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道:“太后娘娘恕罪,我们太妃的心意奴婢也不知道,只晓得按照太妃命令办事罢了。”
太后吸了吸鼻子,忖度着点头道:“说的也是。她的心意极少会给人知道的。不过她若真的这么做了,倒也是有心了。”
太后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狗儿,又问:“所以你就想着,在本宫生日的时候,特送本宫这只跟平安几乎一模一样的狗儿?”
仙草道:“其实是奴婢大胆冒昧了,我们婕妤先前受了伤,还每日惦记着给太后的寿礼,只是不晓得什么最好,以至于想的头疼,奴婢很想为她分忧,又担心她太过伤了身,只是婕妤每每念叨太后是最重情义的人,后妃众人自然也当效仿,一定要尽忠尽孝不可怠慢,奴婢因为这个,突然间就想到了之前的平安,想来这么多年太后虽然绝口不提,但心里未尝不惦记着,跟婕妤说了后,婕妤便托了人,暗中找了月余却一无所获……可巧就在昨儿,有人报说东城那边儿有这么一只小狗儿,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太后听着这几句话,句句都在心坎上,这心病她本来谁也没有说过,没想到这鹿仙草居然如此知道人心。
看着怀中奶狗儿的可喜模样,素日里对于仙草的迁怒之心也淡了几分。
太后感叹般说道:“罗婕妤先前伤重,本来该好生调养就罢了,偏这样用心,你们很好,本宫也的确很喜欢这份寿礼。”
太后话音刚落,突然赵踞道:“你方才说直到昨儿才找到这只狗儿,那么如果找不到呢?你们就空着手来见太后了?”
仙草不言语,只看向罗红药。
罗红药俯首道:“回皇上,臣妾其实也暗中为太后娘娘调制了一味‘长春驻颜丹’,有让容颜不老,身体康健的效用,本来打算若是寻不到最好的贺礼,便送上驻颜丹的。”
颜太后更加惊喜:“当真吗?速速献上让本宫看看。”
殿门口宁儿忙走进来,跪地将托盘捧高,罗红药亲自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天青色瓷罐,上前献上:“这是臣妾询问过太医院的太医后,跟太医一块儿研制出来的方子,最是适合太后的体质。”
颜太后乐不可支:“好好好,你果然是最有心的,这真是本宫收到的最好的贺礼了。”
听了这句话,朱冰清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赵踞本要冷哼出声,瞥一眼旁边的仙草,却见她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倒也罢了。
后来又有几个宫的妃嫔跟两名公主进献寿礼,多数都是刺绣手工,或者精致古玩,珠宝之类,也无甚稀奇,只有方太妃的谨宁公主用古筝为太后弹奏了一曲《醉太平》,惹来众位太妃太嫔的屡屡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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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谨宁公主弹奏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欠身跟太后道了声告退,退出了延寿宫,来至庆华殿。
庆华殿处,皇帝设宴款待进宫朝贺太后千秋的文武百官,自也有一番热闹。
赵踞来至庆华殿内,跟百官同乐了一回,便起身前去更衣,临去便对颜如璋使了个眼色。
小国舅会意地悄悄跟上,两人来至偏殿,赵踞喝了半杯茶,叫雪茶把窗户打开。
雪茶躬身劝道:“这天冷的很,风又大,皇上方才喝了酒,只怕出汗,给风一吹别着凉。”
“啰嗦。”赵踞皱皱眉。
雪茶只得吩咐内侍将两扇窗户打开,刹那间,呼啸的北风刷地卷了进来,虽然殿内放着取暖用的铜炉鼎,但北风荡涤,很快将那股暖意打散、吞噬了。
赵踞却反而长吁了口气,觉着心中清爽了些,他捏着茶杯道:“先前你溜的倒快,本以为你会在延寿宫看她们送的贺礼呢。”
颜如璋道:“里头都是妃嫔女眷们,我闯进去自然不像话,不过我在外头也依旧看热闹。”
皇帝笑道:“是吗,那你且跟朕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颜如璋道:“我看见朱充媛好大的手笔,一掷千金都不足以形容了,大概是一掷千万金……还有听说江婕妤做的什么开水白菜艳惊四座很出风头?不过她们倒是白忙活了,争来争去,都不如一只狗儿讨喜。”
赵踞听他说的这么详细,便笑道:“你果然是躲在暗中看的清楚。”
颜如璋道:“我早好奇宝琳宫会准备什么东西,只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小鹿姑姑竟然会用这石破天惊的一招,真是神鬼莫测。”
赵踞哼了声:“她自从死过一次后,整个人就鬼里鬼气的。有这份鬼心思也不足为奇。”
颜如璋笑道:“只可惜了朱充媛,那三千只的翠鸟毛白白地给拔掉了。”
“别提了,”赵踞听了这句,脸色更加一沉:“当着太后的面,朕也不好说什么,为了这份贺礼,生生毁了三千只生灵,也不算是件好事。”
颜如璋挑眉:“皇上怎么是在可惜那三千只翠鸟?”
赵踞淡淡道:“我倒不是在意那些,只是觉着这种行径不值当的,大非可取。”
颜如璋琢磨说道:“怎么这口吻竟像是小鹿姑姑的话。”
赵踞皱眉:“你说什么?”
颜如璋道:“我因好奇宝琳宫到底进献的是什么,见小鹿抱着那箱笼,便想过去看看,那时候听里头说朱充媛用了三千只翠鸟为太后进凤冠的事,她没发现我悄悄地靠近,我也正好儿听见她几声嘀咕,听着倒像是皇上方才说的一样。”
赵踞却不太高兴,黑着脸咬牙:“朕说两句也罢了,轮得到她插嘴?她还说什么难听的了?”
“没有没有,”颜如璋忙道:“小鹿也是无心,其实私心而言,连我也觉着朱家弄的太过了,如此招摇,也不怕树大招风。”
这句又引起赵踞的心事:“是啊,朕当时见朱冰清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是可恨可恼,偏偏定国公府还算是朕的亲信,如果现在料理了朱家,却等于自伤膀臂。”
颜如璋笑道:“虽然朱充媛人骄横笨拙些,到底算是个绝色,皇上且忍耐些吧。”
赵踞斜睨他,颜如璋吐舌:“我是不是逾矩了?”
赵踞啐了他一口,说道:“好了,咱们回去吧,别叫蔡太师拿了错,说朕又失礼地撇下他们自个儿偷懒了。”
说到这里赵踞便站起身来,雪茶陪在旁边随行,经过身侧窗口的时候,无意中往外瞥了一眼。
远远地仿佛看到什么东西,雪茶不以为意,转回头来后又觉着不对,忙又扭头。
当看清眼前所见的时候,雪茶脸色转白,却又急急回身疾走。
不料赵踞已经发现不妥:“怎么了?”
雪茶忙道:“没,没什么!皇上,咱们还是快回正殿去吧。”
赵踞皱眉瞥他一眼,心中一动,因倒退一步,转身看向窗外。
却见外头空空如也,入眼所见只有重重叠叠的宫阙跟层层的白玉栏杆,远处的长天浩渺,天色略有些阴沉,果然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赵踞见并没什么,正要呵斥雪茶,却见从前方的白玉栏杆底下,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皇帝一眼就认出那轩昂挺拔的身影,挑唇笑道:“是禹卿,他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笑容已经在唇边凝固了。
原来赵踞发现,眼前所见并不只是禹泰起一个人。
还有另一个人,给他抱在怀中。
第47章
先前仙草在延寿宫外等着给太后送寿礼,颜如璋看见她,倒不是对她要献的礼格外好奇,只是许久不见她了,又听说她先前差一点儿出宫去,所以特跑出来跟仙草见面。
至于那些有关拔掉雀鸟翎羽并非好事之类的话……却并不是颜如璋在赵踞跟前信口胡说,而是仙草的确这么说过。
仙草见了颜如璋,却也格外惊喜。
说起这惊喜的缘故,自然是因为颜如璋先前负责护送徐慈流放去了沧州的牢城营。
不等颜如璋开口,仙草便忙行了个礼:“小国舅,您回来了?”
颜如璋见她巧笑倩兮,目光明澈,便也笑道:“小鹿姑姑,别来无恙啊。”
仙草道:“好的很好的很,小国舅办差辛苦了,这一路上想必有不少艰难吧?”
颜如璋道:“你是因为徐慈的缘故,特意问我的?”
“什么都瞒不过您,真真的火眼金睛玲珑心,”仙草甜言蜜语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颜如璋笑问:“不知……我们大爷可好吗?”
颜如璋笑道:“放心,有惊无险的到了沧州。”
仙草合掌念佛:“我就知道,有小国舅亲自出马,必然是一马平川,所向披靡。”
颜如璋忍不住笑了出声:“怎么一别月余,小鹿姑姑的嘴更甜了?怪不得皇上也不舍得你出宫去。”
仙草听他这样说,知道他已经听说自己原本要出宫的事儿了,便叹了口气:“皇上哪里是不舍得,如果是不舍得……那也是不舍得放过我罢了。”
颜如璋道:“你好好的怎么想要出宫去了?难道这宫内有人欺负你?”
仙草笑笑不语。
颜如璋试探着又问道:“或者,你是因为徐慈去了沧州,所以想着要出宫跟了他去?”
仙草心中一跳,抬眸看向颜如璋:这小国舅果然是个水晶心肝的人物,居然一语中的。
幸而在这时候,里头传命献礼。
在延寿宫内成功地把“平安”进献给颜太后,看着太后的反应,仙草知道这一场好歹没有白白布局。
之前打算离宫的时候,曾经想叮嘱罗红药找跟“平安”一模一样的狗儿,奈何当时罗红药无心听别的,何况罗红药在宫内的人脉有限,就算给她知道了这法子,她也未必能办得成。
所以仙草当时只叫她调制些延年养颜的丹药。
后来留下,也做两手准备,一边叫罗红药自己调制,一边暗暗地拜托了苏子瞻,让他帮着在宫外找一只如平安模样的小狗儿。
苏子瞻人脉最广,要找这种狗儿自然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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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如赵踞先前所猜测的一样,仙草当然知道太后对自己印象不佳,但今日的事只有她才能做,毕竟太后见到奶狗虽然喜欢,但一定会疑惑,所以需要仙草给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才能让太后消去心结欣然接受这份贺礼。
看着颜太后拉着罗红药嘘寒问暖,仙草悄悄地退了出正殿。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就很不用再在太后面前显眼了,罗红药身边又有宁儿跟康儿伺候着,仙草离开延寿宫后,本要回宝琳宫的,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回身往御膳房而去。
今日因为除了后宫众人的饭菜外,还要准备皇帝款待满朝文武的菜色,御膳房内忙的热火朝天,几乎每个当差的人都分/身乏术,也顾不上招呼仙草了。
仙草东张西望,趁着内侍们不注意,从角落拎了个食盒出来,零零总总上上下下地塞满了寿包,喜饽饽,各色点心,以及肥鸡酿鹅之类的东西。
那些负责看管东西的太监虽然瞧见了,但因为向来跟她相好,就也不来说什么。
仙草大摇大摆地离开御膳房,拎着食盒往回而行,却不是去宝琳宫,而是往冷宫去的。
这段日子来她也忙的团团转,并没有得闲去冷宫探望,今日太后的好日子,也该给冷宫的诸位弄些好吃的东西改善一下。
只是方才倒腾的太厉害,食盒重的很,仙草走了一阵便觉着手臂酸麻。
好不容易到了冷宫,门口的内侍们见了她来,忙都行礼,仙草问起废后以及冷宫众人的情形,最近因为天冷的缘故,病倒了两人,其他的倒还妥当。
仙草想起上次跟张氏见面的情形,便只叫内侍开了宫门,把所带的东西送了进去。
那内侍拎着食盒开门入内,笑道:“今儿是太后的千秋,你们也有口福了,这是小鹿姑姑送了来的好东西。”
仙草在门口偷偷往内看了一眼,依稀瞧见几道影子兴高采烈地过来领东西吃。
刹那间她的心中竟无端地有些难过,却只能强打精神叮嘱了守门内侍两句,自己转身慢慢地沿路返回。
跟冷宫内神智已经有些失常的各位相比,想来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只是脚步还是有些沉重,隔着高高的宫墙,她似乎能听见从庆华殿传来的鼓乐奏响,是皇帝在设宴宴请满朝文武,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候,没有人记得这宫内还有这么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