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提出了一个主意：“蒙古人的牛不会拉犁, 却能拉车呢！”

　　有匠人给皇后娘娘造了一辆蒙古样式的勒勒车，车身长度超过四米，几乎是古代版房车。勒勒车的承重能力很好, 能装载大约五百斤东西。车篷用毡子围着, 在冬天密不透风，人坐在里面十分温暖。

　　正德四年十月下旬，帝后坐在牛拉的勒勒车当中，带着官兵向着西边不断行进。他们的目的地延绥镇西边的一处精致极好的盐池，那个盐池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字――

　　花马池。

　　花马池这个地方在明朝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

　　花马池面积广阔，占地四千余亩，是大明颇负盛名的内陆盐湖。这个盐湖产出的青盐质地干净, 宛如雪花一样，青盐能在贸易中为国家换来游牧民族的马匹，因此而得了“花马池”的名字。成化年间皇帝下令兴建花马池城，位于宁夏和陕西的边界, 许多时候花马池城由东边延绥镇的守军负责防御。

　　从军事的角度上看, 萧靖发现花马池是延绥一带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他要是鞑靼人, 想要撕开一道口子进来吃肉，一击延绥镇不成，第二次肯定会带兵瞅准花马池这个地方。

　　“……不说别的，要是每个鞑靼人能从花马池抢两麻袋青盐回去，这回出兵肯定不亏本。”他跟张嫣分析情况，“盐这种东西，说贵也不是很贵，但是每个人都离不了它。而且花马池的土地偏咸，高大的树木少，上次烧死人的状况肯定不会发生。”

　　“原来不是专门带我来盐池玩的？”

　　小张穿着绣着白梅的朱红缎面斗篷，嘴里呼出来的全是白气，语气有些委屈。护军里人人都说万岁疼爱刘皇后，刘皇后说没看过盐池，万岁从老远的北京带人过来玩看盐。

　　盐有什么好看的？

　　明朝人不是特别理解。

　　搁在后世那会儿，冬天的盐池绝对能算得上一个网红景点呢！一群红装素裹的小姐姐站着水晶般的湖面拍照，别提有多漂亮了！

　　“咋不是带你来玩？就是专门带你来玩的！”萧靖见老婆神色不对，立刻改口哄人，“你瞅瞅这盐，它又白又亮，你瞅瞅这湖，它又大又圆！只恨我们没有把唐伯虎带出来，不然能叫老唐在画一组写真，只画我们两个。”

　　张嫣的耳朵不由得红起来，盐池边上画写真，不得是万岁下去游冬泳才好看啊……

　　算了，带出来的人马那么多，被外人瞧见不好。

　　萧靖俨然不知道自己在被踹下水的边缘转了一圈。

　　他很认真地带着张嫣在盐池玩了一圈，等到鞑靼人打过来，可就没有玩乐的时间。小皇后穿着一身红衣，装模做样地撑着一把油纸伞，站着白茫茫的湖边特别出片。这人的眉眼是黑的，肌肤是白的，裙摆恍若飞舞的红色蝴蝶，因为冬天的北风吹得呼呼响，连鼓风机的钱都省了。

　　纷飞的刘海差点糊了小张一脸。

　　万岁自告奋勇地为她作画，凝神细看了半天，特别写实地在画作上加了两笔。他邀功似的把画递过去：“嫣儿看看，画得好吗？”

　　张嫣忍不住惊呼：“这画的是我？”

　　她露出难过的表情，这画得也太丑了。下巴跟锤子似的，眼睛大大的占据了半张脸，画里的人头小身子长，两条腿跟火柴棍子似的。她指着画中的数个小圆圈，问：“这是什么，天上下煤球？”

　　“下雪呢。”萧靖抬头看天，“嫣儿不是撑了一把伞吗？大白天没雪还撑伞，多奇怪啊！”

　　“……”

　　小张彻底被说服了，又完全没有说服。

　　算了，她放弃拯救了。

　　蒙古，鞑靼部

　　达延汗花了大力气把长子图鲁和五千余个鞑靼士兵赎回来，经过一群蒙古贵族开会讨论，大家决定今年冬天不能就此罢休，要接着干一票大的！

　　失败后立刻停手，永远都是亏损的状态。只有失败后再振作起来，方能扭亏为盈！

　　达延汗拿出来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画的是大明和蒙古的边界。大汗召集一群贵族，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道：“本汗欲派兵攻打花马池，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心思一动，大汗竟然挑中花马池这个地方？

　　花马池不如大同、太原等地富裕，但是它有一个特殊的好处――

　　它产盐啊！

　　在有些时候，盐能算作是一种硬通货，比铜钱都好使。鞑靼人抢不到明人的铁锅，把盐抢走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尤其是过冬这会儿，盐能把宰杀好的肉腌上，一直保存到来年春天。

　　鞑靼人的手里如果有很多青盐，他们可以拿着盐和瓦剌部、兀良哈部的人换来物资。

　　“父汗，我愿意领兵攻打花马池！”图鲁心知自己在延绥镇一败，在族中失去许多名望。他渴望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既会，第一个站出来提出领兵的请求。

　　“除了图鲁，还有谁愿意领兵？”达延汗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的第二个儿子乌鲁斯博罗特站出来，乌鲁斯和图鲁是一对孪生兄弟，两人的五官有八九分相似。长子图鲁生得魁梧一些，而次子乌鲁斯比哥哥矮了一个头。体格上的差异导致这两兄弟很容易辨认。

　　乌鲁斯顶着图鲁不悦的眼神，大声地说：“父汗，儿子也愿意领兵去攻打花马池！”

　　乌鲁斯心想，图鲁曾经被明人俘获，若是他能重创明朝军队，他在族里的威望岂不是能胜过图鲁？大家都是同一个爹妈、同一天出生的，为什么图鲁能成为蒙古的继承人，而他不能呢？

　　难道就因为他比图鲁迟了半个时辰出生？

　　他不服啊！

　　达延汗看着次子野心勃勃的模样，心知儿子长大了，到了开始争斗的时候。好比草原上的一群狼，同一窝的狼崽长大了，它们为了竞争头狼之位总是打得死去活来的。

　　大汗在内心表示理解，且可以接受。

　　他看着两个长成的儿子，沉吟道：“图鲁为察哈尔部济农（济农一词，蒙古亲王的意思），率领察哈尔部参战，乌鲁斯为永谢布部济农，率领永谢布部参战。花马池城只有两个城门，东门为永宁门，北门为威胜门，图鲁从东门攻城，乌鲁斯从北门攻城，你们谁先攻进去城池，谁能分得最多的战利品。”

　　图鲁和乌鲁斯皆领命而去。

　　察哈尔部是蒙古的大部，这一支蒙古人一向对大汗忠心耿耿，在元朝蒙古皇帝的亲军。图鲁能统领察哈尔部，皆因他是达延汗看好的继承人。反观乌鲁斯统领的永谢布部，则情况完全不一样。

　　永谢布部的领主叫做亦不剌，亦不剌并不愿意率领族人臣服于乌鲁斯。如果说亦不剌从前一直是永谢布部的土皇帝，眼下突然空降下来一个年轻人，说是做他的顶头上司，这下谁受得了？

　　亦不剌受不了这个罪。

　　他躲在帐子里，哼哼地说着：“乌鲁斯想要拿走我的永谢布部，他还没当上大汗呢！图鲁瞧着还像话一些，乌鲁斯充什么英雄？天寒地冻的，我实在不愿意我的族人去替人卖命！”

　　亦不剌并非是毫无城府之人，他养着几个汉人的军师，学习一些谋略。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乌鲁斯济农想要夺走领主的权力，领主为何不把他交到大明皇帝手里？”

　　“大明皇帝傻啊。”亦不剌叹了一口气，“你瞧瞧图鲁回来的样子，满脸红光，一点儿苦也没有受。我要是大明皇帝，我肯定要把图鲁给砍了。”

　　这话说出来十分大逆不道。

　　有军师继续献策：“要是您把乌鲁斯济农献给大明皇帝，指不定能得到金银珠宝作为赏赐。再不成，您让那位济农丢了脸面，日后部落里的族人肯定不听无用之主，全听你的。”

　　亦不剌猛地坐直起来，他寻思这个主意不错！

　　出卖一个济农（亲王），能为他换来多大的好处？

　　亦不剌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大明皇帝直接把乌鲁斯杀了就好，这样永谢布部依旧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十一月，达延汗的长子图鲁和次子乌鲁斯各领着一支军队，两位济农向着花马池急速行军。图鲁想好的谋略是先攻打花马池的东门，然后佯装兵败，诱敌深入山林。这次他吸收上一回的教训，他不放火，而是想改放暗箭，企图射死追来的明军。

　　他看向马背上的二弟，问：“乌鲁斯，你有想好的谋略吗？”

　　“还没有想好。”乌鲁斯脸上不动声色，“大哥，你有想好的法子吗？”

　　图鲁摇头，道：“我也没有想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鞑靼人攻打花马池的情节，有参考《明史》：“冬十一月甲子，犯花马池。”感谢在2021-11-10 21:29:58~2021-11-11 22: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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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7章 朱厚照做好人（48）

　　◎明武宗又救一个蒙古亲王◎

　　花马池的城墙高三丈五尺, 以黄土夯筑。城有东北二门，城门上有楼。

　　图鲁带兵攻来的那一日, 花马池下着大雪。这雪好大, 大得像是在天上飘着柳絮，淅淅沥沥的能糊人一脸。

　　萧靖在城楼上坐着，他穿着厚重的大氅, 面前摆着一只烧烤架子。冬天吃烧烤有一样绝妙之处，不但好吃，还能取暖。他往烤架上摆满了羊肉串, 豪迈地洒了一层辣椒面和花椒粉, 听得烤架上传来冒油吱吱的声音，闻着这味儿特别香！

　　他拿起来一根串，听到远处渐渐传来叫阵的声音。紧接着城楼上的战鼓敲响, 有大明士兵吹响了代表敌袭的号角声。

　　万岁擦了擦嘴边的油, 问：“是何人来犯？”

　　“回禀陛下，看着像是鞑靼人！”有负责侦察的将士站出来，“陛下，可要我等出城迎战？”

　　“且等一等吧，等到这一场雪下完再说。”

　　万岁拿起另一根羊肉串串，往上面洒了孜然粉，继续沉浸在美食当中。

　　远远赶过来, 吃了一嘴西北风的图鲁：“……”

　　怎么明人不按照他的预想出牌呢？

　　在图鲁的预想当中，明军肯定会打开城门，出来迎战。等他佯装战败的时候，他会把人引入城外的丛林, 他早早命人在那里设下埋伏, 好将追过来的明军一网打尽。

　　谁知人家压根不鸟他。

　　这就很尴尬了。

　　“喂――咳咳咳咳――”

　　图鲁想要亲自叫阵, 以挑衅激怒明军。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漫天的风雪朝着他这边吹，吹得他的嗓子发痒十分难受，直接咳了出来。他咳了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他顾着腮帮子，继续大喊：“尔等鼠辈，还不快快出城投降！”

　　在没有大喇叭的年代，他的声音传到城楼上跟嗡嗡嗡的差不多，被风声掩盖过去。

　　然而还是没有人理他。

　　萧靖又吃了一根油汪汪的羊肉串，喝了一小盅温着的甜米酒，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图鲁喊了两次，没有人理他，当他第三次叫阵的时候，他干脆单枪匹马地冲了出来，大喊：“我乃蒙古济农，尔等还不快快出城投降！”

　　这会儿终于有人搭理他了，城楼上似乎有人头动了一下，隔着白雪看得不是十分真切。萧靖瞅到有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人，像是将领似的人物。他命令城楼上埋伏的神机营众人射击，道：“就把那个人当作靶子，你们练练手吧。”

　　万岁：纪念朕的神机营第一次上战场。

　　黑黢黢的枪管看起来不太起眼，城楼下的军队没有人会把这当作一回事情。直到有火光、热气和剧烈的疼痛冲过来，才有鞑靼人意识到事态的不对。

　　已经太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疼疼疼疼疼――”

　　“天呐，那是什么东西！”

　　“我流血了，流血了――”

　　图鲁的战马被射中眼睛，马儿发狂，连带将图鲁一下子摔落马下。也正因为这样，要打在图鲁要害处的子弹全部打空，落到了旁边的鞑靼人身上。有鞑靼人后知后觉持着盾牌冲过来，要护着济农，图鲁捂着鲜血淋淋的手臂，骂一声“该死”，明人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厉害的火器？

　　“他们射了多久，怎么还没有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