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他够不到。
“算了!大家都是杆子,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你先带着他们安稳的过了这一冬,等春天来了,就好过了……你说呢?”
关山阿黎拿着支票的手有些颤抖,他也算是在体系里混了半辈子。
可是混来混去,身上没有积蓄不说,五十文最便宜的殓尸瓮子他都买不起了。
上千族人在此地吃吃喝喝,随便哪一天都是几十贯的消耗……他是真的,真的扛不住了,如今家里一半人都在饿肚子啊。
巨人眨巴下大的眼睛,眼眶有些酸涩。
他前几天觉着心累,现在是又是感动又是酸楚。
他不由得又想起老戏台前面的几口肉锅了。
什么时候,他的族人也可以随便就着大锅吃肉呢?
江鸽子最见不得人哭,他对高克人的遭遇,又有着相当的同情。
就像历史书里说的那样,甭管那路政权管理,只要是少数的,就总是被欺负的。
奴隶时代也好,封建时代也好,即便是这个时代,难道就没有歧视么?
同样是人,凭什么高克人就不允许进入一切体育赛事?
内陆人永远不会把高克人与他们并列为同等的人类。
也许是因为未知的恐惧?还是本身就觉着,他们具有危险性?
即便法律认同他们的一切权益,人心却也要划出一个圈子,将这个可怜的种族排除在外。
在盖尔,百分之九十多的中高等学校,是不招高克人入学的。
拒绝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奇葩的一条就是,高克人太高太巨大了,他们没有准备那么大的学生床铺……
外面的人类拒绝高克人,可是高克人何尝不也是在拒绝外面的世界。
他们也不敢出来,说是怕被人欺负呢!
崖壁上,几十个光着脚,年纪不大的高克少年,如猿猴一般的灵活攀爬在半壁,他们正在用简陋的工具,一下子,一下子的从山体里外往抠着先祖的骸骨。
成年的高克人因为体重,无法在崖壁上进行操作,就只能找了未成年,体重轻盈的小高克人劳动。
那些骸骨已经与岩石长成一体,少年们整个的取骸过程,就不得不加倍的小心翼翼,如雕刻工匠在雕琢作品一般仔细,
少年身上没有保护绳索,甚至最近每天有可能只吃一餐,可依旧没有任何孩子偷懒。
高克人,也是相当自律勤劳的种族呢!
看到这些孩子,江鸽子心里又是一软,就又拍了关山阿黎的手肘说:
“我说关山,你家……这工程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也完不了,不如你安排一半人出去找一份工作,留一半人在这里收敛。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说是么?这眼见的冬日就要来临了,你看他们……都住在这样的布制帐篷里,有的人连个帐篷都没有……等这常青山上的寒风吹下来,到了那时候,你们的日子可是更加不好过了啊。”
关山阿黎吸吸鼻子,为了方便说话,他盘膝坐在地上,低头努力与江鸽子对视,他无奈的说到:“江杆子,您……您的好意我知道了,可是本地人的就业机会,就是属于本地人的,高克人……如果出去找工作,怕要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了……”
高克人一个人顶十个普通人,那么剩下这十个本地普通人怎么办?
这就是矛盾!
“你管他们那么多……”
“杆子爷爷!”
乃萌乃萌的呼唤,从身后的软木林传了出来。
因为都是杆子,江鸽子就与关山阿黎一起扭头看了过去。
然后江鸽子就笑了。
没办法不笑啊!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已经洗的发白的绣花民族衣裳的高克小丫头。
人家那长相,那真是十分甜美的,乌黑的羊角辫儿,大眼儿搭配粉嘟嘟的腮帮子,年纪最多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人还带着满面的婴儿肥……
然而,她的身高最少都在一米七十多公分!
这娃蹦跳着跑过来,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编篓子,当她走到关山阿黎身边,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大腿,还撒娇的说到:“杆子爷爷,我找到好多,好多果果,还有蘑菇,您看篓儿都满了呢!”
她得意的晃着,她的“小”背篓。
关山阿黎满面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发,赞美到:“哎呀,真的满了呢!菜菜真厉害!”
说完,他笑着对江鸽子说:“这是菜菜,我们家里最可爱的小百灵鸟儿,来菜菜,叫叔爷爷。”
一米七十几的百灵鸟儿,也真是够了。
菜菜很乖的叫了叔叔。
江鸽子窘然的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几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游戏仓库界面的糖果。
将这些糖果取出递给菜菜,江鸽子一把出去,摆在人家手里,咋觉着有些寒酸呢?
他又发现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高克人的手也是出奇的大!
小家伙眼睛一亮,十分珍惜的道了谢,又攥住拳头兴高采烈的跑到大锅边儿,找到她爸爸,剥开糖果往他嘴里放了一颗。
还奶声奶气的问:“爹!甜不甜?”
江鸽子看着她笑:“菜菜很可爱。”
关山阿黎听了,十分认同的连连点头。
在龙爪凹混了一上午,江鸽子抱着两三个汤盆大的杂粮馍馍回到了老三巷。
其实今天,见到关山阿黎与他的族人之后,江鸽子才觉着,一个杆子的好与坏,要看跟谁去比。
他还真的差人家关山阿黎远。
所以他也要加倍努力了。
为了自己的老街坊们!
下午,江鸽子坐在茶亭,取了花小善他家的传承册子,很认真的在花小善他爷爷的名下,写了自己的名字。
他肯定是要个最大辈分的。
填好传承册子,江鸽子还写了一封信给俞东池,为自己的老街坊申请了三十张艺术大会的资历表。
出于不愿意欠人情的心理,他将进入地下城的路口标出,作为还人情的谢礼。
就这样,当他的信笺送出,第二天就收到了三十份艺术大会资历表,以及俞东池将要来拜访的询问信。
江鸽子看着等着消息的周松淳就笑说:“真不容易!这么久了,你家那位也总算是有个做人的样儿了。”
知道问问自己是不是能来拜访了。
周松淳也笑,然后他扭头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有着浓郁地球特色的小茶亭。
看了一圈之后他赞美到:“早就听他们说,您这个茶亭别具一格,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九德先生说,您这里,虚借,框景,添景做的是相当机巧,足可跟金宫的滞春小馆相提并论了。”
江鸽子拿起笔,一边认真的写回信,一边笑着说:“随手乱折腾的呗,别具一格算不上,不过呆着打发时间还是挺舒服的,那边抽屉里有茶有碗,你自己烹。”
周松淳摇手,扭脸特别真诚的说:“不!您可不要这样说,我这些年也是见过不少园林的……您这种风格,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可以将原始的自然,以这样的随意方式拼凑出……这等异样的美,这绝对是顶尖的园林设计了!我说杆子爷,以后我那一幕山庄下面的小庄子,要是都收拾好了,无论如何也要请您也给设计一座这样的亭子。”
江鸽子没抬头,倒是挺痛快的就应了:“成呀,给钱儿就行!我现在也是爱钱如命了……看到关山阿黎,我才觉着以后要是我的老三巷过成他那样,我还就不如死了好……”
“您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关山阿黎面对的实际情况跟您的情况又是不一样的,毕竟高克人属于少数族群,其实……在外面的杆子里,您已经属于特别好的了。”
周松淳的语气真诚。
可江鸽子听他这样说,倒是不懂了。
杆子最差能差到哪儿去?最多不管闲事呗,跟他以前一样,不立规矩?
他放下笔,将信笺折起来,放到信封里,盖上蜡封之后,才侧身问周松淳:“你能……跟我说说他们是如何生活的么?”
江鸽子想知道跟他一样的杆子,都是如何过自己的日子的,他们是如何平衡自己的十里辖区,是如何照顾自己的属民的?
周松淳取过桌面上的信笺,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之后,这才坐在木头排椅上说到:“您说那些杆子啊?”
“对,我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做杆子的,毕竟,靠着传承也是不成的,我这根中间隔代了,咱这是现代社会,有些情况还是不适用的。”
“也是呢……那些杆子……”周松淳语调慢慢的缓了下来,他组织了半天,才用很小心的语气说:“不瞒您,如今他们还算不上可以很好的管理属地的杆子,其实也算不上杆子吧!如今……百分之七十的杆子,算是……已经死了的。”
江鸽子闻言,身体微微一滞,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到:“死了?”
人还是杆子?
周松淳点点头:“对,即便是直系血脉,他们也得不到传承,他们的杆子我们找仪器探测过,大部分是没有生命迹象了,都是横杆儿!我们也尝试激活,可惜……怕是不成了,哦!殿下说,以后在常辉建立一个杆子博物馆,到时候如果有收入,可以接济这些杆子的后代。”
江鸽子闻言,只能遗憾的点点头:“哦,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也属于一言难尽的范围。”
“哦?”
“有好一部分都远离人群,守着自己的地方不想出去,甚至他们连属民都不想要,并且……这一类人对……呵~对我们,算是有些敌意的。”
江鸽子闻言失笑:“那也不能怪人家啊!毕竟你们迫害过人家,怎么?如今又拿国家大义给人扣帽子了?”
“扣帽子?”
“不懂啊?”
周松淳点点头。
江鸽子仰脸笑了一下,好半天他才说:“你们一手主导了屠杀杆子的计划,把他们归类伪王,视为叛国者!然后……因为时代不需要,你们抛弃了杆子……现在你们需要了,就将重约千斤的帽子,一顶一顶给人家带上,而那些帽子上写着,国家!民族!大义!其实给他们带帽子之前,你们自己先带带好不好?先感觉一下滋味如何?关山阿黎月入六十贯就是你们的诚挚?骗鬼呢!”
说到这里,江鸽子满面愤然的看向周松淳说:“怎么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呢?怎么什么道理,都需要你们划呢?难道杆子的死不是你们做的么?就像我这根……它曾有的主人,因为愤恨,他基本放弃了传承……”
头顶的女贞树哗啦啦的颤抖着,就像在哭一样。
周松淳神色抱歉,好半天他才说:“很抱歉!我只能说……它还不是最终找到了您,这也……也是大地之母给的安排,是缘分呢,江杆子。”
江鸽子一摊手:“所以说,我就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人,扣不成帽子,你们又把道理推给神了。”
周松淳被堵的没话说,几秒之后,他吸着气,试探着问:“那……如果您是我们,您该怎么办?”
江鸽子噗哧一声说:“我又不拿你们的饷银,凭啥要为你们考虑,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呀……”
他举着那些资历表,有些发愁的叹息了一声后说:“你说,我是拿哪种艺术资历的好呢?”
周松淳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走过去十分认真的翻看了一会儿,最后他将所有的动态艺术类别剔除出去,留下静态艺术种类资历表递给江鸽子说:
“前段时间,您好像一直在玩照相机。不如这个吧!您可以尝试做一个摄影艺术家,还有您设计的茶亭也不错,也可以将这个茶亭纳入作品集子,如果我是评委,我是给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