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留他用饭,夜里都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是十分符合时代的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姿态。
历史上罗贯中助张士诚击退朱元璋的军队,林渊也准备人尽其用,叫他去做军师,到时候攻打常熟,也看看他的本事,反正还有朱元璋杨子安他们一起,也不怕到时候坏事。
安老四传回来的消息都很细致,连常熟官员中的派别和矛盾都记得清楚,甚至还拉了常熟同知上贼船。
攻打常熟的计划提上日程,迫在眉睫了。
——
蒋正最近的日子十分好过,自从他跟安老四接上头后,金银珠宝便如流水一般流入他的府中,女眷们穿的是细腻光滑好似晚霞般美丽的丝绸,与这丝绸相比,以往的布匹甚至比不上农人的粗布葛衣,无数精美至极的器物摆放在宅子里,而他却并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只用给安老四行个方便。
以前他还得忧心下头人的孝敬,如今就算没了那些人的孝敬,他也能过上奢靡的日子。
安老四还给他搜刮美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毕竟年轻气盛,于女色几无抵抗之力,日日缠绵床榻,有时候甚至一夜连御五女。
他若因床事虚弱,安老四还会给他不伤身的丹药,叫他重展雄风,在床上叫美人们哀声求饶。
金钱与美女他都有了,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有他的日子好过。
可他的权欲也越发膨胀,竟然在安老四的教唆下开始插手军中粮草,这原不归他管,他却能拿钱打通。
他还不停的给苏赫巴鲁进献美人。
在常熟,他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高,下头的人指望着他给的好处,自然表面忠心。
上头的苏赫巴鲁拿了好处,也睁只眼闭只眼。
这叫蒋正心猿意马,生出了原本不该有的心思。
安老四坐在蒋正下手,厅堂里舞女正和乐起舞,她们动作飘然如仙,腰肢柔韧袅娜,眉宇间带着春情,弯腰下拜,叫人目不转睛。
“还是蒋同知知道享受。”安老四叹气道,“不像安某,虽挣得家财,却总是四处奔走,还不如家里的仆从享受。”
蒋正也有些自得。
安老四忙成这样,却连坐下来歇口气的时间都难寻。
哪里像他,悠然自得,坐着就能拿到钱,要什么有什么。
蒋正也笑:“安兄乃少见之才,但说起这个,却不如我了。”
安老四忙说:“哎,我是天生的劳碌命,生来注定要奔走,若能投效同知……”
蒋正瞪大眼睛,脸一板:“安兄!噤声!可知你说什么?”
安老四连忙跪下,但抬头却一脸坚定地说:“大人!若安某不识大人,绝起不了这样心思!”
安老四膝行几步:“我见大人,是上天指引!大人在常熟不仅有人望,还手握重权!大人!”
蒋正在一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平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半响才说:“安兄,慎言,此话勿需再讲!也不能叫第三人知道!”
安老四:“大人,您以真心待人,知州大人可曾真心待您?”
安老四极力劝说:“大人!不值啊!”
蒋正终于忍不住掩面道:“安兄,只有你知道我的苦楚,可若是依你所言,我这身家性命可还有保全的机会?开弓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安老四知道机会来了,连忙情真意切地说:“方国珍反了朝廷,朝廷以治中相赠,大人大才,哪里只得区区一个治中?大人,天下烽烟四起,朝廷顾此失彼,此乃运气,正是大人您的运气啊!您是上天所选之人,何必妄自菲薄,瞻前顾后?”
蒋正摆手:“我要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安老四也没有步步紧逼,只说:“大人若有意,鄙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大人若有所托,万死不辞!便是刀山火海,安某也去得!”
这席话叫蒋正不得不动容,他连忙走下台阶,拉住安老四的手:“安兄,你待我之心,我明白,若有一日,定与你同享富贵!”
安老四憋出眼泪,痛哭道:“鄙人待大人之心,日月可鉴!如有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
两人对视,都觉得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老四从这以后每天登门,他出谋划策,帮蒋正笼络小吏,小吏们看似不起眼,但他们才是百姓的衣食父母,上头的大官们只管大事,可小吏们却关系民生,他们串联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更何况现在小吏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从下头的百姓身上捞不到油水,上面的大人物也不在意他们,只要蒋正稍微给些好处,他们自然就俯首了,安老四再教蒋正如何把他们引上贼船,等他们发现时,就已经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跟着蒋正。
蒋正也发现了好处。
以前他说什么,几乎没人当回事,现如今就不同了,他要干什么,只需要传个口令下去,多的是人要帮他办。
这助长了他的权欲。
慢慢的,他连苏赫巴鲁也不看在眼里。
不过一个莽汉罢了,他自觉自己比苏赫巴鲁更厉害,更得人心。
权欲越盛,他的渴求就更多。
他最开始希望所有人都尊敬他。
然后希望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现在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听他的话。
开春过后,安老四觉得时机到了,便直言道:“大人,时机到了。”
蒋正:“安兄,你我细细道来。”
方国珍一个反贼都能压在他头上,他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同知,脑袋上压着一个自己看不起的苏赫巴鲁?
他要拿下常熟,他要称王!
他要百姓跪伏在他脚下,他要完成一个男人的至高追求!
安老四把蒋正要发动的日子传递给了林渊。
林渊看到安老四的信,整个人大为震动,他以为安老四只能让常熟内部乱一乱,没想到安老四直接把朝廷命官给策反了……
这是什么样的煽动力啊。
就连宋石昭都咋舌道:“此人……心机颇深,用处不小。”
罗贯中则说:“到时候我们举兵前去,常熟内耗,我们趁机拿下,代价最小。”
林渊拿出常熟地图,分别指向三处:“此乃粮库,此乃兵库,此乃军营,这三处看守最严。”
罗贯中笑道:“声东击西。”
林渊点头:“对。”
罗贯中也上手说道:“派人前往粮库,目标却在兵库,倒是三路领兵,常熟兵力不过万余,百姓出逃之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林渊冲罗贯中笑:“便托付先生了。”
罗贯中一惊。
林渊:“倒忘了说,此次攻打常熟,先生任军师。”
罗贯中未曾想到自己刚来一个多月就受此重用,回神之后连忙说:“拿不下常熟,下官提头来见!”
他适应身份很快,没有官职的时候自称鄙人,有了官职就成了下官。
他雄心壮志,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至正十二年四月,春,大地复苏,枯树抽芽。
蒋正站在庭院内,让家伎为自己穿上盔甲,他是个文臣,不过是想过一把穿盔甲的瘾,今天是个大日子,成了,他前途无量,输了,他失去一切,可蒋正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输。
他认为自己得尽小民之心,下面的小吏皆依附于他,就连军中将领,也受他恩惠。
他给他们好处,他们自认对他忠心。
蒋正朝身边的人说:“都准备好了?”
那人穿着短打,一身精壮肌肉:“回同知的话,都准备好了。”
蒋正笑道:“知州大人呢?”
那人:“还在城外打猎。”
蒋正哼了一声:“粗莽之人。”
“叫人关城门,待苏赫巴鲁回来,就在城外围杀!不可放过一个!”
苏赫巴鲁带出去的全是身边的人,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汉人,都是苏赫巴鲁的心腹,蒋正是准备拿下常熟以后就先封锁整个城,不叫人走漏消息。
拖到朝廷出兵去攻打别的反贼,再自立为王。
他甚至都已经封好了左右宰相。
这还是安老四教他的,用虚职去笼络一些人,等真到了那时候,他到底要不要封,还不是看他吗?
苏赫巴鲁此时正带人回城,春季围猎,这本来就是他的习惯,年年如此,打来的猎物会与手下心腹分食,那时候城门口的士兵守卫都会来迎接,夸赞他是蒙古勇士。
可是今天,他从围猎之地回来,却看见城门紧闭,他骑着马,马烦躁的原地踱步,苏赫巴鲁生就一副凶相,大喊道:“人呢!给我开城门!”
这话落音,开门的士兵没见到,城墙的小门内却涌出不少手持兵器的士兵,城墙上也有弓箭手冒头搭箭。
苏赫巴鲁瞪大眼睛:“你们想造反?!”
城墙上,穿着一身金子打造的盔甲,蒋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赫巴鲁一行两百余人,高喊道:“元朝大势已去,你若从我,跪地求饶便饶你不死,你若不从,那本官就只能送你上路了!”
“我苏赫巴鲁绝不向你等小人屈膝!”苏赫巴鲁咬牙,举起手中的重剑,“我来取你狗命!”
蒋正脸色一变,大喊道:“放箭!”
弓箭手齐齐放箭。
苏赫巴鲁重剑一甩,失去力道的箭落了一地。
他身边的也都是骁勇善战的蒙古人,箭雨之中,被击中的寥寥无几。
倒是马匹避闪不及,有人滚落马背,巨大的冲力叫他们瞬间断腿骨折。
放箭结束后,两旁的士兵举着武器徒步冲来。
两边厮杀成一片,苏赫巴鲁只穿着打猎的布衣,并没有穿盔甲,身上也带了伤,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蒋正!你无耻小人!”苏赫巴鲁剑指城墙,“来日,我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便对亲信们喊道:“撤!”
蒋正大喊:“追上他们!一个人头赏一两金!”
“谁砍下苏赫巴鲁的头,我便封谁做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