,依旧有脑子灵活的人找到了出路,像是隔壁村的那个砖瓦厂,说是归属县里,实际却是村里的,借着周围土质和技术的方便,同县城里签了约,挂靠罢了,物资急缺的年代,有时连棉票、肉票都能搞出打折对换的事情,可想而知,县里是默许甚至支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到了大队长家――所幸原身不爱说话,在村里一向有老实、可靠的名声,不至于像是什么二流子之类的人物,说啥大家都不当一回事,裴闹春用简单的语言告诉大队长,他在学校里头,听见有外头来的人聊天,说隔壁市有个村,特有钱,他们村里和供销社签了合约,说是给供销社开畜牧场,便在村子旁边圈了块地,养鸡养鸭养猪,听说做得红火,工分都能值两块钱呢!逢年过节还杀猪吃。
裴闹春搓着手对大队长说:“队长,你看咱们村子,旁边有山,到处有水的,我们能不能搞搞这些?不管是收点山货还是养点鱼不都挺好的吗,年底我们自个儿也能吃。”他不忘抛出诱饵,“上回我听队长你大会的时候说了,咱们村子就是这个产量比不过隔壁几个村子,要你丢脸了,你说我们整整这个,是不是上头会表扬你呀?”
他清楚地看到大队长眼底情绪的涌动,这年头穷,谁不想多点收入、多点东西呢?更别说大队长还指望能往公社上升一升,或者受个表彰呢!
当然,他也没再多说,只是表达了一番他们现在一家子开销多,村里家家户户没个家底的状况,而后便直接离开。
没多久,大队长就开了大会,说他和供销社、公社签了合约,要成立个养鱼场,他没居功,还当场表扬了裴闹春,要众人都知道他有份提建议,只听说这年底有可能能分鱼、和供销社合作可以买点内部货,众人就心急火燎,立刻干了起来。
几年下来,别的不说,这家家户户有鱼吃可不再是空话,他们的工分去年也已经直接涨到了两块八,算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村子,也让村子里的小伙、小姑娘成为了近来村庄间的择偶首选。
在堂屋那,朱珍珍正坐在公公旁,看着公公把那衣服翻来覆去:“嫂子说,里头这布料是给咱们的。”她眼神里全是羡慕,她出生在外村,家里穷,从小就学会了计较,也是到了裴家,才在众人的关心下,慢慢扭了性子,渐渐地和丈夫像了起来,总是犯傻。
“成,我那身衣服快做好了,刚好有空。”裴闹春点了点头,他现在可专业,“这衣服两个破口的地方,我等等给她整点图案上去。”裴建成长得好,在中专读书,见的人也多,裴闹春替他做了两身精神衣服,他帮忙搭着线,拉来了不少人在家里做衣服,像是这回接的这单,是做仿军装的,特地给了军绿色的布料,是直接给的肉票做报酬。
“爸,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朱珍珍依旧记得,她刚进家门的时候,总觉得和公公有距离感,她和丈夫虽然有新被子,可两人都挺爱惜,还是收起来翻了旧的出来盖,结果那旧被子许是缝补多次、洗了太多次了,格外薄,不知是怎么地就破了,她那时候还没针线,又不敢告诉婆婆,偷着哭了一次,撞见的裴建来被吓了一跳,先是告诉她,婆婆不会生气,又拉着她直接去找了公公。
开始朱珍珍还没反应过来,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丈夫将破被子递给了公公,挨了公公两下打后,公公便坐在房间的缝纫机边,格外专业地边踩边移,一下缝补好了,顺带还给他们开口缝了好几枝簇拥在一起的简笔梅花,修饰掉了那缝补痕迹,手摸上去,丝毫不觉得扎。
裴闹春被夸奖没开心,只是身子一僵。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这年代的缝纫机是好学,可用缝纫机绣花却是门技术,李秀芝虽能天天缝东西,可这手缝伤眼睛得很,尤其是在暗灯下,哪像用机器这么简便?他忍着内心的羞耻教了好多回,可这几人就是学不会,她们只能把针脚缝平齐,却不知道发散思维,比如破了的口,如何遮掩,大了的衣服怎么改得修饰身形――
当然,这年代事实上也没那种条件追求精致,更可怕的是,她们还有让裴闹春匪夷所思的审美,你说家里没这条件时,什么布胡乱往上拼就算了,可好容易有点条件了,怎么还乱来呢?举个贴切的例子,那就是破洞裤和乞丐裤,同样是打补丁,裴闹春打出来,感觉还挺特别,他们打出来――好一个淳朴人民的气息。
只是人的下限总是会越来越低的,虽然羞耻,可这能赚钱呀!裴闹春顶着妻子的名字,在外各种接活,手艺越来越熟,手缝的时候,翘着个小拇指,大手拿着细针,飞来舞去,用机器的时候,人比机器宽阔,可踩踏时力道刚好,像是在奏乐一般。
――对,一点都不娘,裴闹春坚决这么认为,后世不还有男性绣花大师吗?服装设计师里的男人也可多了!
眼看饭菜还没来,两儿子也没回家,裴闹春便打算先去把衣服补一补,朱珍珍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她坚信自己多看看总能学会,起码她能给公公打下手,公公画好了版的衣服,她能缝补好。
裴闹春坐在缝纫机前,这已经是他的专属位置了,昨天没收完尾的衣服还在桌上,他边忙边同媳妇解释:“你看,我这腰的位置,做了四条收线,建成说了,这是个女孩的衣服,收点腰好看,还有这肩膀,他给我的尺寸,这女孩子肩膀有点窄,我就稍微加宽了一丁点,又给她放了个棉布做的垫肩……”他说的都是后世常见的套路,只是在这个年代挺新奇。
朱珍珍不住点头,打算把这一切记到心里,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到了小叔子:“爸,建成回来了。”这几年,裴建成回家挺勤,在裴闹春的搭线下,大队长给了他一份零工,就是去报纸、书店书籍上找养鱼的知识,或是写信去问问那些畜牧站、大学老师,然后回家指导村里,给的薪水不多,不过一回也有个几块钱,这几年下来,已经够裴建成的中专的一半学费了。
裴建成站在门那,他一进屋看见没人,就晓得爸爸应该是在这,可在掀开门帘后,他有几分难以开口,不管是看了多少次,他依旧觉得自家爸爸操作缝纫机的时候,满满都是违和感。
不过同时,又油然地生起感激,爸爸这么努力,不正是为了这个家吗?
“回来了呀。”裴闹春把最后一点尾巴收好,“建成,刚好你朋友这身衣服做好了,到时候你给她带回去。”敬业如他,还不忘最后检查了一番,这才瞧见,差了两颗暗扣,他也不耽搁,立刻拿起插在旁边的绣花针,翘着小指,手飞速穿梭起来,很快将浅白色的小纽扣缝了上去。
爸爸的大手,没有指甲盖大小的纽扣,纤细的绣花针,翘起的小拇指……果然还是很奇怪呢。
“嗯,爸我学校那边下周就考试了,到时候就能拿毕业证了。”裴建成又说,他这次回家来,是有要紧事要和爸爸商量的,“爸,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裴闹春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手,瞥了瞥朱珍珍。
朱珍珍立刻往外走:“爸,我先去看看小竹子。”她很尊重公公和小叔子,况且他们的话题,她又听不懂。
等到嫂子走了,裴建成便走到了爸爸的身旁,爸爸正在仔细地把刚做好的衣服折叠起来,爸爸折衣服也有一手,每回他带衣服回去,都不敢拆开,生怕自己复原不了,有几回还有人问他是怎么折的,他只能摆手说不会。
“爸,学校那边确认了,毕业以后不包分配。”裴建成叹了口气,这几年下来,他回家多了,也越发知道家里人的辛苦,他期盼学校继续包分配,已经不单是因为自己想留在城里了,还不想拖累家里。
裴闹春已经折好了衣服:“那你之前说的那些问过了吗?”他抬头看着儿子。
裴建成点头:“我问了几个,现在招工的有机械厂、电子厂、纺织厂,我这个学历能去,只是招的都是车间工,听说转正要排队,又有传说,提前已经没名额了。”他说得这些是他多次打听来的,恰好取消分配,岗位又只能给一个孩子,不少内部员工都提前得了消息,叫自家亲戚或是孩子到那报名,也听厂子的人说了,优先招本厂员工子女。
“然后我同学说有卖缺的。”他怕爸爸听不懂,就解释,“就是厂子里的员工要退了,家里没有小辈、或是已经有工作的,他说还是有一些想卖的,只是得花个三四百至少。”
“还有就是拿一两百,在县里先找个临时工做,供销社不缺人,不过可以去找邮局之类的,只是估计转正不了。”裴建成补充,“大队长上回说了,如果我不介意,可以回村里头做点工,上半工,其他的时间就去渔场帮忙。”
“嗯,我听明白了。”裴闹春将衣服递给儿子,他在心里寻思,很快做了决定,他又确认,“那你告诉爸,不管钱多少,你想去哪里?”
裴建成低着头很久,喃喃开口:“我想留在县城里,做个临时工也行。”他没把进厂子作为考虑目标,那要太多钱了。
“行,等等吃饭的时候再说。”
裴建成点头,事实上他心里很矛盾,奋斗了这么些年,他确实是把呆在城里当做了自己的梦想,可另一方面,他已经花了家里那么多钱,还花他自己也说不过去。
……
自打搬了新家后,原来的那张四方餐桌也被换了――换了张更大的,裴闹春很有先见之明,他知道以后这家人口肯定越来越多,当然换桌子的时候,他每天睡醒都怀疑李秀芝会给他下毒,幸运的是,对方还是有理智的控制住了自己。
此刻除了还在房间呼呼大睡的裴竹一和还在朱珍珍肚子里的裴兰一,可以说是一家人欢聚一堂,坐得满满当当,可想而知,很快要到来的将来里,甚至都能人挤人。
李秀芝知道裴建成回来,便立刻又加了个菜,蛤蜊水蒸蛋,蛤蜊是让建来跑腿去村里渔场弄的,蛋则是自家养的鸡下的,她心里的那点儿偏心劲依旧存在,每回只要小儿子回来,一定加菜,不过她同样受到了裴闹春的影响,哪怕是加菜,也得是全家一起吃,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开小灶。
这行为连两个媳妇都没觉得异常,毕竟小叔子又不常在家,读书是件辛苦的事,回来补一补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她们不也沾光吗?
即使饭菜比从前丰富、实在了许多,裴建设和裴建来依旧没改掉他们饿虎扑羊、风卷残云的习惯,周围几个还没吃掉一半的饭,两人已经打起了饱嗝,这点坏毛病,裴闹春和妻子纠正了好几回都没成功,苏碧芳和朱珍珍早在心里暗暗戒备,决定让孩子们远离这俩大老粗,别学了这吃饭的毛病,多不斯文!她们隐隐还更期盼和小叔子接触,要是以后的孩子能会读书,有文化,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反正千万别像爹,虽然人好,可笨!
裴建设和裴建来已经去洗了一趟碗回来,他们百无聊赖地各拿了一筐子玉米棒,在那掰玉米粒。
裴闹春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今天,我有个事情想和大家说一说。”他话音落下,众人全都看了过来,手上忙活的东西也放了下来,他站起来,快步到房间里拿了几张纸并笔出来,纸张都是有一面用过的废纸,他平时用来给衣服打草稿的。
“事情是这样的,咱们建成,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件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众人点了点头,他便继续,“只是大家也知道,这么些年,建成读书也挺努力,成绩不错,如果能留在县城,那肯定比在村子里好。”
“那肯定城里头好。”李秀芝虽不知丈夫要说什么,但还是附和了一声。
“现在有这么个情况,建成他们学校呢,不能分配工作,这工作就得自己找,我也听人说过几次,只要肯花钱,是能找到机械厂这些厂子的工作的。”他补了句,“不过钱起码要这个数,三百四百往上。”
“城里工作可真值钱!”裴建来惊得和妻子对视一眼,“要是建成有这么一份工作,以后不干了,还能卖钱呢!”
“哪能卖呢,不得留给以后建成的孩子!”朱珍珍打了下丈夫,“我们村有个人亲家是城里工作的,工资老高了,还有奖金呢!”
“真好,也就建成这个学历能去!哪是人人能去的呢!”裴建设补了句。
裴闹春没理会他们的讨论,接着往下说:“几年前,建成还没去中专的时候,我就和大家说过了,这几年苦一苦,替他攒点钱……”
“不苦的。”苏碧芳立刻说,“爸,这几年挺好的。”
李秀芝似是怕丈夫说些什么,惴惴不安的目光反复看了过来,她在桌子底下拉住了丈夫的手,想开口又憋了回去。
“咱们是一家人,可也要明算账。”裴闹春的手在桌上一拍,没用力,还是发出了不小声响,“建成这几年,从公中支出的钱不少,却没有个收入,不过他没成年,这读书的钱,当然是得我们做爹娘的来担,这你们能理解吧?”
裴建设看着众人点头,身为大哥的责任感跑了出来,代表着说:“当初是我和建来读不下去书,村里哪都是这样的,建成读书又没地方赚钱。”
“按照建设和建来的,我们这爹妈能做的,也就是帮忙出笔彩礼,讨个媳妇,建个房,平日里生活照应点。建成也一样,不过有一说一,爸也得把话说在前面,现在家里条件比以前好了,物价也高了,建成又可能不在村里讨媳妇,以后在他彩礼、结婚用钱上肯定是要多一些的。”
裴建来也点头,有点迷茫:“这不是挺正常吗?”就像他和哥哥,哥娶的是村里的碧芳姐,碧芳姐家里条件好,用的钱就多些,珍珍家里穷,当年彩礼也没给多,因为对方回不了,到了建成,也是这个理。
裴闹春挺欣慰:“可帮建成找工作这笔钱,不一样,虽然从公中出,可我要他给大家写一份欠条!”
他这话音一落,一片哗然,就连两个媳妇也激动地摆着手,难以接受,哪有给自家人写欠条的?又没分家。
“闹春,你这闹啥呢!”李秀芝想说的话很多,却被丈夫握住了手,她想了想,打算先听一听,反正家里的钱在她这,实在不行,她补助儿子!
“建成。”裴闹春喊了声儿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怪爸,只是这笔钱确实不少,你两个哥哥都成家了,不单是要为了这个大家庭考虑,还要为了各自的小家庭考虑,当然,钱在爸妈这,我们怎么花你哥绝对没有二话,可我这个当爹的,不能只顾着你,不照顾你两个哥哥,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