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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一盏春光[豪门] 林格啾 5913 2024-06-30 07:58

  比想象中的事来得轻松,陈昭心口大石霎时落地,低头,把那份名单扒拉到手中。

  顶上第一列,除了宋家家眷以外,就是钟邵奇、以及几个钟家元老级人物的名字。

  再往下,江氏集团、江南乡公司、大宇娱乐……

  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她心下大约有了盘算,略微扫过那名单排列,复又问了一句:“宋少,还要邀请谁?”

  等这一问等了老半天的宋致宁嘴角带笑。

  他盯着她那副专注面孔,像是突然来了兴致,连轻叩桌面的手指,节奏都蓦地欢快起来。

  宋家三少,一字一顿。

  ――“我打算增补,上海耀中国际学校2003级的杰出代表,钟、绍、齐。”

  耀中。钟绍齐。

  两个名词,暌违许多年,再一次被并列说出。

  陈昭翻动文件的指尖,蓦地颤颤。

  许久,才抬起头,在冗长的沉默里,反问一句:“宋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致宁神色不改,笑容里除了促狭得意,隐约还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无辜地摊摊手。

  “绍兴的绍,齐家治国的齐。听你弟弟说,陈秘书,你跟这位钟同学可是很有交情的,请他过来,没问题吧?”

  第14章

  “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都告诉你我叫陈昭了,只是说个名字,有这么难吗?”

  十七岁的那个傍晚,2004年的初秋。

  昏暗的小巷,没有要到纽扣、转身离开的少年,和她一路跟随而来的叽叽喳喳。

  倒不是没有觉得小小丢脸的时候。

  可是看他沉着脸、几度唇角微抿又不好怎么还嘴的样子,当年的她,总忍不住存着逗人的心思,不把他折腾得给个回应,偏不罢休。

  末了。

  或许是被她吵得不堪其扰,这少年沉默了一路,在小巷拐角处,又突然顿了步子,微微侧脸看向她。

  他分明生了一副冷清眉眼,可这日霞光将尽,恍惚将他棱角都衬得温柔,从她的视线望去,垂眼时长睫微颤,亦不再那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不可攀。

  “钟绍齐,”他说,“克绍箕裘的绍,齐家治国的齐。”

  ……克、克哨机球?

  陈昭没听懂。

  可至少问到了名字。

  她由此心满意足,亦适可而止,在这停住脚步,只冲人挥了挥手,“那就谢谢你咯,钟同学!――”

  尾音拉得绵长,依旧不改话语间有意无意显露的顽劣趣味。

  但十七岁的钟同学并没有因此回头。

  他只是兀自穿过小巷拐角,走到大道。

  一辆宝马e46堪堪停稳在路边,司机匆匆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和这恭敬的动作一起,随之而来的是十年如一日的“夫人说”。

  “少爷,夫人说今天晚些时候会回来一趟。请您把近期的校内成绩单准备好,顺带把六国语言训练、时事政论,以及马术、击剑、高尔夫球……各方面的相关知识都温习一遍,她会抽查。”

  他没有答话,只弯腰坐进后座,复又脱下不知何时沾了些许灰尘的礼服,搭在手肘。

  随即抱住手臂,以一个极度防御的姿态倚着靠背,闭目假寐。

  幽闭的车内空间,除了《蓝色多瑙河》的钢琴曲,和司机的几声叹息,再没了旁的动静。

  那天晚上。

  回家以后,陈昭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本“藏书”里,翻出本破破烂烂的成语字典,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查。

  在昏昏欲睡之际,才总算凭借着模糊的读音记忆,找出了那个堪称比生僻更生僻的四字成语。

  克绍箕裘。

  出自西汉戴圣所著《礼记・学记》,原文写道:“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意为能够继承父、祖的事业。

  真是个……好名字。

  但似乎,也是个沉得能把人肩膀压弯的名字。

  陈昭叹了口气,把书一盖。翻了个身,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颗漂亮精致的黑曜石纽扣。

  因着电压不稳,她房间里的灯老是忽闪忽闪个不停,那纽扣也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光影流转,莹亮剔透。

  十七岁的陈昭,并不匮乏于那个年纪的少女心事。

  她抬头,看着电灯,忽然蹦出一句:“闪三下的话,就代表你以后会对我有意思哦。”

  话音刚落,那白炽灯似有感应,“蹭、蹭、蹭”三下,几度“挣扎”过后,才又恢复微弱的亮光。

  陈昭:“……”

  她眨巴眨巴眼。

  却又蓦地一笑,把头埋进被子里。

  两只白净纤长的手臂伸出被子,像对小翅膀,活蹦乱跳地挥。

  =

  那天之后,她开始在各种地方“巧遇”钟同学。

  临安女中和耀中相隔不过一条街――再加上,校服都是一个色系,围墙……也不算太高。

  所以,只要提前踩好时间点,陈昭总能在吃午饭或放学的时候,和他打个照面。

  “钟同学,又见面了!”

  “钟同学,你今天午餐吃什么?我知道校门口那边有一家超好吃的麻辣……喂,别走呀,你上次救了我,我请你吃饭!”

  “钟同学,你、你今天怎、怎么提前走、走了……呼……我,我差点……不是!我是路过、路过。”

  她满腔热切,不顾旁人眼光,偶尔还会把自己兼职打工的时候老板娘送的小零食拿来跟他分享。

  也有气急败坏对方过分冷淡的时候,说两句气话、几天瞧不着人影。

  而钟同学只会拒绝,只会沉默,只会目不斜视地走开。

  至于陈昭,咬咬牙关生几天气,又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自我开解完了,第二天,又会在下午放学的当口,拍拍校服上的灰,装作巧遇地等在耀中的校门口。

  这一等,是整整一个学期的风雨无阻。

  等到高二下学期,等到那个,在很多人记忆里都无关痛痒的一个周末。

  一切才有了微妙的转变。

  ――虽然后来陈昭才知道,对于许多香港的民众而言,那倒算是个变局的大阴天。

  那一天。

  香港钟氏集团年届四十的太子爷钟礼扬,及其膝下长子钟邵坤,在一场恶性车祸中双双殒命。

  钟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在香港商会年度会议上当场陷入昏迷休克状态,整个香港股市骇然大动,风起云涌。

  而那时,尚且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陈昭,只是与往常无二,放学以后一路跑来耀中,等着和走出校门的钟同学迎面遇见。

  可足足等了大半个小时,早已经到了他往日离校的时间,却迟迟没有人出现。

  路边,那辆经常开来接他回家的宝马车上,司机频频看表,着急的情绪比她更甚。

  陈昭默然半晌,忽而扭头,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小跑而去。

  尽管闹得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大喘气。

  在昏暗的小巷角落,却果不其然,传来那股夹杂着川贝药香的烟味,

  依靠着墙壁,钟绍齐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还剩大半的苏烟,烟雾缭绕间,面无表情地向她看来。

  “你来干什么?”

  陈昭一向在他面前“没大没小”,咋咋呼呼惯了,他虽然并不怎么回应,至少从不对她这样冷言厉色。

  故而这一声问出口,实在叫她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方才挤出一句颇不合时宜的:“是、是不是快要错过晚饭时间了?我……我请你吃饭吧?”

  他盯着她,掸了掸烟灰。

  许久的沉默。

  就在她以为要又一次被无声拒绝的当口,钟绍齐将烟头碾灭,扔进垃圾箱后,直起身来,看向她。

  声音嘶哑,却依旧稳重,说的不过一句:“走吧。”

  他们从小巷出去。

  陈昭带着他绕过三两个拐角,刻意避开了通往耀中校门口那条路――甚至无需他提及什么不想面对的借口,她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逃避情绪深谙于心。

  然后,就这么拐到了一家叫“陈记麻辣烫”的小店。门口是灶,里头是桌,坐着的上到吹啤酒的四五十岁大汉,下到七八岁点那么一串两串的小孩,总之是人满为患。

  钟同学抬头看了看牌匾,默然。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超好吃的那家麻辣烫!”

  陈昭闻着香味,一瞬间把恼人的心情抛之脑后,顺手拽过他衣袖就往人声鼎沸的小店里走,“我跟你说,一定要试试这里的麻辣辣汤底,超级好吃还醒脑!”

  钟绍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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