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做的太对了。”解厄当年就想替顾乔这么做了,可惜力不从心。
“所以你就不要担心了。等大夫说可以离开了,我再派人来接你回府,好好将养。”顾乔与解厄相依为命,解厄至于他的意义已经不是仆从,而是家人了,他最后的家人。
“这怎么行?”自己不干活,还让公子养着?解厄就差说一句,闻所未闻,不可理喻。
“我说行就行,就这么定了!”顾乔对于太子式的霸道是越用越溜了。
因为这真得很管用。
和解厄说好话,他死活不干;被这么命令了,反倒是一下子就安静了。不仅如此,解厄还开始觉得,他家世子真的长大了,可以自己立起来了。感动的想哭!
顾乔:“……”
顾乔在医馆里陪解厄一直陪到了天黑,解厄躺着静养,他就在一边凭着记忆练字,继续模仿太子的笔迹,以防万一。
至于太子殿下闻道成……
在发现自己又变回来之后,这位殿下就决定了让顾乔当自己的伴读,一方面是想把这个随时有可能和自己互换的隐患紧紧绑在身边,另外一方面也是不想顾乔再被欺负了。他是说,顾乔的身体现在是两个人在用,很多顾乔能忍的是,他忍不了,哪怕变成世子,闻道成也要当最牛逼的那个。
闻道成很迫切的想要看到顾乔知道这个消息时惊讶的样子,一早就在东宫等着顾乔了,结果……人根本没来。
等闻道成沉不住气派人去打听顾乔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时,却只得到了顾乔去看自己奶兄的荒唐答案。
孤,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奶兄?
好气啊!
幼稚的狂犬殿下差点捏碎了茶杯,你不想见孤,以为孤就那么想见你吗?!
事实证明,他想。
顾乔一回府,就看到了早已经等在花厅的太子。不得不说,太子那个生人勿进的气场,搭配上他自己皎洁如月的姿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一举一动,贵气天成,让人心悦诚服。
在顾乔打量太子时,闻道成也在打量顾乔。乖乖巧巧的性格,水水嫩嫩的外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曾遮掩的信任与憧憬,好看的恨不能让人把他藏起来,再不给别人有机会看到。闻道成在变成顾乔时,对从镜中看到的已经很满意了,待看到了正主,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百看不厌。
真是太合心意了。
除了……闻道成又想起了顾乔今日的失约,敢把孤放在你奶兄后面。他微微眯起了眼,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顾乔,欠调教。
于是,闻道成把本来直接要宣布顾乔当伴读的想法,三下五数二的就变成了让顾乔参加伴读考试。他还特意把这个转折说给了顾乔听,只是没说为什么,一字一顿,就为了让顾乔能够清楚的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我、我、我,我真的可以吗?参加考试?有机会当殿下的伴读?”顾乔却是惊喜异常,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睛亮的快要闪出星星了。
闻道成就很暴躁: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讨好讨好我,结果肯定比这个好!!!
然后……
视角变换,两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再次变成了彼此。
顾乔:“???”
闻道成:哦豁,要自己努力答卷,成为自己的伴读了,真是好棒棒啊。
第十一章
到最后,闻道成也没有让变成自己的顾乔收回成命,没让顾乔直接破格点由世子补上太子伴读的缺。
原因很简单,要脸。
前脚在顾乔还是世子的时候,他和顾乔说成为伴读要过五关斩六将,能者居之;后脚自己变成了世子,就什么规矩都不要了?这不是在明摆着告诉顾乔,他怕考不上自己的伴读嘛。
不行!绝不可能!
倔强太子,永不服输!
顾乔也没往可以直接动用太子权利走后门的方面想,反倒是兢兢业业的和太子请教起了:“我没有主持过这类考试,需要先准备什么,注意什么吗?”
顾乔真的很怕把考试给办砸了。
闻道成浑身一僵,手藏在宽袖里,忍住了用手指敲打桌面的动作,这是他烦躁或者需要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因为他也不知道考试要准备什么,他根本没经历过,当年选的伴读,都是他母后给他准备的。闻道成这人念旧,从未更换。
但输人不输阵,闻道成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使出了自己惯爱唬人的手段道:“你交给周叔辩和温篆等人去做就好。”
顾乔已经把太子身边的七个伴读都牢牢记住,并对上了号。其中这位温篆温公子,更是让顾乔多费了些心思。温篆是礼部尚书的孙子,亦是太子伴读里最得太子用的一个。
“他也就是勉强能看。”闻道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多嘴和顾乔解释一下,他对温篆并没有另眼相待,“我用他,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只是其他人比他更差劲罢了。”
太子的伴读自然是不可能差的,只是闻道成这人有个很糟糕的毛病,但凡是不如他的人,在他眼里都是废物。目前来说,放眼庙堂乃至整个大启,能教闻道成真心拜服、看进眼里的还真没几个。这个名单还在随着闻道成的年岁渐长、本事增多,而一再压缩。温篆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被矮个子里拔了将军。
“文不成,武不就,只是脑子还算灵活。”闻道成如是总结。
“我听说温公子是极好的。”顾乔一愣。他对温篆很有好感,因为他喜欢一切学问好、又温润没有进攻性的人。
“哦?”闻道成挑眉,掩饰着自己的在意,他感觉嘴巴有点酸,态度不自觉就多了一种针锋相对的嘲讽,“你又知道了?以前认识?”
他再优秀,能有孤优秀?!
闻道成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及时拉住了他,让他不用费心去编个理由和顾乔解释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他真的没办法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
顾乔不疑有他,只是对太子一五一十的有问必答:“不算认识,但是知道。”
温篆与顾乔在幼时曾并称过“雍畿双童”,都是如王戎般早慧的人物,出身高,名头响,从小就备受瞩目。虽因为一个是勋贵之子、一个是朝臣之子而交际有壁,没真正交流过,但肯定是听过彼此的的,可以说是神交已久。
当年还有大儒曾断言,京城下一代的文坛领袖,必从温顾二者中脱颖。
可惜,世事难料,变故太多。
温篆还是那个别人家的温篆,顾乔却早已没了姓名。在顾乔消失的这些年里,京中风起云涌,不知又多了多少鲜衣怒马正风流的少年。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但顾乔的斗志也罕见的被一并激了起来,让他从那种躺在躺椅上仰望小院星空的状态里解放了出来,他的心依旧是平静的,只是他的视野不再必须拘泥于顾家这四四方方的小角,他终于自由了,他才十二,拥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
顾乔再一次对太子表达了郑重其事的感谢,都说大恩不言谢,但顾乔却明显不太一样:“正是有了您、卿卿,才会有了我如今的机会。”
他希望太子能够知道他的感谢,他希望能够让太子看到他的真心。
他会永远记得当下,记得对黑暗里的他伸出手的太子殿下。
一如多年前,他站在阿娘身后,只露出头来,小心翼翼仰望到的太子,人中龙凤,无可匹敌。
“孤自然会替你考个好名次。”闻道成笑了,他觉得额头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听的,甜甜的好话。算顾乔识相,知道谁才是他最好的选择。闻道成心中的想法,也随之在转念间变了,他对顾乔道,“你让周叔辩去准备吧。温篆等其他几个伴读一并参与考试,检验一下这些年跟着孤读书的成果。”
“是。”顾乔把闻道成的要求都一一记了下来,然后才试着提了一个自己的,“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没有换回来,我可以申请以殿下的身份参加考试吗?”
“嗯?”闻道成一个扭头,满脸诧异,他还从没听过这种主动求考的。
这就好像太傅决定放一回不留功课的休沐,却偏偏有人没眼色,非要举手表示,希望能有点功课般不可思议。
“我想成为配得上您的人。”顾乔进一步解释。他想凭自己的真本事成为太子的伴读,他想证明他可以,他有真才实学,足够胜任。
闻道成本来还有点气顾乔不知好歹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又听到了顾乔不加掩饰的话。太子殿下过于薄的脸皮,腾的一下就红了,看天看地看花厅,就是不想再去与顾乔对视,最后也只是别别扭扭的说了句:“随你吧。”
什么配上配不上的,孤可以一直等你啊!
遇到这种爱撒娇的,真是、真是叫本殿下为难啊,当然是只能任顾乔去了。
***
顾乔在国公府与太子殿下一同吃过晚饭后,就依依不舍的带着太子的亲卫们回了东宫。虽然东宫很大很奢华,建的美轮美奂,但顾乔还是更喜欢他的小家,特别是在家里已经被“打扫干净”之后。
一直到进了宫,顾乔才想起来,他忘记换床了。
那张给他留下了无数童年阴影的架子床。顾乔醒来发现自己翻身做主后的第一件事,其实就是想暗搓搓的换了它,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折腾到现在,顾乔还是没能给换了。真的很怨念了,这也让顾乔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互换身体如此频繁的今天,有什么事一定要当场办!绝不能拖!
如今……
顾乔只能在心里小声祈求神佛保佑,希望在下次换回去的时候,能像今日下午这般,不用在再床上醒来,他真的挺怕鬼的。
顾乔由己度人,又拿起了太子的手记仔细看了起来,以免殿下也有什么想办却没来得及办的事情。
太子殿下字如其人,铁画银钩中透着舍我其谁的锋利与自信,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但太子写的内容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温柔。是的,温柔,至少在顾乔看来是如此,殿下很细心,总能恰到好处的安慰到他。
好比此时此刻。
闻道成在顾乔用清秀小楷所写的怕鬼之言后写下了——【怕个鬼啊,鬼能有三公主可怕?相由心生,她心思歹毒,长的不行,脑子竟然比脸还不行。】
虽然很不厚道,但顾乔还是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顾乔对这位三公主一直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面,如今突然就很想见识一下了。
然后,就真的见到了。
心想事成乔。
在还没到东宫的路上,两边是朱色的宫墙,中间是一道狭长的青石板走道,两队人马狭路相逢。从尊卑来讲,三公主应该提前避让,给太子让道的,但是她偏偏没有,一看便是在这里故意堵太子,不知道等了多久。
三公主和十皇子虽得了武帝的旨意,不日即将离开皇宫,前往京郊的祈宁庵,但毕竟还没有离开。
他们姊弟一直在致力于自救,虽被圈在宫中不得联系外臣,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拖字诀,就是其中之一。
武帝也并没有催人离宫的意思,因为一夜过后,他后悔了。
所有帝王的近身之人都知道,武帝性格冲动,多年未改,经因一时脑热下些莫名其妙的旨意,然后装聋作业玩一套吃了吐。毫无帝王金口玉言的自觉,反倒是积极保留着当年跟着父亲在山上当土匪的无赖。
顾乔不太了解武帝这点,闻道成倒是知道,所有他也一直在暗中筹划,想要把三公主和十皇子离宫的事给砸实了。这也是闻道成趁势称病的原因。
他在逼自己的父皇表态!
朝中的大臣在这短短两日之内,也已分出了好几个派系,有站太子的,有站三公主和十皇子的,也有站其他皇子而偏帮太子或者三公主姐弟的,反正就是从己身的诉求出发,心怀各种鬼胎,努力搅和进了这一桩天家的家事之中。
三公主来这里堵太子,就是想给太子设套,扭转武帝的垂怜。
在这方面,三公主是异常自信的,因为过往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类似的事了。太子永远都是不愿意示弱的,不管何时何地,他总会抬起下巴昂着头,强势又霸道。但这同时也就会让太子显得冷酷无情、咄咄逼人,三公主能数回在与太子打嘴仗中全身而退,上蹿下跳的活到现在,自然是因为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有恃无恐!
这回险些翻车,是她始料未及的。但是在她的认知里,她只是输给了让自己的十弟轻易的受了人教唆,当众行刺太子,而不是输在太子本人身上。
姐弟来在见了礼后,便开门见山,并没无任何的虚伪与客套。
三公主今日特意穿了身会让她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素衣,头上的金银首饰都几乎绝迹,只是用不惹眼的玉石稍微点缀了一些。保留了皇室体面的同时,也尽力展现了自己女性柔弱的一面。她没有乘驾,身后也只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看上去是那样的不起眼,偏居一隅,仿佛随时要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反观太子这边,衣轻乘肥,前呼后拥。顾乔身上的衣服还是早上闻道成的审美,张扬尊贵,璀璨夺目。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在病中修养的人。
两人只这么对比,就像是太子在以势压人了。
“殿下不是有恙在身吗?怎还两度离宫,徒惹父皇担心?”三公主主动发起了攻击,口蜜腹剑,还爱打着替武帝着想的名义。
顾乔虽不知道三公主的真实打算,但他太了解这种白莲花式的宅斗模板了,对面一开口,他就已经自动进入了一级警备,全面开启了“比弱,我还没怕过谁”模式。衣着打扮终究是外物,真正的脆弱是一种气质与境界。
“不过同病相怜,情难自己。”顾乔微微垂头,还是那个高傲的太子,却从细节里让人感觉到了心疼。
“啊?什么?你说什么?”三公主都做好和太子打嘴仗,甚至是被太子打的准备了。她来之前,她母妃就已经一再和她说过了,她越惨,才越好,这样才能引起武帝的重视。武帝的毛病有很多,谁弱谁有理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