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一条胳膊废了。
一只手臂都被砍了下来,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失血让他头晕眼花,疼痛让他再次昏了过去。
周林没有死,他活了下来,用衣服绑住断臂,保住了一条命,修养几天后就离开了省城。
富贵险中求,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命去享受这求来的富贵了。
在周林离开省城的一周后,曲和园宣布破产。
城中村,壮汉从厕所出来,看见老爷子站在房间门口,他连忙上前:“老爷子,你身体好点了?”
老爷子也很莫名其妙,他似乎突然恢复了健康,身体不痛了,脑袋也不晕了,整个人都有劲了,难道是之前去诊所开的药起作用了?他从没觉得这么舒服过。
好像从三十岁开始,他就没有像今天一样舒服过。
壮汉:“要不要我扶你?”
老爷子朝他笑:“我自己能动,真是太谢谢你了。”
壮汉挥挥手:“这有什么,住在一起,搭把手的事。”
老爷子手里拿着蛇皮袋子,他还要出门去捡水瓶跟纸盒,身体好了,生计还是得维持的。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敲门声却突然响了。
壮汉奇怪道:“谁这么早啊?”
开门以后,老爷子看着出现在门外的人,手里的蛇皮袋子掉了。
出现在门外的是个中老年妇女,她头发斑白,穿着虽然穿着不显得褴褛,但也看得出来不太富裕,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依稀能看出年轻人清秀的五官。
老爷子的眼睛红了。
“听人说你住在这儿。”老阿姨刚说话,她自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心太狠了!”
老爷子一动也不敢动,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孱弱的,只能成为拖累的废人。
他二十岁出头就结了婚,和妻子生了一个儿子。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他在一家修车店工作,老板很赏识他,说他吃苦耐劳,手艺又好,每年他都能涨一回工资。
他的工资可以养活一家人,能让孩子和妻子都过不错的日子。
妻子是麻纺厂的会计,也能挣钱。
在二十多岁的他眼里,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可三十岁的时候,他出了一场车祸,虽然没死没残,但他的身体垮了,肇事司机跑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街道上没有监控,家里的存款都花在了治病上。
妻子的工资养活一家人实在够呛。
但他们还抱着希望,只要他好起来,他就能继续去工作了。
打击接二连三的来。
修车店倒闭了。
他又被查出了心脏病,这个病不会马上死人,但总要买药,总要花钱。
而家里只有妻子一个人挣钱。
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为了不拖累家人,他选择了离开。
他在一个夜晚,悄悄的离开了家,没有带走家里的一分钱。
看着已经年华不在的妻子,老爷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究竟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他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老阿姨抹了把眼泪,丈夫失踪以后,她找了很久,一无所获,她拉扯大了儿子,没有去民政局拿离婚证,她和老爷子依旧是夫妻。
这次亲戚说找到了丈夫,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这么多年,她经常会想,要是自己还能再见到丈夫,她会跟他说什么。
如今人就在面前,她却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
“儿子要娶媳妇了。”老阿姨一边哭一边说。
老爷子浑身僵硬地站在妻子面前,点了点头。
壮汉已经悄悄的退回了自己房间。
他关上房门,还抹了把泪。
老爷子回家去了。
他退了房,跟妻子回了老家。
这些年他没什么积蓄,倒是捡到了不少宝贝,他在离开前拖壮汉帮忙在网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失主。
大约是天公作美,竟然真的找到了几个失主。
东西还给了人家,几个失主都给了感谢金,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少的钱。
尤铭后来还去城中村看过,壮汉告诉他老爷子已经跟妻子回去了,偶尔给他打电话过来说自己生活的很好,在老家和妻子回了乡下,承包了鱼塘,儿子和媳妇在县城里工作,每周都会回去看他们。
“他说他现在过得挺不错,就是老婆不准他再去捡破烂,最近正学着做木工活,每天养养鱼做做木工,日子过得挺悠闲的,说是等鱼塘挣了钱,跟老婆一起资助几个贫困学生。”
壮汉还奇怪的问尤铭:“上次我就想问了,你是老爷子的亲戚?怎么这你都不知道?”
尤铭对他微笑着说:“不算亲戚。”
壮汉更加莫名。
尤铭微笑着离开了。
他原本还想给老爷子送点钱,没想到人已经回老家了。
并且也已经有了新生活。
尤铭想了想,路过捐款中心的时候把原本准备给老爷子的钱都捐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坏人可能比好人活得好。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当坏人就是正确的。
捐款中心的负责人送尤铭出去的时候对他说:“现在家家户户生活都好了,愿意捐款的人也变多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呢!”
第四十七章
蒋正华那边的钱转了过来, 尤铭现在也算是小有资产, 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假——他的生意来源几乎都是楚全介绍的, 尤铭专门请楚全吃了顿饭。
“这怎么好意思。”楚全笑呵呵地举着酒杯, 不是商业应酬, 酒杯里装的是葡萄汁, 他朝尤铭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给你介绍生意,我这边也有好处。”
尤铭微笑着和他碰杯。
楚全又说:“对了, 你爸的生意怎么样了?”
尤铭:“正在找写字楼, 还是准备做自家的服装品牌。”
楚全笑道:“肯定大红大紫, 叔叔就在这祝你们一家日进斗金。”
两人对坐,楚全滔滔不绝的说着生意经,说他自己在商场上的烦恼。
“人情社会,生意上的事就是人情上的事,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挣钱也累啊。”楚全明明没喝酒,可就跟喝醉了一样,他看着尤铭, 一脸羡慕地说,“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也不挣现在的这个钱了。”
尤铭不好说什么, 他知道楚全此时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结账之后, 尤铭和楚全在饭店门口分别, 尤铭朝着停车场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尤爸爸正在和一个人说话,尤铭的脸黑了。
尤爸爸的姿态很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他年纪有些大了,腰佝偻着,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老态,尤铭第一次发现,原来尤爸爸已经是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
被尤爸爸讨好的是个年轻人,留着黑色的背头,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长裤,眉眼间傲气十足,他一脸不耐烦,嘴里说了些什么。
尤铭站在原地,他想过去,但又知道不该过去。
尤爸爸大约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就在尤铭一动不动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发现了尤铭的目光,他抬起头,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看着尤铭,两人对视,尤铭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侧身离开。
此刻过去,只会让尤爸爸觉得难堪。
尤铭握住了拳头。
坐在车上,尤铭摇下了车窗,车行驶在路上,路边行人熙攘,广告牌五光十色,霓虹灯闪烁,街道上有小孩的嬉笑声,年轻人的打闹声,还有街头艺人的歌声。
夜晚的省城,比白天更有活力,光鲜亮丽。
尤铭把车开到家里的地下车库,开门一看,尤妈妈正在和李清一起看电视,两人正在看婆媳剧,竟然都看的津津有味。
“小铭回来了?”尤妈妈回头看了眼尤铭,“给你买了新拖鞋,摆在外头的,你那双旧的可以扔了。”
尤铭从善如流的换上新拖鞋,坐在沙发上跟着一起看剧。
看了一会儿,尤铭才问:“我爸呢?”
尤妈妈头也不转的说:“出去谈生意去了。”
尤铭表现的没有一丝异样:“和谁谈什么生意?”
“就是那个,光泰的太子爷。”尤妈妈,“富二代,家里生意做得大,听说最近他自己出来干事业,也想做服装生意,你爸就想掺一脚。”
尤铭:“……不是说好我们家自己做吗?”
尤妈妈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我和你爸跑了那么久,也没把员工跑下来,有经验的员工不好找,咱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去做广告投入,不说别的,就说设计师,刚毕业的谁敢让他们当主设计?打下手多学几年才能提上去,但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有经验的,有成绩的,挖都不好挖。”
“爸想跟人家合作?”尤铭懂了,问题也懂了,“人家不缺钱,不缺资源,为什么要跟咱们合作?”
亏损了人家负担的起,盈利了却要分钱出去,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
尤妈妈叹了口气:“就让他去跑吧,能跑下来最好,跑不下来再说。”
尤铭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设计师我有合适的,服装设计和品牌设计都能找到,之前没确定,就一直没跟你们说。”
电视上婆媳剧正演到最激烈的部分,婆婆给了媳妇一个大耳刮子,尤妈妈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