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瞬间江水悠突然生出这种感叹。
但是不得不承认,促使颜珮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江贤妃本人,也是功不可没。
面对颜珮儿透着冷冽杀机的双眼,江水悠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贵妃、居然会对我说这种话。”
颜珮儿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自然是因为知道,贤妃你的心里,跟我想的一样。”
江水悠皱紧了眉:“贵妃……”她笑了笑,压住声音里的战栗之意,“贵妃何必呢?我心里的想法恐怕不如贵妃所料。且我如今……不过是想安生度日罢了,就算先前曾做过些什么违心的事,这段日子里也已在悔不当初了。”
心里犹豫了一会儿,江水悠终于说出后面那句话,——她是借机故意向颜珮儿表明,自己之前趁着她病的时候所做所为,并非她本意,也是想让颜珮儿不要记恨而已。
颜珮儿笑道:“贤妃还惦记那件事?你只管放心,本宫早就不在意了。毕竟你跟本宫……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同一类人,假如本宫在那种情形下,只怕做的比你更狠,恐怕连让我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江水悠微微震动。
颜珮儿说的却是实情。
其实在那段时候江水悠曾也动摇过,是要一了百了,还是“顺其自然”。所谓一了百了,自然是人为动手,或用药,或制造意外,促使颜珮儿尽快身亡免除后患。
但江水悠思量许久,终于按捺住那种欲望,选择了“疏忽以待”。
江水悠发现,看过再多的故事,影剧,也曾把自己想象成小说跟影剧中的主人公,觉着自己若是成为那主人公的话会如何如何,做的更好之类。
但是有朝一日真的如此发生,才知道一切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
比如她本来不该喜欢上皇帝,如今却偏深陷无法自拔。
比如她本来应该杀伐果决,可是当面对生死的时候,心里仍旧有一点无法逾越的良知底线。
颜珮儿所说的,是那个对江水悠来说泯灭良心不顾一切的狠绝形象,她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可又有点惧怕。
虽然如今,她一时还无法说清自己惧怕的是什么。
江水悠有瞬间的恍神儿,然后她说:“贵妃宽宏大量,臣妾……铭感于心。”
颜珮儿道:“你不必如此,我如今之所以来找你,便是看出你心有不甘,毕竟如今,你我两个斗起来着实没什么意思,因为你我皆明白,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江水悠深吸一口气:“您……据我所知您这些日子跟皇贵妃很是亲近,我还以为,您是已经捐弃前嫌了。”
“是吗?”颜珮儿的声音像是带着冰雪的寒气儿:“我是什么人?从小世家长大,极尽教养,虽不比皇室金枝玉叶,也算是无可挑剔名门淑媛,她是什么人?一个从浣衣局里爬出来的贱奴,先前屡屡把我逼入绝境,如今更是一步步地站在我的头上,你叫我如何捐弃前嫌?”
“可是……”
不等江水悠说完,颜珮儿已经接口:“可是我暂时又不得不跟她虚与委蛇,毕竟皇上宠她宠的要命,而且我十四叔也苦口婆心的规劝过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失望。”
江水悠心头冷的透透的,只得说道:“但是娘娘,就算您不喜皇贵妃,可正如您说说,皇上深宠于她,只怕无人能撼动皇上对她的喜欢,只要有皇上在,这宫内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皇贵妃。”
“除非一件事。”颜珮儿淡淡的。
“什么……什么事?”连江水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问话里带着一丝丝迫切。
颜珮儿笑看着她,好像是在看着上钩的鱼儿:“除非皇上发现,她心里根本没有他,或者她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江水悠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我不懂娘娘的意思,是说皇贵妃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她心里有没有我当然也不知道,”颜珮儿云淡风轻地,她看了看自己比先前纤瘦了许多的手,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之事般嗤地笑了,“但是我们可以送给她一个啊。”
江水悠屏息:“您是说……”
颜珮儿笑道:“恰好我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最最合适不过了。”
当颜珮儿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江水悠心里彻底的大乱了。
这种感觉,比听到颜珮儿说要除掉皇贵妃还要震撼。
颜珮儿说完了这人,凝视着江水悠道:“贤妃觉着如何?”
江水悠张了张口:“娘娘真的要这样,但是他……”
“这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就算如此,娘娘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啊。”
颜珮儿笑:“只要能除掉我心头恶气,就算是覆灭了整个颜家,我也在所不惜。”
江水悠发现这个女人着实太过可怕了,就算以她博览群书的资质,都不曾见过这样狠毒的角色。
但此刻她竟庆幸……颜珮儿要对付的人不是自己。
颜珮儿却又道:“剩下的事,需要贤妃你配合。”
江水悠的心颤:“剩下的……什么事?”
颜珮儿招了招手。
江水悠紧张,却仍是起身走到她的跟前。
颜珮儿从袖中掏出一物,轻轻地放在了江水悠的掌心。
江水悠低头看一眼,东西给帕子包着,有点儿沉,像是个瓷瓶之类的。
颜珮儿俯首,轻轻地在江贤妃耳畔低语了一句。
江水悠正在寻思手中之物是什么,闻言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一步:“这怎么可以!”手下意识地一抖,那东西便跌在地上。
还好此物给帕子包的十分妥帖,纵然落在地上也并未跌碎。
颜珮儿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轻声道:“这怎么不可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只有除掉了这个,才能给后来人机会啊。”她笑的不怀好意,眼中却分毫笑意都无,“贤妃觉着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江水悠直直地看着她,像是看着恶魔。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颜珮儿泰然自若道,“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实话告诉你,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恐怕你也知道几分,毕竟太医院里肯跟你通风报信的人也不少。我只是想着在闭眼之前,先除掉我的心头之恨,只要你帮我达成这个心愿,将来,皇贵妃乃至皇贵妃之上的位子,除了你,再无他人可以跟你争,你说这份礼物,是不是够重呢?”
江水悠本失神,突然听了这句,才又一震。
曾几何时,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是她梦寐以求,势在必得。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心甘情愿地退而求其次了。
只可惜到现在,似乎那所谓的“其次”她都求不得。
“贤妃从来决定聪明,自然该知道如何选择。”颜珮儿打量着江水悠变化不定的脸色,淡声又道:“可若是贤妃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但是……贤妃你可要想明白,知道了我的机密,若做不成我的友军,自然就是我的敌人了,我可以保证,在除掉她之前先除掉你,你可相信?”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管是宫内的品级,还是家世,还是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江水悠都不及颜珮儿。
何况她先前才因为颜珮儿的事,得罪了皇帝。
颜珮儿是吃准了她不能拒绝。
江水悠彻底的身心俱冷。
她深深低头,看到地上那丢落的东西。
终于江水悠走过去,俯身将此物捡了起来,紧紧地攥在掌心。
颜珮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动作,最后才轻声一笑。
起身往外而行的时候,她扔下了一句:“希望贤妃……可别辜负了本宫的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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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儿身为皇子,从小便开始习文学武。
这些日子他本该去跟演武场跟教习统领学习武艺,只不过因为禹泰起回京,拓儿便暂时放了统领的假,一旦得闲便去找寻禹泰起。
禹泰起也很是喜欢这小家伙,又见他肯学,便尽心竭力地,先教了他一套基本拳法。
从这里也看出拓儿的聪明,寻常之人至少要反反复复练习百十遍才能学会的拳路,拓儿不到三次就已经能够学的有模有样了,虽然招式、力道等未必到位,但是大概的姿势套路却毫无差错。
禹泰起啧啧称奇,若非知道他是皇子,定要赞一声习武奇才。
这日拓儿依旧前来寻禹泰起,正好仙草带了怀敏前来,小公主站在旁边看着哥哥练习,不由地也跟着手舞足蹈,煞是可爱。
拓儿认认真真地打了一路拳,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仙草忙俯身给他轻轻擦拭,旁边怀敏则仍意犹未尽地在旁边歪歪扭扭地练那“拳法”,却像是喝醉了的小人儿似的,东倒西歪,喜的禹泰起将她扶住,笑道:“公主也要学拳吗?”
怀敏自然不知何为“学拳”,但大概是看出了禹泰起有询问之意,当下果断地点了点头。
旁边仙草笑道:“哥哥不要纵容她,我看这孩子的脾气不会很好,要真的学会了拳脚,将来只怕要翻天覆地呢。”
禹泰起看着怀敏似有几分狡黠的可爱小脸儿,素来刚硬的男子此刻眼底也泛出了柔软的温情之色:“小时候虽顽皮,长大了却未必的,且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平安快活,才是最要紧的。”
此刻有太监来等拓儿前去御书房,仙草爱溺地看着这孩子,温声道:“方才出了一身汗,且先回去收拾收拾再去吧。”
拓儿挺了挺胸,道:“不必了母妃,舅舅说,男子汉糙一些才是正经的。”
他才四岁多点儿,竟一本正经说这话,仙草哑然失笑:“哥哥!”
禹泰起竟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说的。”
仙草无奈地含笑摇头,便对拓儿道:“那去吧,只是不许跑,慢慢地走,免得风吹了着凉。”
拓儿方答应了,便随着太监一块儿转出殿阁,就往御书房而行。
正走到半路,突然见到一名太监迎面而来,向着拓儿行礼道:“殿下可瞧见了皇贵妃娘娘?”
拓儿道:“在前面内阁值房那里,怎么了?”
太监说道:“江贤妃突然发了心疼之症,宫内正着急找皇贵妃呢。”
拓儿诧异:“怎么突然发病?传太医了吗?”
太监道:“已经命人去传了。只是贤妃不知为何催着奴婢叫来找皇贵妃,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迟了就晚了呢。”
拓儿道:“不知何事?”
太监摇头,匆匆道:“殿下请便,奴婢先去请皇贵妃娘娘了。”
那太监行礼过后,往前疾行而去。
拓儿回头目送那太监远去,眼中透出疑惑之色,片刻后说道:“去平章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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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同禹泰起又说了会儿话,见怀敏似有困意,便告别禹泰起,欲带她回紫麟宫。
过了宝仪门又行半晌,打琳琅门下遥遥地走出一行人来。
为首竟是颜珮儿,旁边是颜如璋,他的怀中还抱着大公主赵茁。
赵茁一看见怀敏,立刻叫嚷起来。
怀敏本昏昏欲睡,听见姐姐的动静,便猛地又精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